“有什麼好拜的,又不認識。”
“不認識有什麼關係?”
“哎,拜不認識的墓可是容易被鬼魂纏上的哦,不要多管閒事了……”
小禾嚇唬著他,隨後扯著他的袖子拉回了殺妖院,囑咐他早睡早起好好休息。
少年與少女在庭院中分彆。
殺妖院夜色清涼。
遠處的白牆像一堵高高的山,廊下的燈籠像是一顆顆染血的頭,他們背影夾在中間,似隨時要被風拂去的夜露,顯現著不詳的孤單。
第20章挑戰
林守溪來到了自己的新房間裡。
新房間雖也窄小,卻沒有了刺鼻的黴味,也沒有被泡爛的木櫃和坐上去就嘎吱作響的床,他對這一切大體滿意。
安靜的夜裡,林守溪想著白天發生的事。
雲真人與他們說的境界劃分、殺妖院與一旁又高又厚的白牆、挑選的劍經與劍、被鎖鏈纏繞的詭異心魔……
過去,他一直以為所謂心魔是心頭惡化的執念,從不曾想過這東西竟還能演化成實體的鬼妖。
‘我也會有心魔麼……’
林守溪按著自己的胸口,想著。
他的傷勢已經痊愈,真氣在體內運行無阻,境界也已回到了巔峰,但他也知道,自己非但沒有被雲真人忽視,反而被懷疑著,所以他沒有急著測試自己的境界,防止被暗處的眼睛看到。
幾日後去孽池清除妖濁或許是最好的機會。
不再多想,他從懷中取出了劍經。
每個拿走了劍經的少年隻有三天的時間背誦它們。
他將劍經攤在膝上,目光卻未黏在書頁上,而是有些茫然地散開。
他開始回憶今日看過的所有劍經。
光憑記憶記住所有的劍經是不可能的,但他在閱讀了數十本劍經後,從中理出了一條脈絡,一條巫家劍法萬變不離其宗的脈絡。
藏經閣的上百本劍經都是從這條脈絡上衍生出的。
若時間足夠,他甚至可以順著這條脈絡,反向推演出巫家所有的劍經要訣。
但他沒有時間。
林守溪短暫地回憶一番,手指在袖中輕輕劃動。
有人來了。
依舊是悄無聲息的步伐,雪發青裙的少女像是從縫隙間流入的月光,她罩著黑披風,不知不覺間便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臉頰掛著微笑。
她是來學習剩下三式的。
“有人在偷看嗎?”林守溪問。“師兄放心,我來的時候很小心的。”
小禾褪下了黑色的鬥篷,踮起腳尖將它掛在窗上,她靈巧地轉身,順手拿起了林守溪膝上的書,看了一眼封麵,淡蹙起眉。
“立甲劍禦術?你怎麼看這種東西?”
“因為這本書比較新,所以我就挑了它。”林守溪說。
“當然新呀,因為根本沒什麼人會練它,這種以防守為主的劍法是不受待見的。”小禾說。
“師父將宗門托付給了我,我當然要儘可能好好活著。”林守溪認真地說。
“一味的防守可沒有好下場。”小禾說:“最好的防守之術永遠是將敵人殺死。”
“無妨,挑都挑好了,不練浪費了。”林守溪淡笑著說。
“哼,那你就練你的烏龜防禦術吧,不聽師妹言,黃泉路上見。”
小禾話語刻薄,眸中卻閃過了一絲憐惜之意。
她一如既往地在他身邊坐下,替他渡真氣療傷。
療傷完畢,林守溪開始傳授小禾劍經心法。
兩人用隻有彼此才能聽清的聲音交流著,林守溪以指模擬劍比劃,小禾聽得聚精會神。
待到講完之時,夜已三更。
小禾長長地鬆了口氣,心滿意足。她斂衽行禮,謝過了師兄。
林守溪點點頭,說“今夜已這麼晚了,師妹彆回去了吧,我們不如留在這裡……”
“什麼?”小禾驚詫,打斷道:“我雖理解師兄想要振興師門的心,可這……會不會快了些呀?”
林守溪沉默了會,才繼續說下去:“我們不如留在這裡,將前九式複習一遍。”
“……”
“不用了,師妹記得可清楚了。”
小禾羞著跑了出去。
林守溪隻睡了兩個時辰就醒了。
他推門而出時,不少灰褐色衣裳的少年已聚集在院子裡。
孫副院站在他們身前,雖遠比他們矮小,但那妖異的氣質卻能隔著人群讓人一下感知到。
林守溪、小禾、紀落陽、王二關陸續出門,融入了隊列裡。
“師兄,你的臉怎麼有些白?”小禾問。
林守溪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他今天確實覺得有些虛弱,但並未太放在心上。
“許是沒休息好。”他說。
小禾露出了內疚的神色。
殺妖院的弟子們皆穿著深色的衣裳,他們白色的道衣在其中顯得刺眼,孫副院喊了個老婆婆,給了他們一身黑色的衣裳換上。這是適合行動與搏殺的勁裝。
殺妖院並不嚴格,除了孫副院每日清晨組織的早訓之外,其他時間都由他們自己練習,弟子之間可以比武切磋,但必須征得對方同意,且不準死人。
林守溪本想找幾個弟子問問更多的情況,但這些弟子們對他們幾個陌生弟子頗不友善,尤其是孫副院給他們發了一套黑色的衣裳後,許多弟子望過來的眼神就充滿妒恨了。
黑色在殺妖院象征著尊貴,唯有殺妖榜上前三的高手才配穿著。
知道了這點後,林守溪立刻意識到,孫副院給他們這套衣服,並不是多麼器重他們,而是想讓他們成為真正的眾矢之的。
果不其然,他們的名字也很快出現在了殺妖榜上。
殺妖院中的弟子們大都是未滿十八歲的少年少女,他們雖都錘煉了一身不俗的殺手技巧,可單論境界,很多卻都還未成功凝丸。
林守溪也愈發明白雲真人口中‘幸運者’的含義了。
十數天的努力便超越了他人數年的苦修,這對大部分普通的修道者而言,是根本無法理解且接受的事。
新的殺妖榜上,王二關與紀落陽的名字分彆出現在了第四、第五,小禾的名字出現在了第七,林守溪的名字出現在第十七。
院中一共三十人。
“對這個排名,你滿意嗎?”
林守溪在看榜的時候,一個灰衣裳的少年來到了他的身邊,冷冷地問。
“不滿意。”林守溪搖頭。
“我知道你們都是神選者,個個心高氣傲,但這個排名對你已很不錯了。”那少年說道:“你之前的十六人皆已成功凝丸,在未凝丸之人中,孫副院已給了你最高位,當然,你未必配得上。”
林守溪沒有說話。
他並非不滿意自己的排名,他隻是覺得,小禾的排名不該這般低。
他正要轉身離去,灰衣少年卻將劍一橫,攔在了他的麵前。
“隻要你願意,殺妖榜隨時隨地都可以改寫。”灰衣少年冷冽的眼睛盯著他,“我是十三名。十七,隻要你贏了我,你就是十三。這是院裡的規矩。”
“我不是十七,我叫林守溪。”林守溪回答。
灰衣少年愣了愣,隨後,他眼眸中的冷冽化作了憤怒。
殺妖院中的弟子皆是巫家從一些偏遠小城中買來的奴,巫家將他們從小養大,其中能修行的送來殺妖院磨練,不能修行的則淪為奴才。
可哪怕來到殺妖院,他們依舊是奴。
奴沒有名字,他們在殺妖榜上的排名便是他們的名字,隻有躋身前三或者獲得更高的職位後,他們才會獲得屬於自己的名字。
林守溪這句話在灰衣少年耳中有著強烈的嘲諷意味。
“在這裡,你就是十七!”灰衣少年凶厲道。
“好。”
林守溪覺得入鄉隨俗沒什麼問題,他點了點頭後繞過灰衣少年的攔截,去了彆處。
灰衣少年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皺緊了眉,隻覺得哪怕是神靈也會偶爾眼瞎,要不然怎會挑上這樣的懦夫?
林守溪將殺妖院逛了一圈。院中供修行的有三處,一處為靜修打坐之處,中置巨大的無口佛,一處有數頭鐵樹精為活靶幫著訓練劍術,中置無頭千手佛,一處為冰窖,冰麵上有鐵樁、刀山等物,幫著訓練步法,中置裂目佛。
路途上,林守溪又遭遇了數人的刁難,其中大部分是排名低於他的。
在殺妖院,許多人將向比自己排名更低者挑戰視為恥辱。
林守溪誰也沒有答應。
王二關與紀落陽倒是與人打得火熱。
王二關境界最高,他打架沒什麼章法,全靠一身雄渾的真氣硬碰硬,但就是這樣的王八拳,倒真的打退了不少挑戰者。
紀落陽的武道修為極高,向他挑戰的人沒有嘗到任何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