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程這時候還沒意識到，鹿知行最後這句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畢竟他和鹿知行第一次見麵，之前沒任何接觸和恩怨，怎麼也想不到鹿知行對他會有一肚子怨氣，在這裡指桑罵槐。

鹿知行此時也確實惱火，一方麵惱火銀行又放鴿子，另一方麵惱火後麵坐著的那個陳程。

他對著電話說：“我算是知道了，從今往後見到這種不靠譜的年輕人，最好扭頭就走，先這樣吧，我再想想彆的辦法。”

掛了電話，鹿知行有些煩悶，一旁的司機問他：“鹿總，工行那邊又變卦了？”

“嗯。”

鹿知行心情不好，氣憤的說道：“那個曹經理，一次次跟我承諾沒問題、沒問題，結果到頭來還是批不下來！”

司機也不知鹿知行是意有所指，便點頭說道：“聽他說話倒是一套一套的，沒想到關鍵時刻也靠不住。”

鹿知行點點頭，輕歎一聲，故意拉著幾分指點江山的腔調說道：“哎，現在的年輕人啊，總喜歡攬一些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關鍵這種事很多時候還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還會牽扯到彆人！他就沒想過，他這邊一下掉鏈子了，會給彆人帶來多大的影響。”

司機連連稱是，鹿呦呦已經尷尬的把十根小腳指頭都摳了起來。

除了鹿知行，隻有她知道，爸爸對陳程從自己這借走一百萬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

鹿知行心裡確實有氣，畢竟一百萬不是個小數，而且又是在自己急需要用錢的關鍵時刻，再加上女兒對這小子處處維護，他心裡多少也有些吃醋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眼下他對陳程的感官很差。

因為他認定陳程家裡沒有足夠的底子，還敢搞這麼大的生意，賭性太重，拿彆人的錢來賭，就更顯得人品不行。

而且，再對比一下陳程身邊的秦瀟博，那差距真是天上地下，可偏偏女兒好像對秦瀟博一點都不感興趣，結合女兒借錢給陳程的行為，他心裡就更是煩悶。

他盛怒未消，拿著手機抱怨：“以後讓離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遠一點，不然哪天被他們坑死都不知道。”

陳程感覺鹿知行可能是生意上遇到了什麼煩心事，人家發泄發泄，跟自己也沒什麼關係，於是就靠在座椅靠背上左看右看。

他的注意力，都在外麵的高速公路上。

原以為這年頭的高速公路應該很差，但沒想到其實路況非常好，因為是剛修的路，私家車又不多，而且也沒什麼拍限速的設備，所以車在高速上一路暢通。

這時，鹿知行又打了一個電話，開口便說：“老馬，工行那邊出岔子了，他們承諾的那筆貸款也沒戲了……”

“對，我就是跟你同步一下……”

“你先不要著急，再跟那邊的邱經理溝通溝通，看看能不能爭取一點……”

“沒事，能爭取一點是一點……”

“如果他不給你麵子，我再給他打電話，他連我的麵子都不給，那這事基本上就沒得搞了……”

“嗯嗯，好，先這樣，你溝通完第一時間給我反饋。”

陳程感覺鹿呦呦的爸爸應該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煩，甚至很可能是資金鏈出了問題。

自己也是做過生意的，知道資金鏈一旦開始崩盤，會是一個什麼樣的被動局麵。

那種感覺，就像是車道中間擺著的隔離欄杆，一旦它從某個點開始倒塌，那麼就會立刻向著兩端快速蔓延。

這種情況下，大多數人是手忙腳亂，顧頭不顧尾的，如果沒有力挽狂瀾的強大能力，很難阻止快速倒塌的頹勢，更不用說再把已經倒塌的全部扶起來。

他不知道鹿呦呦爸爸做的是什麼生意，但是這個年頭互聯網才剛剛起步，除了互聯網之外，其他的大多數生意，經營模式都是很重的，往往都要把半數甚至更多的身家壓進去。

他現在也沒什麼能力，出租車公司也沒到賣的時機，這種時候就算自己有心幫忙，也是力有不逮。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鹿呦呦的爸爸遇到了資金上的困難，那他一定會想到，他女兒手裡還有一百萬吧？

陳程推測，既然鹿呦呦說，那張卡是她爺爺奶奶給的，那鹿呦呦的爸爸，就一定知道金額是多少。

現在他自己遇到了資金上的困難，於情於理，都應該會動借用這筆錢的念頭。

那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找過鹿呦呦了？

如果他已經找過鹿呦呦，鹿呦呦又沒錢給他，想必也隻能跟他實話實說。

那也就是說，鹿呦呦的爸爸，大概率已經知道鹿呦呦把一百萬借給了自己？！

分析到這裡的時候，陳程已經有些汗顏了。

他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剛才鹿知行說的那些話，很有可能是在針對自己！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他拿起手機給身邊的鹿呦呦發了一條短信。

鹿呦呦此時正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發現手機震動，掏出來一看，驚訝的發現竟然是陳程的短信。

她沒有打開短信，而是先詫異的看向陳程，疑惑的表情，就像在問：“我不就在你身邊嗎？你為什麼還給我發短信？”

陳程朝著她的手機，給她使了個眼色。

鹿呦呦立刻打開短信，這一看，頓時尷尬的臉都紅到了脖子根。

陳程的短信就一句話：你爸是不是知道你把錢借給我了？

鹿呦呦急得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感覺似乎都快把嘴咬出血了。

她心裡覺得特彆對不起陳程，因為是自己請求他坐上了這輛車，接下來還有三個小時的行程，不知道老爸還會說些什麼難聽的話。

慚愧不已的她，下意識在下麵悄悄抓住了陳程的手，嘴裡無聲的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陳程特意往副駕看了一眼，確認鹿呦呦爸爸那個角度看不到兩人牽手，便放下心來，微微一笑，同樣無聲的說：沒事。

說完，反過來把她的手抓在掌心，拇指在她手心處輕輕摩挲表示安慰。

陳程本意是安慰鹿呦呦，但他這種貼心的做法，以及手上的小動作，讓鹿呦呦心裡更是慚愧的同時，也羞臊的抬不起頭。

這一刻，她對爸爸是有些責怪的。

因為她覺得，爸爸根本沒有理由跟陳程發火，那天自己也把話跟他說的很清楚了，凡事都有一個先來後到，那100萬自己已經先借給了陳程，他來的晚了，自己也沒有辦法。

這件事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如果他先找自己要這100萬，自己也一定會給他，當陳程再來找自己借錢的時候，自己也隻能跟他說抱歉。

可是這麼簡單的道理，爸爸做了這麼多年生意，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她用另一隻手給陳程回信息，內容是：對不起，我爸太過分了。

陳程卻微微一笑，回複她：彆這麼說，他應該是太著急了。

鹿呦呦不能理解自己的爸爸，但是陳程卻很理解他。

如果換做自己是她爸，在最急需用錢的時候發現這種事情，肯定也會控製不住心裡的火氣。

畢竟是100萬，而且是2002年的100萬。

甚至他覺得，鹿呦呦的爸爸沒有直截了當跟自己把話說清楚，甚至要見自己的父母，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陳程的短信，一下讓鹿呦呦心裡意識到，雖然自己覺得爸爸現在的行為很過分，但是陳程說得對，爸爸現在應該很著急。

以往，爸爸如果遇到生意上的問題，是從來不會告訴自己的。

這次他不僅告訴了自己，還跑到學校來找自己尋求幫助，這就意味著，他現在麵臨的處境一定非常困難。

想到這，鹿呦呦心裡就更不是滋味。

陳程也覺得情況尷尬，某個瞬間甚至想過，要不要找顏若萱先借一百萬過來，把鹿呦呦這邊的賬平了，也免得她難做。

此時，秦瀟博坐在陳程旁邊，依舊有些鬱悶。

找機會想諷刺陳程一番，結果被他抓住批評一頓，到現在也沒想到該怎麼找回場子，接著鹿知行就開始打電話罵罵咧咧，搞得他就更不好伺機開口。

不過，他忽然想起爸爸昨晚跟自己說過的事情，便立刻開口道：“鹿叔叔，我爸昨天好像說，他正在幫您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幫您解決五百萬的資金缺口，您彆著急，我估計他這兩天應該就有消息了。”

鹿知行點點頭，轉臉看著他強顏歡笑的說：“你爸跟我說了，這次還得他多幫忙。”

秦瀟博看了陳程一眼，臉上滿是勝利者的微笑，開口道：“鹿叔叔放心，我們家這幾年生意做得還是很不錯的，不過我爸也跟我說了，金漢地產拖著他很多工程款，暫時還沒到賬期，所以我們家墊付的錢也很多，不然的話，他幫您解決一千萬也不是什麼問題。”

鹿知行哪裡看不出秦瀟博是在裝逼，但畢竟是朋友的兒子，跟陳程比起來，看著也順眼很多，於是便捧著他說道：“你爸這幾年發展的確實很好，鹿叔叔我現在，就等著他出手救命了。”

秦瀟博聽鹿知行一說要等自己老爸救命，鼻孔恨不得都快戳到天上去了。

他不由在心中暗諷：“這個陳程，家裡就是普通職工，還敢惦記鹿呦呦？”

“還有，鹿呦呦你現在應該聽明白了吧？你爸的危機，還得靠我爸來幫忙！”

“而且我爸昨天說了，要是這個國慶，你能跟我發展一下，到時候他就把錢借給你爸，要是你不識好歹，那就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