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宣平門進去,穿過東市,走進侍衛把守的第二道城門,門內的氣氛肅靜不少,寬闊的路麵上,下值的官員走在兩側窄道,中間的路沒人走動,隋玉懷疑是留給皇上和妃子行走的。

天色昏了,宮牆兩旁點燃了燈籠,然而在這幽深的街巷裡,星星點點的火光如螢火閃爍,火光未及地麵,半道就散開了,路麵上仍是昏沉一片。

細碎的腳步在硬實的地麵上踩得噠噠響,越是靠近皇城,腳步聲越發響亮,實在是氣氛過於安靜,也可能是宮裡的太監和宮女走路的腳步太輕,襯得他們一行人魯莽且無禮。

“什麼人?”一隊持劍的巡邏隊靠近。

“可是左都侯?卑職是守著宣平門的公車令,一個從太原郡過來的商隊在大青山那一片抓了四十六個山匪過來,我本想領他們去賊曹司一趟,不知現在能否去官署。”守城官交代。

一個黑麵皮滿臉痘的武官挑著燈籠走過來,他舉著燈籠晃一下,說:“賊曹司的同僚已經下值了,我領他們去京兆尹一趟,明天再問情況。”

守城官“諾”一聲,他看隋玉一眼,想到她是個婦道人家,想必不清楚官署審案的流程,他多問一句:“這幫報案的客商是明天再來寫訴狀,還是今晚就過去?”

“明天,你注意下他們的落腳地,有消息了,我打發人去找,到時候你幫忙領路。”左都侯說。

守城官再次“諾”一聲,他退後幾步,轉過身招呼隋玉主仆幾個跟他走。

原路返回,出宣平門時,天上已是明月高懸,星河絢爛。

阿牛蹲在城外等著,見人出來,他快步迎上去,嘴皮子利索道:“主子,小春紅已經租好房舍,她安排我來接你們。”

“在哪個地方?”隋玉問,“公車令,您是隨我們過去一趟,還是明天我安排人過來守著?”

“你明天安排個仆人在城外等消息,官府審案的時候,你們再過去。”守城官伸個懶腰,說:“天黑了,我也該回去了。”

隋玉道句勞煩,目送他走遠,她帶著奴仆跟著阿牛走。

回到位於鹹陽原的陵邑,女仆們已經做好了飯食,買的酸菜包子,煮的黍米粥,炒的蘿卜肉絲和韭菜雞蛋。

飽腹後,隋玉安排好守夜的人和明天去城外蹲守的人,她就把男仆都趕走了。

“明早不用早起,好好睡一覺,睡到什麼時候都行。”隋玉交代,“還有,去河裡洗澡注意點,彆往水深的地方去,張順,你多操點心,睡前點下人數。”

張順應是,“主子,你少操點心,每到一個地方你都要交代一遍,我們這麼大人了,又不是小崽不懂事。”

隋玉不服氣地嗤一聲,“我兒子懂事著呢。”

“行行行。”張順笑,“說不得說不得,你們歇著,我們出去了,夜裡要是有什麼事就大聲喊,我們在隔壁聽得見。”

隋玉點頭,等小喜去關上門,她立馬解扣子脫衣去洗澡。

已經入夏

了,夜晚的風也是熱的,燒一釜開水能兌四桶涼水,足夠四個人洗次澡。洗完澡又洗頭發,等所有人坐在院子裡乘涼晾頭發時,傍晚挑回來的水全用光了。

聽到隔壁有動靜,隋玉嚷一聲,讓男仆再挑兩桶水送來。

水送來了,隋玉打發人去燒水,“水燒開了多晾一會兒,水不燙了,舀勺蜂蜜淋碗裡攪勻,都嘗嘗蜂蜜水的味道。”

一聽能吃蜜,小春紅一溜煙跑進灶房,爭著搶著要去燒火。

宋嫻收回視線,她掩著嘴打哈欠,困乏地問:“這些蜂蜜你打算怎麼賣?”

“明天歇一天,後天我去找燒窯的陶工買陶壺和陶罐,到時候把蜜過濾了灌進小壺小罐裡零散著賣。賣不完也沒關係,我帶回去自家吃,蜂蜜對人的身體好,老人小孩都能吃,我那裡還有茶舍,也需要這個。”隋玉早有主意。

宋嫻又打個哈欠,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她就不多操心了。

頭發晾得半乾,小春紅喊人去端蜂蜜水,她先端兩碗給兩個主子送來。

山裡的野蜂采的花多,蜜是百花蜜,嘗著有花香,具體分不出來是哪一種,隋玉三兩口喝完一碗蜜水,放下碗,她拿起剪刀唰唰幾下剪去一截頭發。

“我回屋睡了。”隋玉放下剪刀起身,囑咐說:“我明早不吃飯,除非是官府來人,不然彆去喊我。”

“我也是。”宋嫻放下碗跟上,她伸個懶腰,說:“可算能睡個好覺了。”

二人倒下就睡,奴仆們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們毫沒察覺。

一覺睡到午後,醒來餓得手軟腿軟,隋玉接過小春紅遞來的碗筷,她坐在簷下的木頭上吃飯。

“官府還沒來人,阿牛還在城外等。”不等隋玉問,小春紅先交代。

隋玉點了下頭。

“晚上去買五隻雞和半拉羊肉回來燉兩鍋,我出錢。”宋嫻說,“我想吃羊肉了。”

“大熱天吃羊肉,你也不怕上火。”隋玉噎下嘴裡的飯,她拍了拍心口,不等她說話,小喜就小跑著進屋倒水。

隋玉接過喝一大口,餘光瞥到掛在院子裡隨風飄蕩的衣裳,一個上午,小春紅她們已經把路上攢的臟衣裳都洗完了。她不由慶幸當初堅持要買女奴,要是全是男奴,這一路走來,她恐怕連覺都睡不好。

“主子?”阿牛滿頭大汗地跑回來,他接過小喜遞來的蜜水大口吞咽,蜜水下肚,這下舒坦多了,他接著說:“主子,宣平門的守城官說今天官府不會審案了,讓我們繼續等著。”

“行,你之後就負責留意城門口的動靜。”隋玉交代,“對了,可打聽到大司馬葬在哪裡?”

“就葬在鹹陽原,距離我們這裡估摸隻有一天的距離。”小春紅接話,她上午去河邊洗衣裳就打聽了。

“人已經下葬了啊?阿牛,你去把張順喊來。”隋玉吩咐。

張順來了,隋玉安排他去跟西市那家賣毛毯的胡商聯絡,去打聽打聽大司馬家裡還缺不缺白麻布和白帛布,“你帶著小春紅

,你倆在西市的各個綢緞莊和布莊轉轉,打聽打聽帛布和麻布的買價和賣價,再跟來長安的商隊接洽一下,看他們要不要從我們手裡買帛布。”

張順和小春紅麵露為難之色,隋玉裝作看不見,她不可能永遠領著他們做事,她擋在前麵,事事親力親為,讓他們個個嘴巴閒著,心也閒著,錢哪是那麼好拿的。

“帛布我們買來是四百錢一匹,你們爭取談到五百錢的價格,超過五百錢,多餘的部分我不要,分給你倆。”隋玉繼續說:“桑酒也如此,買價是一百七十錢一罐,賣價高出三百錢,餘下的部分還是你們的。”

張順和小春紅又是頹喪又是激動,二人各扛上一匹帛布和一罐桑酒出門了。

趁著天色還早,隋玉拿出一匹白麻布,她在地上畫個簡略的圖,再跟奴仆們細細描述,確定她們聽懂了,她喊上宋嫻帶上兩個仆從進城。

傍晚回來,兩個仆從各扛個大浴桶進門,女仆們也縫好了兩個麻布帳子。

天色黑透,趕在城門落下前,張順和小春紅垂頭喪氣地回來了,隋玉一看就知道二人沒什麼收獲,她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說,今天沒收獲,明天再出去就是了。

隔日又是個大晴天,隋玉醒來後,她親手用長杆紮兩個一人多高的木架子,木架子豎在院子的空地上,再罩上縫好的麻布帳子,這下就不擔心蒼蠅蚊子飛過來了。

“就是這樣,雙層麻布捆在浴桶上,你們把蜂蜜舀上去,讓太陽曬著,蜂蜜瀝下去,蜂巢碎片和蜜蜂幼蟲篦下來丟掉。”隋玉雙手拿瓢,一瓢舀蜜,一瓢放在下麵接著,免得蜂蜜淌得到處都是。

帶著雜質的蜂蜜倒在白麻布上,甜味彌漫開,立馬有蒼蠅嗡嗡叫著過來了。

柳芽兒攏緊麻布帳子,免得它們飛進來了。

“這活兒就交給你們了,我今天還要進城買陶壺和陶罐。”隋玉放下勺子,她跺了下腳,囑咐說:“每隔一柱香,地上淋兩瓢水,彆讓螞蟻順著桶爬上來了。”

“好,主子你放心。”柳芽兒痛快應下。

隋玉和宋嫻帶著十個男仆進城,阿牛還蹲在城門口,見人過來,他搖了搖頭。

“我們去東市買陶器,有事找我們就去東市。”隋玉交代。

進城時,甘大掏錢準備交進城錢,那個跟他們打過交道的守城官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直接走。

“這就不要進城錢了?”宋嫻回頭看一眼,她偏過頭跟隋玉說:“我們抓了山匪回來,應該會有獎賞吧?會不會有嘉獎?比如長安城的官老爺寫封公文送去敦煌誇讚我們,要是真能這樣,我倆可威風了。”

隋玉抿嘴一笑,說:“我倆現在還不夠威風?”

宋嫻覺得不夠,這種威風可遠遠比不上官府給的威風。

到了東市,隋玉先去找窯工,在攤子上尋摸一番,她挑出一個兩手長的細頸陶壺,說:“我要這般大小的陶壺或是陶罐,你手裡有多少?我全要了。”

“隻要細頸的?”攤主問。

隋玉點頭。()

“細頸的陶罐,我家裡隻有七八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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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再燒一爐呢?得多少天?”

“捏胚再燒胚,至少要半個月。”

“那你下午把你手裡的七八十個細頸陶壺先給我拿來,我都要了,你給我個實惠價。”

“一錢兩個。”攤主比出手指。

隋玉指了指一旁快有大腿高的陶罐,問:“這個多少錢?”

“一個一錢。”攤主說,“你彆隻看大小,越是精細的東西越耗功夫,你看中的細頸罐子就貴在細頸口上,這個隻有老師傅做的出來。”

“行吧。”隋玉懶得在幾十錢上討價還價,她起身說:“下午我過來拿貨。”

之後,她又去彆的攤子上逛逛,晃悠大半天,她買到八筐細頸陶罐,其中一筐還是彩繪的,醬色的陶罐上有赤紅色的條紋。

陶罐洗乾淨,再放進陶釜用水煮,消毒後,一個個陶壺蒙上白麻布放在院子裡暴曬。

連著四天,隋玉一直在城裡淘陶罐和陶壺,搬回去的陶器快要堆成個小山,這時,她擼起袖子帶著女仆們往陶罐裡灌蜜。

“主子,白麻布找到買家了。”小春紅歡喜地跑進門,“城裡一個大官死了老娘,他家辦喪事,白麻布要的多,我談價隻談到一百三十錢一匹,賣不賣?”

中原各地都種麻,麻布賣不出高價,一匹能賺二十錢,五十匹就能賺一千錢,完全能覆蓋商隊一來一回的花銷,隋玉滿足了,她點頭說賣。

“宋當家你彆急,我明兒再出去問問,爭取把你的貨也賣出去。”小春紅說。

宋嫻笑著搖頭,說:“我不急,關內賣不出去,運到關外指定能賣出去,不會砸在手裡。”

小春紅跑出去喊張順他們來搬貨,出門看見阿牛興衝衝回來,她高聲問:“終於要審案了?”

“是啊。”阿牛匆匆應一句,他快步進屋說:“主子,守城官捎話過來,讓你明早早點進城,他在城門口等著。”

隋玉應好。

“我們會得什麼獎賞?”宋嫻按捺不住了,她放下小蜜罐,嘀咕說:“應該是錢財吧?”

“彆管什麼獎賞,我們明天趁機好好看看皇城,說不準這輩子就這一次機會走在宮牆下。”隋玉有些興奮。

*

次日一早,隋玉和宋嫻早早就醒了,二人換上乾淨的衣裳,穿上女裝,梳好發髻就帶著四個仆從進城。

守城官領著他們主仆六人穿過東市走進內城,進了內城就是巍峨的宮牆,之前進來時已經天黑了,隋玉和宋嫻都沒看清宮牆和宮道是什麼樣子,這次再經過,二人看得眼不帶眨的。

守城官清咳一聲,小聲說:“這是北宮。”

“誰住在裡麵?”隋玉同樣小聲問。

“先帝的後妃。”

隋玉“噢”一聲,宮牆南北占地恐有二三裡路,裡麵得住多少人啊!不過想想好多女人的大半輩子隻能待在這座宮殿裡,她又嫌棄它太小太

() 窄。

走過北宮所在的宮道,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邏的侍衛和行色匆匆的官員,而隔著重重土牆,宮道的儘頭竟然還有坊市,坊裡住著重臣,街市上店鋪林立,沒有喧嘩叫賣聲。

守城官看見左都侯了,他停下步子,告誡說:“彆再東張西望,東邊的是長樂宮,住著太後,西邊的是未央宮,住著皇上,在外麵看不見裡麵。你們待會兒跟著左都侯走,他領你們去賊曹司。”

隋玉收回視線,說:“多謝大哥提醒。”

“來了。”左都侯走近,說:“跟我走吧。”

主仆六人走過丞相府的大門,又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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