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逼人的街巷裡人聲鼎沸,小販的吆喝聲清脆又爽利,隔著兩條街能清晰辨出他賣的是什麼東西。
隋玉哈口氣搓手,低頭交代說:“集市上人多,你抓緊我可彆走丟了。”
良哥兒點頭,他臉上興衝衝的,出門之前隋玉給他五十文錢,讓他到集市上可以買想要的東西。
出了軍屯再往前走一裡多路就是人流湧動的集市,歲末的最後一個趕集日,商販將壓在手裡的貨都推了出來,商鋪的夥計一改往日的冷淡,掬著一張燦如菊花的笑臉站在鋪前熱情地招呼過路人,路邊擺攤的小販聲音更大,他們眼尖嘴利,一口一個叔、奶叫得親切。
“屠蘇酒,賣屠蘇酒,年末喝口屠蘇酒,來年百病不生。”
挎筐的女人探頭看一眼,問:“怎麼賣?”
“三十文一兩。”
“過年了還這麼貴。”女人搖搖頭,捂住口鼻挎筐又走了。
“我這裡還有桃湯,桃湯便宜,不嫌麻煩你買桃樹枝葉回去煮湯也行。”小販高聲喊人,“嬸子,桃湯我便宜賣給你。”
女人擺了下手,甕聲甕氣地說:“已經買了。”
轉眼又被賣桃符的商販拉住,她仔細翻看兩眼,討價還價後,一十文買走一對桃符。
隋玉挎著籃子走在後麵聽到聲,她走到賣屠蘇酒的攤子前,問:“桃湯怎麼賣?”
“一十文一罐,明天就過年了,我便宜賣給你,賣完了我也清淨。”小販在她籃子裡掃一眼,問:“你沒帶罐子啊?”
隋玉出門前沒想到要買酒湯,她拎起地上擺的一捆桃枝,說:“這個怎麼賣?”
“五文錢你拿走。”
隋玉又抓兩把乾桃葉和桃樹根,說:“這些一起五文錢,我待會兒回去拿個碗來再沽一兩屠蘇酒。”
小販思量再三,接了五文錢,隋玉走的時候他不放心地囑咐:“小嫂子,你待會兒可一定過來,我就在這兒等你。”
隋玉點頭,她又走到賣桃符的攤子上討價還價,用五十文請兩對神像回去。說是神像,其實就是在桃木上畫神官“神荼”“鬱壘”的小像,簡單地勾勒幾筆,再分彆寫上名字。在這個沒有紙張的時代,這就是門神。
隋良聽見賣飴糖的吆喝聲,他扯了扯隋玉的衣擺,手往前指。
隋玉帶他過去,三文錢一塊的飴糖,隋良掏錢買兩塊兒,他吃一塊兒,一塊兒喂進隋玉的嘴裡。
“真甜。”隋玉眯眼。
隋良也眯了眼,他舔著飴糖尖尖吃得小心。
路過糧鋪,隋玉走進去買半鬥米,送客人出門的夥計走過來問:“你沒擺攤賣包子了?好久沒見你來買麵了。”
隋玉點頭,她伸出手給他看手上的凍瘡,說:“天太冷了,手上的凍瘡惡心人,不能揉麵,索性就沒做了。”
“那就等天暖了再賣。”夥計給她稱米,說:“斤兩足足的,你看一眼。”
“還是老價錢?沒
跌價?”隋玉數錢。
“冬天不漲價就不錯了,還跌價……”夥計笑。
隋玉遞過銅板讓他數,出門前,她笑著說:“歲歲平安,百病不生。”
“哎,您也是。”夥計一路送她到門外。
過了糧鋪,隋玉站在路上想了想,已經沒什麼要買的了,不過回去也無事,她牽著隋良在集市上逛。兩人跟著人流走,走到街尾穿過一條窄巷發現竟然有胡商叫賣的攤子。
隋玉跟隋良又在這條風情迥異的集市上流連了小半天,姐弟倆在每個攤位前都駐足許久,但光看不買,胡商也不趕他們,因為隋玉肯聽他們吹噓每個破銅頑石背後的故事。
閒暇且喜慶的日子難得,隋玉跟隋良在外麵逛到太陽落山才回家,小孩們在巷子裡跑,人手一個餅子,到過年了,多數人家都蒸些包子烙些餅。
晚上做飯的時候,隋玉也發半盆麵,打算蒸鍋包子過年吃,餓的時候餾熱,省事又飽肚。今天在集市上,她聽說從除夕到初五都有跳儺戲的,她打算帶著隋良再去湊熱鬨玩幾天。
夜裡躺到床上了,隋玉猛地一下坐起來,隋良驚詫不定地望著她。
“哎,忘買屠蘇酒了,玩忘了。”隋玉拍頭,賣酒的沒等到人估計要把她罵得狗血淋頭,“算了,我明天早上去看看,看他明天還擺不擺攤。”
惦記著這個事,隋玉在吃了早飯後立即拿著水囊出門,今天是除夕,各在各家忙,街上的人像雪地裡的麻雀,寥寥可數。她走了幾步一眼看見昨天賣屠蘇酒的小販,對方也看見她了。
“幸虧你今天來了,我昨天忙忘了。”隋玉歉意一笑,她遞過水囊,說:“給我沽三兩好了。”
小販高聲應好,他邊沽酒邊說:“昨天沒等到人,我估摸著你就是忙忘了,想著你沒買酒今天還要來,我一大早就過來了。”
“昨天沒罵我吧?”隋玉笑著問。
“哪能啊。”小販說他不是那種人,他多給隋玉沽半勺酒,說:“百病不生。”
“百病不生。”隋玉回他一句,她接過水囊準備回去,“我先回了,你忙。”
“哎,我再等等也回了。”
隋玉回去先除舊,她跟隋良燒水的燒水,擦洗的擦洗,將屋裡屋外都擦洗乾淨,牆上的浮土掃下來倒去門外,駱駝圈也裡裡外外清洗一遍。
忙完這些也晌午了。
“之前的炒麵還有剩的,我們衝兩碗油茶將就著吃一頓,留著肚子晚上吃肉。”
隋良連點兩下頭。
燒水的時候,隋玉開食櫃拿風乾的兔肉和醃的豬肉,用溫水泡盆裡。
“你姐夫今天沒口福了。”隋玉跟隋良說,“不過也不能這麼說,錯過這一頓他娘再給他補起來。”
兩碗油茶攪好,隋玉遞一碗給隋良,兩人端碗蹲在灶前吃,偶然隋玉說句話,隋良抬頭認真地聽著。
“喵——”貓官進門先叫一聲,聞著味徑直進灶房。
“跑哪兒玩去了?”隋玉
給它舀一勺油茶放破碗裡,叮囑說:“待會兒彆出去了,年夜飯好了我可不出去找你。”
肚裡有了食,隋玉著手開始準備揉麵,醒麵的時候剁蘿卜切肉炒餡,餡料起鍋又忙著包,待包子上鍋蒸,她又繼續洗肉切肉剁兔子。
一刻不得閒。
雖然家裡隻有她跟隋良兩個人,但這個除夕隋玉絲毫沒有將就的心思。
一鍋包子出鍋,隋玉將鍋底的水舀盆裡,再兌瓢涼水洗酸菜。
鍋底餘水燒儘,油罐提起倒油,待鍋底冒煙,隋玉將半邊兔肉倒進鍋裡爆炒,兔肉變色倒入蘿卜,再加水燜著。
“一個蘿卜燉兔肉,一個酸菜燉五花肉,再來個煎豆腐和韭菜炒蛋,今天晚上做四個菜。”隋玉念念有詞。
隋良跟著點頭。
“良哥兒,你有沒有想說的?”隋玉故作無意地問。
隋良張了張嘴,他做出“啊”的口型,但隻冒熱氣,沒有聲音傳出來。
他喪氣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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