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內容開始-->下午,大約申時。陳王室的幾輛馬車突然進了株林莊園,正在采摘曼陀羅的姬心瑤聽到忠兒匆匆來報,一下心慌意亂起來。 楚軍和晉軍在黃河邊上打仗期間,屈巫讓人送了封信給她。解釋他現在分身乏術。若是派人將她悄悄地藏到彆處,又怕委屈了她,讓她耐心等待一段時日。 那封信寫在從內衣撕下的一塊綢緞上,寥寥數語,也沒什麼甜言蜜語,卻讓姬心瑤感到了巨大的溫暖,她終於明白了屈巫的苦心。回想那晚的分彆,不由有些心傷,自己確實太任性了。自此,她掰著手指頭算日子,盼著屈巫早點來帶自己走。 然而,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卻來了! 回到株林幾個月,陳王室那邊似斷了線的風箏,一點消息也沒有,她反而覺得心裡踏實。她的人生已經翻開了新的篇章,一切過往全部銷聲匿跡才好。 可現在,陳王室若乾人的出現,卻將她硬生生地拖回到了過往,讓她不得不回頭看曾經聲名狼藉的自己。 姬心瑤機械地隨著忠兒走到大門前,站在那愣愣的,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心瑤!”陳靈公上前喊了一聲。 姬心瑤回過神來,勉強地笑著說:“怎也不打個招呼就來了?” 陳靈公疑惑地看著姬心瑤。前日就派人來的,怎麼回事? 他根本沒想到,自己派的送信之人還沒出王宮,就被羋王後的暗衛給乾掉了。她要讓姬心瑤措手不及,一點防備都沒有。 羋王後走了過來,淡淡地說:“夏姬,好久不見。” 姬心瑤壓下心中的憎恨,給她見了禮,說:“心瑤給王後娘娘請安。” 後麵的馬車上陸續下來了孔寧和行儀父等人,姬心瑤感覺有些不妙,今天這陣勢什麼意思?她硬著頭皮招呼大家去主屋大堂休息。 大堂裡依然鋪著紅地毯,依然是一排金碧輝煌的鎏金宮燈,隻是天色尚早,並沒有點亮。 陳靈公和羋王後依然坐在了那張長長的軟榻上,榻上的靠枕和引枕全部換成了白色,上麵繡著清淡的碧葉粉荷。 其餘的人臨時加了軟椅和長幾,一字排開。姬心瑤吩咐丫鬟們上來水果、點心和茶水,便也在一旁默默地坐了下來。 陳靈公手拍著引枕,心中諸多感慨。他記得以前的引枕和靠枕都是他賞賜的宮中之物,繡著很喜氣的金錢蟒。這麼長時間沒見,人和事都起了變化。 大半年不見,陳靈公的情淡了不少,可一見了麵,以前的濃情蜜意又不由自主地湧現出來。 “心瑤表妹,你瘦了!”陳靈公盯著姬心瑤,心中生出了幾分歉意。自己說過要迎娶她為後的,可現在卻將羋王後帶到她麵前,這對她來說確實有點過分。其實,自己和羋王後一同來,是想讓羋王後當麵提出接她去王宮,她能理解接受嗎? 姬心瑤微微地扯了下嘴角,沒有說話。看著陳靈公,她突然憎恨起自己,自己當初是鬼迷心竅嗎?明知道他是自己的仇人,卻和他同床共枕,還異想天開地說要用自己的美貌讓他國破家亡。幾年過去了,他依然是陳國的君王,自己卻弄得聲名狼藉。 “你一直在鄭國?子堅表弟好嗎?”陳靈公話一出口,就覺得有些不妥。姬子堅被楚莊王逼得肉袒牽羊才保全了國家,還能好? “謝謝,他很好。”姬心瑤說著。她說這話並非應付,姬子堅在鄭王宮依然花天酒地快活,至於外人和後世會怎麼看他,他才不會管呢。 氣氛有點尷尬,無話可談。姬心瑤也不問他們來乾什麼,隻是不冷不熱地坐在那裡。 陳靈公對羋王後說:“天還沒黑,你帶他們去園子裡轉轉。”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他要和姬心瑤單獨待一會。 羋王後歎了口氣,原本是想到晚上才發難的,看來得提前了。她說:“臣妾在馬車上就有點不舒服,讓孔寧帶他們去吧。” “孔寧,你過來。”羋王後喊道。 孔寧臉色有點發白,走到前麵睃了一眼姬心瑤,然後滿臉堆笑地說:“王嫂,有何吩咐?” “你對株林莊園挺熟悉,是吧?”羋王後笑著問。 “嗯……禦叔在時,經常來。”孔寧遲疑地說。他的後脊梁已經冒出了冷汗。這話無論怎樣回答,都是此地無銀。 羋王後眼風掃過陳靈公,輕笑一聲,說:“禦叔不在了,你不還是經常來嗎?” “那年百花宴,奉王嫂旨令來過幾次,以後……再沒來過。”孔寧的聲音低了下去,他知道今天這關過不去了。 “陳王室的子弟也真是重情義,禦叔在天之靈沒有 靈沒有理由不感謝你們幾個兄弟,爭先恐後地幫他照顧遺孀。”羋王後冷笑著,換了副腔調。 正在不耐煩的陳靈公一怔,她這一番話什麼意思?見孔寧神色有異,他疑惑地向姬心瑤看去。 姬心瑤莞爾一笑。是禍躲不過,既然來者不善,那自己隻有坦然麵對了。 姬心瑤看著孔寧,似笑非笑地說:“孔大夫,來就來了唄,何必遮掩呢?” 找死啊!孔寧回頭瞪了一眼姬心瑤,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他心虛地說:“夏姬說笑了。” 陳靈公“唬”的一下站了起來,厲聲問道:“你沒事跑到這來乾什麼?” “大王這話問的,到這來還能乾什麼?”羋王後也站了起來,看著姬心瑤嘲笑地說:“夏姬,你說他是來乾什麼?” 坐在一旁幾個大臣,麵麵相覷。行儀父的臉色也變了,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孔寧“撲通”一聲跪到在地,說:“王兄饒命!臣弟冤枉,都是夏姬她……”他不敢說下去了,因為他看到姬心瑤居然在笑。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還需要明說嗎?一個君王竟然蒙受如此的恥辱。陳靈公的臉一下漲得通紅,一股黑氣在他頭頂升起,他“唰”地一下抽出了身上的佩劍,衝著孔寧就要刺過去。 羋王後一把拽住陳靈公手腕,說:“大王,為了一個女人,傷了自家兄弟和氣,值得嗎?” 陳靈公拖著劍走到姬心瑤麵前,他還是不能相信,這個幾次救了他的女人,在和他濃情蜜意的時候,還有著彆的男人。 “你不打算給寡人一個解釋?”他看著姬心瑤說。 “有必要嗎?”姬心瑤依然笑著。 陳靈公沉默了一會兒說:“至今沒來接你,生氣了?” 見姬心瑤笑而不答,陳靈公再也沒了耐心,大聲地吼道:“說,到底怎麼回事?” “嗬嗬,我就是想看看道貌岸然的君王和臣子們,是怎樣像條狗一樣在我麵前搖尾求歡。”姬心瑤笑著站了起來,直視著陳靈公。 陳靈公的劍慢慢地提了起來,慢慢地架到了姬心瑤的脖子上。這話太惡毒,無論真假,他都聽不下去。這個千嬌百媚的女人,這個給了她無數歡愛的女人,她現在隻要委屈地哭著說一切都是羋王後的陷害,他就會選擇相信她。可是,她沒有。而且,她還在笑。 忽然,紫薑從外麵衝了進來,猛地撞偏陳靈公手中的劍,將姬心瑤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護駕!”羋王後一聲驚呼,大堂裡的禁衛們全部湧了上來,將姬心瑤和紫薑團團圍了起來。 陳靈公揮了揮手,讓禁衛們退到一邊,他朝紫薑仔細看去,此時的紫薑並未易容,他認出了是夏禦叔的侍妾。不是被姬心瑤逼著喝毒酒死了嗎?原來一切真的都是欺騙。 自己竟然還想著接她去王宮,還差點就讓她做了王後,堂堂君王,竟然被一個小女子玩弄於股掌之中。陳靈公此時已完全忘了姬心瑤與七殺門的關係。他冷笑著,將姬心瑤從紫薑的身後拖了出來,陰沉地問道:“姬心瑤,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姬心瑤收起了一直浮在臉上的笑容,她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閃著寒意,口氣卻是淡淡的。說道:“是的,自從禦叔和子夷大哥被你們害死之後,我就不想活了。隻可恨,至今沒能報仇。” 陳靈公倒吸一口涼氣,說:“報仇?你大哥死與寡人何乾?” “你們設計讓不會領兵的禦叔去打仗,害死了他,害我大哥為救禦叔而負傷,之後因此而死。你們害我中情蠱,又害死我外祖父和房莊主。這血海深仇,難道我不該報?” 姬心瑤的淚終於流了下來,可這並非委屈的淚,而是仇恨的淚,她哭所有的親人為自己而死,哭自己至今未能替他們報仇。 “可恨我力量有限,不能讓你們國破家亡。但是,今天我要你們給我的親人們償命。”姬心瑤的手伸到衣袖裡摸出了銀針,揚手就要撒去,卻渾身一麻,僵在了那裡。 羋王後哈哈大笑。她帶來的暗衛早就有所防備,一見姬心瑤異動,便躥過來點了她的穴。 紫薑又氣又急,一下亂了方寸,她“唰”地一下抽出短刀,可還沒等她出手,左右幾個禁衛的劍全部刺到了她身上。陳靈公的劍也分毫不差地刺進了她的胸口,紫薑隻來得及喊了聲:“小公主!”就倒在了地上。 “紫薑!”姬心瑤悲憤地喊著,衝著陳靈公咬牙切齒地說:“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羋王後走到陳靈公身旁,譏諷地說:“大王,看清楚了,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女人!哈哈哈!” 陳靈公拔出了劍,劍尖上還滴著紫薑的血,他冷笑著向姬心瑤的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