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沫已經在洗手間呆了整整一個小時。接完喬肅的電話，她依舊坐在小板凳上沒動，胳膊肘撐在膝蓋，雙手捧著臉，望著馬桶蓋上紙盒中的小容器發呆。廖七七已經敲了將近五分鐘的門，最後威脅道：“黎沫，你要是再不出來，我現在就打電話告訴喬肅，你在這偷偷用試紙”她也是無語了，她都又炒了幾個菜了，還出去買了條魚，回來魚都蒸好了，這丫的竟然還在裡麵呆著。吱呀——一分鐘後，洗手間的門終於開了，廖七七趕緊推開門走進去。嘖，這丫的到底用了幾盒試紙，地上全是，廖七七俯身盯著腳邊的幾個試紙看了看，然後目光在所有試紙上掃視一遍。幾十秒後，臉上的笑容已經藏不住，激動的拍著黎沫的肩膀。“嘿，多是一深一淺兩條線，我就說喬肅牛逼吧，這麼快就讓你懷了！”黎沫抬了抬眼皮，腦子放空了很久，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話。“為什麼我懷孕，是他牛逼？”廖七七瞪眼，看白癡一樣的看著她。“沒有喬肅你自己能懷孕？你這是什麼弱智的問題？剛懷就開始傻了？”黎沫眨眼，遲鈍的點點頭，也是，她自己還真懷不了孕。五分鐘後，飯桌上，廖七七給黎沫夾了一塊魚。“不準備告訴喬肅嗎？”黎沫嚼完嘴裡的青菜，用手搓了搓腦門。“我買試紙的時候問了，人家說早孕試紙的準確率隻有一半，可能出現假性懷孕，所以還不一定呢，我想去一趟醫院，確定了再告訴他”這種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還是想再確定一下，百分百懷了再告訴喬肅，這樣不會烏龍。見她還有些憂心，廖七七以過來人的經驗晃了晃腦袋。“基本穩了，我當初懷孕的時候，跟你測得一樣，八九不離十，你可以把心放肚子裡”說罷，又突然想起什麼，放下筷子，一臉嚴肅的看著她。“你躲裡麵這麼久不出來，不會是嚇到了吧？我可告訴你啊黎沫，這孩子來的正是時候”“現在喬家已經接受你了，你和喬肅年紀也不小了，就你兩這基因這條件，必須得拚二胎三胎，你現在不要，三胎的時候都是高齡產婦了”黎沫：“……”好吧，其實廖七七說的沒錯，她是嚇到了，雖然她一直做了心理準備，但真正發現可能真懷了時，還是有些怯怯的。倒不是害怕什麼，隻是……黎沫伸手摸著平坦的小腹，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暖色。“我沒有不生，我就是覺得怪神奇的，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就是有點心慌，我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我怕照顧不好他”廖七七又給她加了塊魚，笑著安撫道：“第一次當媽都這樣，你就儘管生，有喬肅在你怕什麼，再不濟還有你婆婆呢，你這孩子可是萬眾矚目，都期待著呢” 說罷，又似自嘲道：“不像我，偷偷摸摸的懷，連走都走的猝不及防”現在想想，其實走的挺好，就像黎沫說的，如果當初那個孩子沒掉，或許，她這輩子都會跟趙勇有牽扯，不累死也得被煩死。黎沫見她想起之前的事，扒了口飯，目光在旁邊的保溫飯盒上掃視一圈。“程陽無父無母，沒有婆媳矛盾，人上進有家底，疼老婆愛孩子，長得好性子穩”廖七七嘴角抽搐，磨牙，“你這麼誇其他男人，小心我告訴喬肅”黎沫眼睛裡含著笑，“隨便你，反正你說了，我們家喬肅打的也是程陽，又不會打我”廖七七：“……”，無恥！黎沫突然想起什麼，拿著手機看了眼時間。“你不是要去醫院給程陽送飯嗎？還不去？”廖七七哼唧道：“那狗東西應該不餓，剛才他自己把視頻掛了，這會沒找我，應該是有事吧，我先把自己喂飽再去”剛說完，手機響了，廖七七瞄一眼，呦，狗東西的視頻。……從醫院離開後，喬肅獨自開車去了黎沫的外公家。到了之後，老太太開的門，看到喬肅，老太太下意識朝他身後看了一眼。“沫沫不知道你來吧？”喬肅換了拖鞋，搖頭道：“不知道，沫沫去她閨蜜家了，我從醫院過來的”聞言，老太太鬆了口氣，招呼著他去沙發上坐，老爺子黎崇也在家，坐在沙發上低頭喝茶。喬肅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規規矩矩問候了兩句，黎崇沒說話，老太太情緒很低落，眨個眼的功夫，眼睛就紅了。“小喬啊，你爺爺壽宴上的事，我們都聽閻良說了，外婆想問你啊，沫沫她……她這兩天還好嗎？”他們都以為沫沫會過來問關於早產兒的事，可就壽宴那天晚上打了個電話，後來就沒消息了。沫沫不問，他們也不敢先開口問，等了兩天還不見沫沫過來，連個電話都沒有，她有些著急了。沫沫那孩子很有主見，可也喜歡把事情藏在心裡，總憋著事不說，她擔心她悶壞了。思及此，老太太哀怨的看一眼黎崇，她也真是沒想到，這老頭子竟然比沫沫還能藏事，這麼大的事，竟然能瞞這麼多年。喬肅知道她想問什麼，關於黎沫生父的事，他也早有心跟老爺子詳談，所以，並不打算隱瞞。“沫沫說，她知道你們有事瞞著她，也猜到外公之所以不讓她暴露在鏡頭前，可能跟她的生父有關，但是她不會來問你們，因為她現在已經不需要父親了，如果你們不想她知道，她尊重你們”老太太聽了這話，噙了熱淚的眼睛更紅了。“我就說吧，沫沫那孩子自小就聰明，又敏感，她肯定能察覺到什麼，她一直沒來問，肯定是怪了咱們了”她又是心疼又是自責，伸手打在黎崇胳膊上，埋怨道：“你看你做的好事，我告訴你，要是沫沫因為這個事對我們有嫌隙，我跟你沒完！”黎崇任由她打，低頭不吭聲，喬肅忙安撫道：“外婆，沫沫沒有怪你們，她昨天是準備要來的，但是昨天我們家有個聚餐，所以我帶她回家了，本來說今天下午過來的”老太太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抹了淚，“你不用安慰我，沫沫那孩子我知道，如果她要來，昨天就打電話了”喬肅正要開口，一直沉默的黎崇突然朝老太太道：“你不是給沫沫弄了牛肉嗎，還有上次小胡帶來的茶葉，去收拾一下，一會讓喬肅帶走”這話的意思是，他要和喬肅單獨聊聊。老太太抿唇，這次倒是沒說什麼，深深的看他一眼後，起身走了，背影略顯淒楚佝僂。老太太走後，喬肅跟著黎崇去了書房。黎崇負手立在窗前，背對著喬肅，聲音帶著無限蒼涼。“孽緣啊，早知你是喬善明的孫子，當初我就該阻止你們”喬肅微微變了臉色，心裡一突，直接問道：“外公跟我爺爺有恩怨？”黎崇搖頭，“沒有，我跟你們喬家沒有任何恩怨”他跟柳鶴明有仇，偏喬柳兩家是世交，他跟沈文東有過節，偏喬家跟沈家來往密切。事到如今，沈文東和柳遠山已經見過了沫沫，他不能再坐以待斃。當年他沒護住女兒，這次，一定要護住她的孩子……“喬肅，跟沫沫離婚吧，黎家攀不上你們喬家，你們不合適”喬肅的臉色驟然大變，深邃的眸子掀起狂風巨浪，第一次出現慌亂和急切。“外公，您……您這是什麼意思？”黎崇緩緩轉過身，瞧見他向來沉穩的俊臉上此刻蔓延無邊的恐懼和驚慌，喉頭微微苦澀，有些於心不忍。他知道，喬肅愛慘了沫沫，可是想到沈文東，隻能狠心道：“就是你聽到的意思，我讓你跟沫沫離婚！”喬肅高大的身軀狠狠顫了顫，他握緊了拳頭，呼吸急促深沉，閉著眼沉默良久，聲音嘶啞而決絕。“外公，如果您不肯說原因，我不會問，但是，和沫沫離婚……永遠不可能！”他最後的尾音拉的很長，整個人緊繃的像跟弦，臉色蒼白，額頭帶著明顯的青筋，眼裡**著濃稠化不開的暗色。黎崇正要說話，書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打開，老太太氣勢洶洶的從外麵走進來。“我就知道你這老頭子有問題，離婚？為什麼離婚？沫沫跟小喬在一起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你是瞎嗎？”老太太一把拽過喬肅，把人扯到自己身後護著，一手叉腰，一手戳著黎崇的胳膊，紅著眼痛斥道：“沫沫好不容易找到幸福，小喬對她也是沒話說，你怎麼忍心拆散他們，我告訴你，你要是敢逼他們離婚，咱們也彆過了！”黎崇故意嚴肅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長長歎了口氣，無奈道：“你彆說氣話，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說的那些事，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老太太眼睛更紅了，咬著牙沉默一會，最後恨聲道：“我不管從前怎麼著，也不管以後會怎麼樣，總之，這事跟人家小喬沒關係，小喬是無辜的，你就是不能逼他們離婚！”或許沫沫跟喬肅結婚是因為她逼的，但她看的出來，沫沫跟著喬肅，過得很幸福，如今沫沫看向喬肅的眼睛裡，已經有愛意了。沫沫已經愛上喬肅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他們離婚，而且她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喬肅都能護好沫沫。“黎崇，你要是能狠下心讓他們非離不可，我就死給你看！”聞言，黎崇張了好幾次嘴，最終頹廢的擺擺手，什麼都沒說，踉蹌的走了。等他走後，喬肅忙扶住身形劇烈搖顫的老太太，老太太臉色蒼白，緩過來氣後，拍著喬肅的手背安撫道：“小喬啊，你放心，有外婆在，沒人能逼你們離婚”喬肅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稍稍鬆了口氣，“謝謝外婆”老太太擺擺手，“你用謝我，我是為了沫沫，我能看得出來，沫沫愛上你了，隻要你對沫沫好，外婆就不會讓人拆散你們”兩人又聊了幾句，喬肅斟酌少許才小心翼翼道：“外婆，你們知道沫沫的生父是誰，對嗎？”老太太又開始落淚，低著頭沒說話，於是，喬肅換了一種方式問。“沫沫的生父，跟喬家有關係嗎？為何外公知道我是喬家的人，就要我跟沫沫離婚？”老太太握緊了掌心的紙，少許，搖著頭道：“沒有，跟你們家沒關係，你外公就是喜歡牽連無辜，你不用搭理他，至於沫沫的生父”她頓了一下，眼睛紅的厲害，人一下蒼老了不少，沉重道：“小喬啊，彆問了，既然沫沫已經不需要父親了，這事就讓它過去吧”喬肅沉默，交握的雙手微微收緊，心裡莫名有些不安。連老太太都不肯說，到底是怎樣沉重的秘密？離開後，喬肅坐在車裡抽了根煙，先給柳博文打了個電話，然後給黎沫發了個消息。——老婆，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