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太和殿的事情成了她的噩夢，她昏倒在了大殿上，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來的太初段。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經黑透了。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坐起來，原來伺候她的微雨雙燕彩雲明月全部不見了。她扶著床榻坐起，手掌中傳來的疼痛使得她倒抽一口氣。外麵聽到她的動靜，進來了兩個內侍。“公主醒了，將軍吩咐了，公主醒來便先把這藥喝了。”“崔彧呢，我要見他。”“將軍在忙呢。”“我要見他！”音華揮手打翻了那藥。外麵的人聽到裡麵打翻藥碗的聲音，進來了。音華在看到是崔彧身邊的護衛段成虎時，冷眸暗沉。“我要見他。”“公主，將軍在忙，忙完自會前來看望公主。”音華將手上包紮好的細紗布扯開，她反手拔下發間金釵抵在喉間。“我要見他！”音華公主性烈，段成虎心中清楚。他更清楚公主對將軍有多重要，那金釵的尖端處已經刺破了她頸間細嫩的肌膚，段成虎絲毫不懷疑她的威脅。“公主當心，將軍吩咐過，若是公主親生，便讓皇城所有人陪葬。”段成虎的話，無疑是說到了音華的軟肋處。她所有的堅強在瞬間瓦解。崔彧他真的很好！清楚的了解她所有的軟肋！而此時殿外一人走了進來，在看到音華拿著金釵抵著喉嚨的時候，讓內監又去端了藥，揮袖讓他們出去了。他並不去看她手中的金釵，隻蹲在她身邊，抬手將她臉上的淚抹去。“手上的傷口很深，如今天氣開始炎熱了，容易潰爛，怎麼不好好吃藥？是怕苦嗎？”崔彧伸手在袖袋中摸出一顆糖來，撥開糖衣，送到她唇邊。她自幼愛吃糖，不論何時，隻要她想吃，都能在他身上摸到一顆。音華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知曉皇權更迭中的犧牲與鮮血。舅舅的頭顱就在她手邊，那死不瞑目的樣子是她的噩夢，她揮之不去。可是她現在來不及恨崔彧，便要求他。皇城已經落入了他的手中，父皇母後都在他的手裡，她隻能求他。音華抓住了崔彧的衣袖，望著他時，星眸中的粲然之色，早已被悲痛絕望所替代。“崔彧，你還愛著我對不對？對不對？”崔彧凝視著她，一雙眸子晦澀中深不可測。許久，他才嗯了一聲。“算我求求你，不管你跟程家有什麼恩怨，如今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饒了他們，貶為庶民，三代不得入仕途為官，給他們一條活路，好嗎？”她眼中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沿著臉頰，順著下頜滴落。崔彧抬手抹去，她顧不得手上的疼痛，緊抓著他的手。 “饒了他們，舅舅死了，外祖父年邁，表哥們沒有一個爭氣的，他們沒有能力跟你為敵，饒了他們好不好？”此時外麵的太監端來了藥，崔彧彎腰將抱了起來，放回了床榻上。伸手接過藥碗，端到她的麵前。“把藥吃了，我就應你。”她如同聽到了大赦了一般，捧著藥碗，生怕崔彧反悔一般，狼吞虎咽的吞下。崔彧望著她的模樣，心中一痛。他將手中的糖喂到她嘴邊，音華不敢去反抗他，將糖含住。可是昔日甘甜無比的糖，此時隻有滿嘴的苦澀。“我都吃了，我全部都吃了，你會饒了他們，對吧？”崔彧扶著她的肩膀，讓她躺下，將薄被拉開，輕輕的給她蓋上。拿過一旁的藥箱，拉過她的手，幫她重新上藥包紮。“會。”聽著他說會，她鬆了一口氣。他說到便會做到，他說放了程家，便一定不會食言。被他拉著的手，在他觸碰的時候，她渾身緊繃著。崔彧似乎感覺到了，動作更輕柔了。“餓嗎？我讓膳房準備了你愛吃的東西。”她眼淚止不住，被他握著的手在顫抖著，聽著他的話，她搖著頭。“我能見見母後嗎？”“改日吧，待程家事了，我安排你們母女相見。”他上好了藥，將藥箱收了起來。音華望著他，“你要篡位嗎？”崔彧的動作一頓，之後輕嗤了一聲。“沒興趣。”“不是要篡位，你逼宮造反又是為什麼？”崔彧卻沒有回答他，而此時殿外段成風回話：“將軍，人已經從龍泉寺接回來了，隻是卻......”“我這就過去。”崔彧轉身望著音華，“好好休息，稍晚我來陪你。”他的手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音華偏過頭去，避開了他的觸碰。崔彧不以為意，轉身出了大殿，他吩咐外麵的人不要打擾她休息。音華聽著所有人都退開了，她坐起來。這太初殿是她從小住著的宮殿，她自幼調皮，想要出去連貼身的丫鬟都瞞著。她一路順利的離開太初殿，高高的宮牆根本管不住她，儘管今夜宮變，各處都在盤查，她也順利的出了宮。她直奔程府而去，崔彧是答應了，可是現在的他心狠手辣，若是程家人反抗，他一定不會留著的。她要去見外祖父還有表哥們，讓他們不要反抗，隻有這樣，崔彧才能饒了他們。在她來到程府的時候，濃濃的血腥味兒撲麵而來，她望著那扇虛掩的大門，突然頭有些發沉，不敢進去。她腳步沉重的走到門口，推開了大門。府內所有的人都倒在血泊中，殘肢斷臂，頭顱分離。月光下，整個府邸猶如煉獄。她一步步的朝裡走，諾大的宅子，遍地死屍，從家丁到丫鬟，老者到孩童，甚至繈褓中的孩子......她這一路，似乎眼淚都流乾了。直到進了後宅，主院中，舅媽，姨母，表姐妹在院中躺著，身上連半片遮體的衣物都沒有。就連那九歲的表妹都沒有幸免於難，滿是濁白的汙穢和鮮紅的血跡。她伏在地上嘔吐了起來，待她抬眼時，眼前似乎被血汙蒙住，滿目鮮紅。她伏在地上，雙肩顫著，卻再也流不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