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雲挽是吧?”漿洗局的管事內監鄧海立在門口,一邊搓著手,一邊打量著雲挽。雲挽回過神,蒼白著臉點了點頭。鄧海沒好氣道:“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走快點,害得咱家也跟著你挨凍!還不快進去!”他說完扭頭就先進了門,雲挽默默垂著頭,跟在後麵。漿洗局裡人來人往,各個都忙活著,可除了洗衣時傳來的響動,便再沒有丁點聲音了……鄧海像一隻公雞一樣,昂首挺胸,背著手拿著一條鞭子,一邊領著雲挽往裡去,一邊巡視著周圍正乾活的人。瞥見水池邊的幾名宮女,他扯著嗓子就罵:“都多久了?這麼幾件衣裳還洗不完?我可告訴你們,洗不完都彆想吃飯!趕緊的!”小宮女們凍得瑟瑟發抖,但卻連頭都不敢抬,隻悶頭用力搓著衣裳。其他正端著衣裳進進出出的宮女內監們見他發了火,也都腳下飛快,但鄧海一扭頭,還是瞧見了一個動作稍慢的。他一鞭子揮在那宮女腿上,“還不快些,這可是劉美人等著要穿的!”他用了十足的力氣,雲挽隻聽得“啪”的一聲,那宮女的褲子便被鞭子扯出一條縫,裂縫中隱約帶著些血色。但那宮女挨了這一下後還屈膝行禮,強忍著顫抖和疼痛趕緊說:“公公息怒。”鄧海又是一鞭子打在她腳邊:“趕緊滾!要不是等著人乾活,今日咱家便要將你的腿給廢了!”雲挽見到這一幕幕,隻垂著眼皮,連歎息都沒精力。畢竟漿洗局的都是罪奴,鄧海又一手遮天,就算真的將人折磨死,也輕鬆就能遮掩過去……否則雲挽也不必因為蕭崢將她調來漿洗局而這般難過。鄧海將雲挽領到廡房外,頤指氣使道:“你,趕緊換了衣裳出來乾活,活不乾完不準吃飯,夜裡過了戌時不準掌燈不準四處走動,更不準在乾活時交頭接耳!否則,本公公的鞭子可不會憐惜你這身皮肉!”雲挽強撐著精神,低低應了一聲:“是。”鄧海一鞭子打在她身上,“沒吃飯呢?還是對咱家不滿?”雲挽咬著牙忍住呼痛聲,低眉順眼語氣平靜:“奴婢謝公公提點。”“哼,這還差不多,趕緊的!”……漿洗局地處偏僻,廡房也十分破舊,雖能住人,卻是四處漏風,而且還是六人間。屋子中間是共用的方桌和四條長凳,桌上放著四個茶杯和一個破了皮的陶壺,以及屋子裡僅有的舊銅鏡……雲挽分到的窄床靠窗,上頭僅鋪著兩床薄被,床邊有一個櫃子,上麵放著一套顯然粗糙,且算不上厚實的棉衣。那棉衣又冷又硬,穿在身上連她之前被雪打濕的那套都不如。可她半點也提不起在意,木訥著收拾好換下來的那套便出了門。 漿洗局裡雖然都是罪奴,卻也分三六九等。像雲挽這樣身份尷尬,又剛剛新來的,根本摸不著主子們的衣裳,隻被分派去給各宮的低等內侍們洗衣。而低等內侍們的衣裳才是最難洗的。他們成日裡做著粗活,衣服上多有臟汙,要洗乾淨一件都不容易。雲挽一下分到了十件。當中有兩件甚至散發著酸臭,可她像是根本聞不見,領了衣裳就埋頭洗起來。一直到天色將黑,她手中隻剩下最後一件,再過過水便能收工,忽然有個宮女走過來,將一堆沾了水的臟衣裳往她跟前一扔。那些衣裳堆成個小山似的,有些還被扔進了雲挽裝乾淨衣裳的盆裡,混著臟汙的水一下子就將原本隻等晾曬的衣裳染臟。宮女抱著胳膊說:“鄧公公吩咐了,這些也全都是你的活!”雲挽捏著衣裳的手緊了緊,卻是連眼皮都沒抬,隻應著:“是。”說完,她便默默將臟衣裳和洗過的衣裳分類。誰知那宮女一腳將她麵前的盆給踹翻,這下臟水濺得四處都是,就連雲挽臉上都有。那宮女惡狠狠道:“你得說:奴婢遵命!”雲挽木訥著,“奴婢遵命。”宮女似乎沒想到她竟然這麼逆來順受,瞪著她冷哼一聲,才趾高氣昂的離開。“一個不要臉的破落戶,還好意思端著!”雲挽聽見這話,動作隻是稍稍一頓,便繼續洗了起來。轉眼到了上燈時分,其他人都乾完活去飯堂領了晚飯,雲挽麵前還堆著五件沒洗過的臟衣。可她聽見鄧公公喊吃飯的聲音後,卻是恍若未聞,隻繼續洗著衣裳。等全部洗完晾曬好後已經將近戌時。雲挽不覺得餓,便也懶得去廚房看還有沒有吃的,直接回了廡房,想要好好睡一覺。哪知剛走到門口,便聽裡麵傳來說話聲:“陛下今晚當真要去景儷宮?可彆又將李昭儀晾著,人家好歹也是現在位份最高的!”“自然是要去的,之前一直沒去成,還不是因為那不要臉的狐媚子纏著陛下!”“就是,她都被發落到咱們漿洗局了,難道還有手段勾引陛下?李昭儀今日可是特意派香蘭姑娘來,給鄧公公打了招呼的!”“要不我們打個賭,看看那賤人能扛得住幾天?”“我賭她今晚就被凍死!”裡頭宮女們七嘴八舌的說著,還時不時夾雜著幾聲譏笑,但後麵的話雲挽已經聽不清……她一下午都空空如也的腦子裡,此刻隻回**著一句話:蕭崢今晚,終於要臨幸李春茹了……也是啊,蕭崢是皇帝,本來就該讓後宮嬪妃早日誕下子嗣……雲挽明白的。她如此想著,心頭又冷又硬,腳踏進廡房。房中正準備押注的宮女們一下都靜了,相繼看著她。她卻連眼角餘光都沒給她們,直到走到自己床鋪前,發現原本鋪好的被褥不見蹤跡,隻剩下破舊的床板。她才轉頭問她們:“你們可有看見我的被褥?”眾人皆是搖頭。可雲挽已經觀察出來,有兩人的褥子明顯要比其他人厚實。其中一人碰到她的視線,反而氣勢洶洶雙眼一瞪:“看我們做什麼?我們又沒拿你的褥子!這褥子是鄧公公賞我們的!”這宮女正是之前將臟衣服扔給雲挽洗的那個,名喚紅霜。雲挽沒立刻接話,隻是往紅霜床前走。
第9章 不要臉的破落戶(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