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下來，王宸羽像是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嘴角的笑幾乎沒怎麼消過。私塾放學之時，落日餘暉，絢麗的晚霞揮灑在桃源村的土地之上。王宸羽將字帖摹本揣在懷裡，用兩隻手撐在後腦勺，懶洋洋地漫步走在回在村裡買的農家小院的路上。他的身後側是背著書箱的木頭，寶貝地握著一杆做工算不上精致的新毛筆。“少爺，你前幾日說我們下月就回鎮上，真的嗎？”木頭盯著他手中的毛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問王宸羽。他雖然隻是王宸羽的陪讀書童，但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張夫子教的東西淺顯易懂，也是把他當成一個正兒八經的學生教的。這點也和鎮上書院那邊的夫子不一樣。張夫子對他實在太好，好到讓他都有點不舍得離開了。王宸羽勾著下巴思索了一瞬，眯起一雙醉人的桃花眼，隨即回答道，“要不？還是再堅持一段日子吧。反正也還沒跟老頭子提回去的事，等覺得無趣了再走。”“對了，咱們明日不用去私塾，可以再去鎮上搬幾個火爐子過來，免得冷。順便再叫幾個人過來修繕院子的圍牆和家裡的桌椅。”木頭喜滋滋地回答，“好嘞，少爺。明兒我一定早起去辦。”王宸羽勾了勾唇，突然詢問，“木頭，你喜歡這兒？”木頭想了想回答，“原先是不喜歡的，但現在有一點喜歡了。”聞言，王宸羽剛想說些什麼，突然一陣寒風刮來，他冷不丁地埋頭又打了個噴嚏，“阿嚏！”他拿手帕一邊擦鼻子，一邊說：“明天記得再把我那幾件棉褂和毛裘披風一起帶來。這天也越來越冷了。”“好嘞。”木頭點頭。兩人說話間，王宸羽聽到前方傳來了一陣孩童的歡聲笑語。幾個十歲左右的少年踩著破爛露洞的布鞋，單薄的衣裳，沿著對麵的小路跑回來。在雙方靠得越來越近，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突然有個少年忙著和身邊的夥伴嬉戲，一時沒注意就撞到了王宸羽身上。王宸羽沒有來得及防備，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王宸羽疼得齜牙，就剛回過神就見著倒在他身上的少年先爬了起來，緊接著少年露出像是打碎了什麼珍貴無比的寶物一般不知所措的表情，眼珠子說掉就掉。“嗚嗚嗚……對，對不起，我不是注意的，嗚嗚嗚……”少年的幾個玩伴也停下了腳步，凝重地望著王宸羽這邊，一句話也不敢吭聲。木頭先怒了，他先把王宸羽扶了起來，先是詢問他是否有事。當王宸羽說了沒事之後，木頭隨後叉著腰對著撞了王宸羽的那人吼道：“還沒說你呢，你就哭！”“你這人走路也不知道注意點。要是摔著我家少爺了可也怎麼辦？！” 被木頭這麼一吼，少年哭得更厲害了。他一邊反哭著道歉，一邊忙地過去扯著袖子擦王宸羽屁股上沾了泥土的衣料，“對不起，對不起……”王宸羽衣裳上沾的是濕潤的泥土，少年的袖子越擦，顯得越臟。少年見此，急得眼眶都泛紅了，小臉緊巴巴地皺起。木頭看不過去，突然扯開少年的手，“彆擦了，擦不掉的。”少年苦澀地咬唇落淚道，“對不起……我……我賠不起。你要是氣，就打我好不好。我可耐打了，隻要你能消氣就行。”“嗯？”王宸羽挑眉，“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打你打嘛？本少爺看起來就像是不講理的流氓嗎？”少年忙地搖頭，“你不像流氓！”“隻是……隻是我賠不起你這衣裳。”王宸羽擺手，“我又不需要你賠。沾了這點泥土，回去洗洗不就好了。你剛才道了那麼多聲謙，我已經原諒你了，彆哭了。”聽完，少年如逢大赦一般，突然就止住了哭泣，隻是臉頰上還仍然掛著淚珠。王宸羽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在這撞倒他的少年，還有其餘人的眼中看到了對他的恐懼。他沒再說什麼，拉著木頭就轉身離開。沒走多遠，他就聽到了身後有人在說。“芝麻，你以後可得小心點啊。我娘也交代過讓我離他們遠一點。”“對啊，他是從鎮上來的小少爺，要是傷著一點，咱們都賠不起。”“幸好他沒有要求賠償，幸好啊……”“……”聽著後麵的聲音，王宸羽摸了摸他身上穿著的手感順滑的墨綠色錦綢。這衣裳是去年，他奶奶命人給他做的，確實值些銀子。一瞬間，他好像知道了，為什麼最開始到私塾的時候，那裡的小娃們都不願和他說話的原因。木頭看王宸羽突然心不在焉的，開口勸慰道，“少爺，你彆跟他們計較，都是一群不懂事的小娃娃。回去你把衣裳換下，我保管給你洗得乾乾淨淨的。”聞言，王宸羽扭頭，將視線放到了木頭身上，看了一圈。木頭穿的是一身灰黑色的襖子，用的是乾淨的細布，中間還夾了一層厚厚的棉花，耐穿又耐寒。和他身邊穿的一身相比，木頭這身在村裡不會顯得太突兀。“木頭。”王宸羽開口。“嗯，少爺，有什麼吩咐？”“我瞧你這衣裳不錯，哪做的啊？”“鎮上東街那邊的李裁縫店做的呢。那李裁縫家做的衣裳料子好價格也合適，咱們府裡的下人都喜歡去那裡做衣裳呢。”王宸羽點了點頭，“是挺好的。那往年的衣裳，你也不用給我帶過來了。就照著你這個樣式和顏色，給我做兩身吧，能換著穿就成。要多少銀子，我回來給你報賬。”剛說完，他想到了什麼，又補充道，“再按照你的身量多做一身，賬算我頭上，少爺送你。”聞言，木頭猛吸了一口氣，雙眼淚蒙蒙的，“少爺，你對木頭可真好。”王宸羽勾了勾唇，“那可不是。”“你是跟本少爺從小一起長大的書童，本少爺能不對你好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