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巔。當費儘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爬到頂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因為回頭望去，極目所見，哪裡還有半點之前雪原的樣子。迷霧籠罩了一切，甚至還能隱約聽到傳來的潮水之聲。而在迷霧之中，一艘巨大的黑船正在緩慢的往這裡駛來。儘管離大雪山尚有很遠的一段距離，但給人的壓迫感卻是極其強烈。有人害怕的渾身都在發抖，甚至連站都站不穩了。孔向東的神情卻很是古怪。有凝重，但更多的卻是好奇。不過很快孔向東便擺了擺手，“走！”說完他轉身便往山那邊走去。在他的引領下，人們加快速度，很快便翻過了山頂。接下來就是一條筆直的下山道路了。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但在這雪山之上卻恰恰相反。因為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拿出了在雪原上行進時必備的物品之一，雪橇滑板。等穿戴好之後，眾人便開始以極快的速度滑越而下。在重力的加持下，人們的速度越來越快。上山時用了足足半天時間，可下山的時候卻僅僅隻用了盞茶光景。等所有人都順利來到山腳下後，孔向東又帶著人們馬不停蹄的往雪原外行去。這一走又是一天多時間。在這一天多的時間裡，北境雪原上發生了很多事。首先就是那艘巨大的黑船終於來到了大雪山之前，二者還發生了一次劇烈的碰撞。當時所發出的巨大聲響，差點讓孔向東等人以為天崩了。可也正因為有這座大雪山的阻隔，黑船的行進速度明顯減緩下來，這也為人們的逃生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其次就是極夜的覆蓋範圍明顯擴大了。往年儘管無妄海的海邊陷入了極夜之中，但隻要翻過大雪山再走沒多遠，就能離開極夜的範圍，重新見到陽光。可這次孔向東等人足足走出了一天時間，極目所見依然是一片昏暗。最後在極夜的影響下，氣溫也在不斷的下降著。僅僅一天時間，氣溫便跌到了往年的極限。要知道此刻的他們已經遠離了北境雪原的核心區域，來到了靠近南方的地方，結果依然如此，可想而知氣溫低到了何種駭人聽聞的地步。不過好在孔向東的手下都是經驗豐富的老趕海人，準備也十分充分，因此暫時還可以承受。但比低溫更難熬的還是眼前這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境地。因為誰都不知道這極夜的覆蓋範圍有多大，萬一遠超之前的北境雪原，那豈不是說即便翻過了大雪山，短時間內他們也無法走出這片區域了？再加上這不停下探的氣溫，以及回頭便能看到的那猶如夢魘一般的巨大黑船，導致一股悲觀絕望的氣氛開始在隊伍裡悄悄蔓延。 很多人都已生無可戀，隻是出於本能，近乎麻木的跟著隊伍一起走著。一旦遇到什麼突**況，幾乎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看著這一幕，楊展憂心忡忡。他緊走幾步，將珍藏的最後一壺高度白酒拿了出來，然後遞給了孔向東。“喝口酒暖暖身子吧！”如今酒，尤其是高度白酒，已經成為了隊伍裡最為寶貴的東西。孔向東也沒客氣，接過酒壺便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而後遞還給了楊展。楊展卻沒接，“你拿著吧，我這還有點。”孔向東轉頭看了他一眼，最終點了點頭，“好！”可孔向東也沒將這壺酒私藏，而是傳給了後麵。儘管剩下的酒僅夠每個人喝那麼一小口的，但在這種天氣下，一絲一毫的熱量都是彌足珍貴的。因為這一小口酒的緣故，隊伍的士氣稍稍提振了一些。楊展卻開心不起來，他低聲問道：“如果按照路程計算的話，咱們現在應該已經來到北境雪原的邊緣地帶了吧！”“是！”孔向東並未對楊展隱瞞。實際上這也瞞不過去，但凡有心之人，稍加思索便能發現這個事實。“所以你覺得，是僅僅隻是極夜的範圍擴大了一些呢，還是……”楊展猶豫了下，然後舔了舔發白的嘴唇，有些遲疑的說道：“還是外麵的世界也已經變樣了呢？”說這話時，楊展的眼中滿是恐懼。因為如果第二個猜測是真的話，那對士氣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甚至都不用說彆人，就是楊展自己自問都難以接受這個現實。畢竟他們這些趕海人或者做趕海人生意的人，之所以能忍受海邊那嚴酷的環境，風裡來雪裡去，甚至承受著巨大的風險去搏命，其原因歸根到底還是希望二字。雖然在海邊的時候辛苦點，但熬完這一個趕海季後，這些趕海人便可以回到外麵的世界，或養家糊口，或花天酒地隨意瀟灑了。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念想，這群人才能承受艱苦的磨礪。但如果說外麵的世界也發生了驚變，支撐他們的信念一旦倒塌的話，那會發生什麼，連楊展也難以預料。孔向東搖了搖頭，“不會！”“應該隻是極夜的範圍有所擴大而已。”“為什麼會如此確定？”楊展眼前一亮，隨即迫不及待的問道。“因為那隻信鴿。”孔向東說道。楊展恍然大悟，心一下子便安定下來。“是啊，我怎麼把那隻信鴿給忘了。”當時他們剛剛翻過大雪山，孔向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飛了那隻信鴿。而如果外麵的世界也陷入一片昏暗的話，那這隻信鴿肯定也會找不到方向，最終又返回來。可如今信鴿一去不返，那顯然說明外麵的世界應該是正常的。“走吧，雖然外麵的世界應該正常，但遲則生變，總是留在這雪原之上，難保不會出現彆的事情。”孔向東說道。“明白！”楊展振奮起精神來，轉頭衝著身後那些趕海人喊道。“大家加把勁，應該用不了多久便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泄氣啊！”聽到楊展這麼說，這些趕海人的精神亦是全都為之一振，甚至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就這樣又足足跋涉了大半天時間，雖然看不見日頭，但從時間推斷，此時應該是上午時分了。從翻過大雪山之後，所有人連一刻都沒有停留，整整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結果極目所見，依然還是昏天暗地的景象。眾人的情緒還是難以避免的再次跌落到了穀底。一些人又累又餓，甚至一邊走一邊又哭又笑，顯然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孔向東的雙眸之中也現出了血色，但他的神情依然十分鎮定，並且一直走在隊伍最前麵。楊展這時候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此刻的他，隻覺口乾舌燥，很想喝酒。可最後一壇酒早在幾個時辰前就已經喝光了。他隻能時不時的從岩石或者枯死的灌木上刮取一些乾淨的雪，放在嘴裡緩解一下乾渴而已。就這樣又不知道走了多久。楊展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恍惚了，如果不是偶爾回頭看到那若隱若現的黑船矗立在遠處天際的話，他甚至以為這是一場夢。等夢醒之後，自己還在營地之中好好休息著呢。不僅是他，其他人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去。很多趕海人走著走著便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從此再也爬不起來了。剛開始的時候，人們還會驚惶，還會想儘辦法的施救。可時間一長，人們便也都麻木了，甚至看著那些躺在地上再無半點氣息的趕海人，有些人還心生羨慕之意。其實這樣躺下去也不錯！至少不用這麼累了！就這樣走啊走啊！驀地。昏昏欲睡的楊展隻覺眼睛一陣刺痛。他剛開始還有些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緊接著就聽耳邊傳來孔向東的喊聲。“都閉上眼，不要去看那些光線，我們已經走出來了！”能活著走到這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自然明白自己已經在昏暗的環境中待了太久，一旦突然暴露在光線之下，很容易導致目盲。所以一聽孔向東的話，這些人立即閉上了眼睛。儘管如此，那投射在肌膚之上的溫暖觸覺還是讓很多人都喜極而泣。這就是陽光的味道嗎？終於，在整整適應了一刻鐘之後，楊展率先睜開了眼睛，然後便看到了正站在一棵大樹頂端觀察遠處景象的孔向東。他立即也趕了過去。“怎麼……”楊展本來想問怎麼樣，然後眼前所見的一幕讓他閉上了嘴巴。此時他們確實已經脫離了極夜的範疇。但回頭望去，就見來時的路整個被一層灰色的霧氣所籠罩。不僅如此，在這層好似抽離了世間一切顏色的霧氣之中，依然可以隱約看到那艘黑船的身影。“我們現在怎麼辦？”楊展低聲呢喃道。“涼拌！”孔向東淡淡道。楊展有些哭笑不得，“都這個時候了還開玩笑嗎？”“我沒開玩笑，如今已離開了北境雪原，人們要是願意離去的大可自行離去，但我要在此守候，觀察其異動，同時等待趙崖的回信！”孔向東很是認真的說道。楊展聞言點了點頭，隨即說道：“那也算我一個！”“你？”孔向東有些驚訝的看向楊展。“怎麼？好歹都在一個鍋裡吃過飯，我豈能棄你於不顧？”楊展很是自然的說道。而且不僅是他，當眾人得知情況後，除了少數一些人要離開之外，其他的人幾乎全都選擇了留下。用這些趕海人的話說就是，這黑船顯然來勢洶洶，這要是不查個水落石出，以後彆說去無妄海海邊趕海了，沒準連日子都過不安生。對此孔向東隻是沉默了片刻，最終便點頭應允了眾人的留下。很快，人們便重新搭建好了營地，並分派好了任務，保證全天候都有人時時觀察著遠處的動向。而就在孔向東等人好不容易走出北境雪原，並在外圍設下第一道觀察防線之時，遠在數萬裡之外的趙崖，也終於收到了信鴿的傳信。當看完信之後，哪怕是趙崖也不禁為之勃然色變。因為信上所講的事實委實過於駭人了。霧氣上湧，黑船降臨，死人複生……這一樁樁一件件事疊加在一起，令其充滿了詭異色彩。不過很快趙崖便深吸了一口冷氣，然後頭腦便冷靜了下來。其實早在這之前，趙崖就曾對無妄海迷霧中的存在有過一個大致的猜測。如今所出現的黑船，也大致沒有逃過這些猜測。令趙崖為之驚異的是那船頭獸首的詭異攻擊手段。按照孔向東在信中所言，當與那隻獸首對視之時，那種滅絕一切生機的死寂足以摧毀一個人的精神。若不是白吃鳥頭領的提醒，他當時就已經死了。而且孔向東在信裡還簡單的描繪了一下這隻獸首的形象。看著那似是而非的簡筆畫，趙崖陷入了沉思。因為這個簡筆畫雖然十分簡單，很多地方更是嚴重失真。可趙崖怎麼看怎麼覺得熟悉。直到他從某個角度看過去的時候，腦海中不由靈光一閃。這玩意不就是傳說中的地獄惡魔嗎？想到這，趙崖不由想起了關於無妄海的一條傳聞。傳言說這無妄海深處直通地獄，那終年不散的迷霧便是從地獄飄上來的。而今這艘黑船的出現，及其船首那尊獸首雕像更是讓這個傳聞變得真實起來。難道說這艘黑船真是來自地獄？不然怎麼會令死人都為之複活戰鬥呢？不過很快趙崖便將這個想法拋諸腦後。即便這個世界真的有地獄，在沒有確鑿證據前，一切都隻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為今之計，不是思考黑船的來曆，而是接下來如何應對。趙崖不敢耽擱，立即起身來到了藏書樓中，並命小弟子們將秦建極申雲深二人請了過來。當眾人聽聞無妄海所發生的事後，也不禁為之色變。“黑船？那無妄海終年被迷霧封鎖，怎麼會有船出現？”秦建極無比驚訝道。“但它就是出現了！”趙崖沉聲道，然後看向了眾人。“師父，二位長老，為今之計，我打算儘快將這個消息公布出來，好讓各宗門都做好準備。”郭鹿鳴和秦建極申雲深三人都為之一震，申雲深更是忍不住道：“所以你的意思……”“沒錯，我打算發下蒼龍令，遍傳化外各大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