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世界,十萬大山。怪石嶙峋的一個小山峰上,林安坐在一頭巨大巫妖的屍體上,癡癡地看著天邊蹦起的太陽。說實在的,他有點想家了。想念自己那個幾十平方的小屋子,想念著喧鬨繁華的都市,想念著樓下的餛飩和發工資才舍得去吃一次的烤羊腿店。可他似乎沒有辦法離開這裡。況且……他莫名有種很奇妙的感覺。這裡,這方天地,這個遊戲世界,不恰恰就是自己從小到大都在渴望的屬於自己的天地嗎?一個漂泊不定的孤兒,渴望著的在這個世界徹徹底底屬於自己的小窩。“我在這個世界的痕跡。”“屬於我的遊戲世界?”“我的……家?”天邊的陽光徹底衝破了雲層的阻隔,濃烈的光芒鋪展開來,一下子將微暗的世界照得亮堂堂的。“這裡,是我的家!”林安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仿佛要將天那一邊的陽光都比下去。他的心中洋溢著一種滿滿的幸福感。他用腳輕輕蹭了蹭山丘的地麵,又伸手摸了摸垂落的樹葉,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山澗的霧氣,莫名覺得有種踏實感。沒有鹿角規訓的心靈變得極度的活躍,但又不像剛成為巫師那會兒一樣心中過度澎湃著情緒,反而是一種淡淡的,卻又滿滿的情緒**漾。林安喜歡現在這種感受。他感到了滿足,於是他笑了出來,他之前思念,於是沮喪了起來。這讓他感覺自己活得像個人,不是越來越像機器人的模樣。“戰勝自己的靈性,打敗女巫安琪,徹底完成對心靈世界的掌控。到那時候……”林安伸手搖晃,仿佛要觸及整個世界。“我就徹底擁有了這個遊戲世界!”他的家一開始很小,隻是一個小區密密麻麻的格子間裡的一個小戶型,而且還不完整,需要慢慢償還按揭。而現在,他的家又很大,大到仿佛成了整個世界。一個他親手繪製研究出來的家!“哈哈哈哈……”林安再也忍不住心中洋溢的歡樂,狂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沒有壓抑自己癲狂一般的表現,沒有壓抑內心的喜悅,肆意地任由情緒張牙舞爪。雙手高舉,仿佛要攬住這個世界。“我的!”背後,一道道流光彙聚成米黃色的光環,光環裡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物件循著曼妙的痕跡運轉著。有一隻不斷活動著手指頭的手、有一張不斷變化著表情的臉、有一對不斷擴張膨脹又坍塌的肺葉、有長滿絨毛迎風搖曳的寶石……這些,都是他這段時間獵殺巫妖的收獲。而隨著這道光環運轉,身後的那頭巫妖屍體也在快速地煉化坍塌,最終變成一個金屬質感的陀螺。 陀螺的表麵仿佛走馬燈一樣刻著一個個身影,隨著陀螺旋轉起來,那個身影不知疲倦的開始行走起來,它不知道要去哪兒,卻從未停下腳步。也許等到停下了腳步,它就再也不是陀螺了。很快,這個陀螺也被光環吸納進去,跟著其他物件一起循著莫名的痕跡環繞運轉。這個光環……其實本質上就是一種情緒的外放,將自身的七情六欲都釋放出來,在體外運轉著。這才是林安這段時間的收獲。韭菜園子自給自足熔爐改良!林安切切實實地踏出了這一步,以徹底的巫師的辦法,將熔爐改良成了適宜巫師的方式。獵巫騎士講究降伏心魔,將七情六欲封入體內,徹底壓製了超凡道路可怕的巫妖化。而巫師呢,講究釋放自己的內心,將自己的內心寄托於這個世界,讓自己的七情六欲運轉在人與世界之間的痕跡之中,於是天人合一。至少林安是這樣理解的。不管是巫師的修行方式,還是巫師的施法方式,莫不是如此。林安給自己現在的狀態起了個有趣的名頭——【一環巫師】。而仿造獵巫騎士煉化巫妖屍體修行的辦法,一環巫師講究提煉巫妖屍體的情感、意誌、渴望。相當於一種整幅法器。就很有趣,林安拋棄了巫師的身份走入獵巫騎士,最終又拋棄了獵巫騎士的身份走回到巫師,卻反而搞懂了很多事情。當然,林安琢磨的東西還沒有徹底形成一個完整的體係,並不是每一樣巫妖屍體熔煉的東西都化為整幅法器。就比如……林安伸手一招,握住了一根血紅色的法杖,法杖上的石雕雲紋滋滋地冒著血水。“嘿~”他也不介意這些血水流淌滴落在手上,沾染了衣衫,打落在地麵。畢竟他已經習慣了如此。在最初接觸醜陋腦袋的時候就是這樣了。一路前行,這次卻是轉過頭來,朝著十萬大山之外走去。林安要去解決女巫安琪,降伏自身的靈性。這靈性一開始就被鹿角壓製,隻能沿著自己的靈感湧入自己設計的遊戲之中,經曆了無數玩家意誌情緒的沾染,感受著人間百味,於是掙脫了束縛,反過來搶走了自己的身體和心靈空間。隻是,身體似乎在那場眼睛手術的時候,被突如其來的陳舒雲影響,被拉扯回物質現實世界。於是,女巫安琪現在做的就是搶奪心靈空間,也就是這個遊戲世界的主宰權。“可不能讓它如願~”林安喃喃著,一步步朝著女巫安琪率領玩家建立的遊戲主城走去。他有種預感,女巫安琪之所以能掌握這個遊戲世界,也許跟她掌控著那麼多玩家密不可分。那麼簡單的殺戮似乎就沒有那麼大的作用了。在這個心靈空間裡,不管林安殺了女巫安琪多少次,或者女巫安琪殺了林安多少次,他們都是可以無限複活的。唯有徹底瓦解對方的根基,才是解決之道。林安一邊想著,一邊走著,陡然眉頭一挑,邁出的腳步輕輕地收了回來。轟!他剛剛準備塌下去的地底陡然長出一根根尖刺,這些尖刺以極快的速度飛長,化為一根根標槍一樣,衝天而起。這些,赫然是一根根紫色的竹子!竹子之間緊密連接,化為一道層層疊疊的厚實林牆。林安站定了腳步,笑眯眯地左右張望著,果然,隨著一道道爆響,左右身後同時有一道竹林衝天而起。隻是一瞬間,尖刺陷阱化為囚牢,將他緊緊地包圍住。“抓住了!”“快,巴豆不夭,準備你的禁咒!”“大家小心,這個BOSS可以單殺巫妖絕對沒有那麼簡單,現在隻是暫時困住了!”“……”林安微微閉上眼睛,視野從眼簾縫隙中流淌而出,來到了上空俯視著周遭的環境。從上往下看,自己似乎被10高的竹牆徹底困住,那些紫色的竹子流淌著金色的光芒,強度似乎很不錯。這道巫術的施法者應該是站在一棵大樹後的一個女巫,她一手抬起維持著這個竹井囚籠,一手搖晃著,很快就有很多綠色的藤蔓開始在竹林之間攀爬編織。唔~林安輕輕敲擊了一下麵前的竹子,發出了一聲金屬般的悶響。而那些藤蔓,似乎是一種封印巫術。它們正在瘋狂切割著竹井囚籠和整個環境之間的痕跡,看起來應該是個‘禁魔’的輔助巫術。另外一個女巫直接來到竹子麵前,快速擺放著一個銅質的簡陋小鼎,掏出一把匕首將一頭野兔殺死,任由它的血液滴落到小鼎裡的草藥裡,嘴裡快速呢喃著。一個超大號的仿佛導彈一樣的箭矢虛影開始在她上方凝聚,顯然是某種極為強勁的攻擊巫術。還有另外兩個女巫,正快速在周圍揮灑著某種粉末,像是規劃停車位那樣在地麵繪製著一個巫術陣法。厲害啊~不過這幾位雖然是女巫,但背後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這就不清楚了。畢竟玩家嘛,有時候就是這麼有趣。林安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這個遊戲世界運行了多久,但這些玩家的進步之神速,簡直超乎想象。當然,這與他們脫離了物質現實身體的影響有關,也與這個遊戲世界與靈界交彙有關。靈性如此貼近靈界,很容易就能撬動起強大的巫術力量。林安甚至有這樣的預感,眼前的幾位,哪怕現實世界中是個普通人,在遊戲世界中掌握了如此強大的巫術施展能力,他們自身在物質現實世界很快也將會擁有施法能力的。嘖~也不知道會不會世界大亂。不過這就不關他的事了,得讓帝國獵魔人組織去頭疼去。“還不錯~”林安等著她們施法完成,仔細感受了一下靈氣湧動的強度,感歎了一聲。不過,他可不打算被這些人弄死。他輕輕搖晃了一下手中的血紅法杖,背後的光環運轉,流光湧動,彙聚到其中那隻蒼白手臂上,化為一道金色的光圈。“啊~~~”站在大樹旁施展‘竹井囚籠’和‘禁魔藤蔓’的女巫陡然尖叫了一聲,脖子被一隻蒼白的小手掐住。那個施法凝聚巨大箭矢的人連忙維持著巫術回頭看了眼,猛然抽了口涼氣,瞪大眼睛。她看到了什麼!一隻蒼白的手從大樹上長了出來,抓住了隊友。不!不僅僅是大樹,隨著她的目光望去,整個世界到處都在長出這些蒼白小手!有的從地麵長出來,有的從樹乾上長出來,有的甚至從一隻蹲在地麵的樹蛙的眼眶裡長出來。這些小手越來越多,瘋狂地朝著前方抓撓著,仿佛打算抓住點什麼。“!!!”很快,另外兩個布置陣法的隊友也被蒼白小手抓住,一個被抓在一塊石頭上,一個被抓在地麵。她們身旁的地方越來越多的小手正在出現,扒拉著她們身上的每一刻皮膚,徹徹底底地將他們摳住不動。這個妹子沒有辦法去救她們。因為地麵上同樣長出了很多小手,她的雙腳已經被抓住了。這些手其實並不小,跟正常女人的手差不多,但看起來是如此的蒼白陰鬱,一眼看去就覺得是如此的陰鬱。她感覺自己好像要被這些手抓向地底,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在她腦海中回**著——“來陪陪我吧?來陪陪我吧!來陪陪我吧!!!我好孤獨!”“!!!”她都嚇呆了。此時此刻的她,維持掌控著如此強大的巫術,對小夥伴們號稱是最強大的‘禁咒’,但此刻卻不知道這根巨大箭矢要朝哪裡發射。對!朝那個BOSS射!這些手一定是那個BOSS的巫術!她正要準備釋放,朝著‘竹井囚籠’望去,卻再度抽了一口涼氣。那些竹子!那些竹子上正長出了一根根手,對著中間一道縫隙扒拉著。這感覺,就好像有人伸手在用力擺著自己的胸膛肋骨,想要徹底將自己的胸掰開一樣。她甚至有種奇妙的感知,仿佛這個巫術正在散發著如此濃烈的韻律——我要把自己的心靈從肉體中釋放出來!哢!哢哢哢!竹子發出清脆的爆響,那些手扒拉著竹子,終於是撕開了一條縫隙。那縫隙越來越大,最終撕開得好似一道門一樣。門內,一個身穿白色巫師袍的男人靜靜地站著,手中拄著的血紅色法杖正不斷地冒著血水,身後飄**著一道光環,光環裡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陡然,那個男人睜開了眼。眼神並不淩厲,也不凶悍,隻是很不符合BOSS風格的溫和微笑。笑著,他緩緩地走出來,迎著猛然射過來的巨大箭矢輕輕抬起了手中的法杖。叮~~巨大箭矢撞擊在法杖上,並沒有如預期一樣發揮強大的物理衝擊能力和麻木僵直巫術能力,隻是發出了一聲悅耳的響聲。而後,泯滅。林安笑眯眯地拄著法杖,看了眼她們四人,輕聲說道,“你們的施法方式不對!”“有興趣聽我給你們分析你們這幾個巫術,應該怎麼施展更好嗎?”剛剛釋放了箭矢,雙腿被無數蒼白小手扒拉著,渾身雞皮疙瘩的女巫咽了咽口水,傻傻地點了點頭。“很好~”林安晃了晃法杖,那些小手突兀地消散了,之前連嘴巴都被扒拉住的幾人這才發出驚恐的叫聲。倒是那個施法箭矢的女巫依然站在,隻是一動都不敢動。林安嘿嘿一笑,拄著法杖從她身旁走過,繼續朝著前方行走,“想學就跟上來吧。”他不求著這些人學。想學就跟上來,不想學他也懶得為難這些人。隻是,倘若真的要讓他教,那也不是簡簡單單說一句樂意就可以的。林安已經被女巫安琪這個掌控了遊戲世界的靈性打上了反派BOSS的標簽,如今要搶奪回來,也許應該要有一些嘗試了。比如,也建立一個遊戲主城?喔,應該說是反派的老窩。他不知道有沒有用,但這似乎是個不錯的嘗試。很快,他就走出了前麵的一片樹林,來到一個碎石空地前方,更前方是棲息著很多鱷魚的河流,他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朝著遊戲主城的方向而去。等到他快走到河流前麵的時候,那幾個人追了上來。她們顯然經曆了一次討論。那個施展‘竹井囚籠’的‘女巫’似乎是她們的大姐頭,唔,林安觀察了一下對方的靈性,確認這貨還真是個帶把的哥們,此刻靈性正興奮地叫囔著‘觸發任務’了之類的話。“請問,您真的願意教我們施法嗎?”“當然!”“請問有什麼條件嗎?”林安站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他們,笑眯眯地說道,“需要成為我的‘自然巫師學院’的學員。”他觀察這四人的靈性,很快就收集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這四人真的收到了一個任務。——【陣營變幻】反派BOSS林安邀請你加入他的邪惡陣營。“林安?”其中一人驚呼了一聲。“林安老賊?”另外一人也反應了過來。“6!”這個人的靈性笑了——好家夥,林安老賊玩得真花啊,把自己設計成遊戲的反派BOSS。“林安老賊?”林安眯了眯眼,看向這幾個貨。“她們認錯人了!”那個施展‘竹井囚籠’的‘女巫’連忙說道,“這是一個遊戲製作人的名字,很有名的,老賊是大家對他的愛稱。”“是嗎?”“嗯嗯嗯!”四人齊齊點頭。林安輕笑了一聲,懶得理會,轉身繼續前行。那個‘女巫’連忙跟上腳步,“請問您什麼時候能教我們?或者需要完成什麼任務?”林安隻是輕輕說了一聲,“湊夠一百人,我就找個地方開講。”這顯然是個錯誤的決定。林安小看了遊戲玩家的執行力。等到他找到一個不錯的綠茵平地,在一個石頭上坐下來時候,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叫其他人的,越來越多的人彙聚了過來。用遊天之目觀察,足足有上千人,而遠處的山路上,還有更多的人正在飛速地朝著這邊靠近。這些玩家才不會在乎什麼陣營,甚至可以說,有機會加入反派陣營這種事,對他們來說其實才更刺激。就這樣,一直等了幾個小時,除了林安坐的石頭幾米範圍內,其他的地方放眼望去,儘是人頭。更多的人還想要靠近,卻已經擠不進來了。“那麼~”“你們願意成為自然巫師學院的學員嗎?”林安終於站起來,緩緩地問道。“願意!”“我加入!”玩家們瘋叫著,說什麼的都有。卻在這時,林安陡然仰頭看向天空,他似乎感覺剛剛這些玩家答應後,整個世界震**了一下。頓時,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輕輕搖晃了一下手中的法杖,背後光環裡一個長滿嘴巴的球體亮了起來,周遭環繞著金光。隻是一瞬間,整個山丘旁的平地靜謐了下來,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得讓人害怕。有些玩家不安分地想要做點什麼,卻發現自己內心不知道為什麼升起一種不想表達的抑鬱,很快就沉默了下來。“讓我想象,自然巫師學院的第一堂課應該講點什麼……”林安沉思了一下,看向周遭的所有人。倘若講新的巫術,哪怕是更厲害的巫術,其實也並不是適合每一個人。這在他之前就嘗試過了。而倘若講理論,又太過乾吧,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聽得進去。林安想了想,打了個響指,頭頂上方陡然冒出一團幽藍色的火焰,火焰化為兩個大字——意誌。“我來教你們,應該怎麼去尋找最適合自己的巫術,怎麼去加強自身的巫術,以及怎麼去控製你們的巫術!”遠處森林裡,鳥兒清脆的聲音傳來,變得有些縹緲。風兒吹拂過這裡,陽光似乎剛剛好,大地也散發著清新的味道。林安一邊講述著,一邊也在調動著靈性輔助大腦思考,尋找著契合遊戲世界這個現狀,最適合隻有靈性和心靈存在的這個世界,應該如何更直接地對世界表達。是的,巫術,本質上就是自身的意誌、渴望、索求對這個世界的表達。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