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獻上的靈芝隻是開始。又有接二連三的祥瑞出現在萬壽宴上。可見這些獻禮的地方官都想到了一起,花樣亦如出一轍。
眾人對此心照不宣,不以為奇。
天子萬壽宴上出現祥瑞再正常不過。從古至今,討帝王歡心的伎倆幾乎不曾變過。招數老套不要緊,隻要好使就總有人用。
昔年光宗永昌皇帝不就很吃這一套嗎?一套冠以祥瑞之名的奇石便令他龍心大悅。
……想來當今天子亦是如此。
況且此乃天子誕辰,即便大家都能猜出其中內情,又有誰會不識趣地拆穿吉兆?縱然平日裡口舌最是鋒利的言官都沒有不識趣地跳出來——勸諫天子,再過兩天也不遲,何必在萬壽節當日作死觸天子黴頭?
於是,席間依舊喜氣洋洋。
當下便有大臣順勢奉承起天子來:“祥瑞頻出,必為聖主而生!此乃天命垂青,佑我大齊!臣為陛下賀,為大齊賀……”
這人說得真情實感,喜不自勝。
有第一個人,就有第二個人,無論內心如何想,他們臉上一個個都是喜笑顏開。
滔滔不絕的恭維聲入耳,天子的臉上卻不見多少喜色,神情反而卻漸漸沉了下來。
莫名的壓力頓時籠罩眾人心頭。
察覺到不對的朝臣漸漸收了聲。
偌大的奉天殿前逐漸回歸寂靜。
與翰林院同僚一道坐在廣場上的謝拾隻隱約聽見滔滔不絕的恭維聲,位置靠後的他看不見天子的神色,猶自在意識中與胖狸貓一人一統一個勁地吐槽所謂“祥瑞”。
“這年頭,什麼都能充當祥瑞!”
[——就是就是!]
“縱觀古今,不癡求長生的帝王寥寥無幾。當年光宗就被奇石唬得團團轉,可到死都沒成仙,當今不會上同樣的當罷?”
[——我看可沒準。]
念及幼年那樁害自己痛失門牙的大事,謝拾猶自難忘,感同身受的憤怒升了起來。
“祥瑞之事一旦風行,必然累及百姓、徒耗民力,且這樣的官員哪裡有心思治理地方?若非我現在人微言輕,真想當堂打假!也罷,之後時機合適再上書罷……”
謝拾說一句胖狸貓點一下頭:[有道理。事已成定局,宿主不必急於打假。好歹讓皇帝高高興興過完生日再打假也不遲。萬一皇帝是個小心眼,記恨在心怎麼辦!]
為宿主考慮的它不免憂心忡忡。
一人一統說話間,天子終於發作,他麵色猛然一沉:“昔日宋真宗遍集祥瑞,天書現,黑龍出,靈芝數以萬計……青史之上,隻落得“一國君臣如病狂”而已。徒增笑耳!爾等以為朕乃宋真宗乎?”
此言一出,方才滿口恭維的幾名臣子麵色大變,第一時間誠惶誠恐跪下:“微臣萬萬不敢!臣等冰心可鑒,唯陛下察之!”
敲打了他們兩句,天子平靜道:“起來罷。祥瑞之流不足信,豈可承天命?昏
君治國無道,而以祥瑞自欺,朕不取也!”
說著便命人將所有祥瑞撤下去。
其實他更想罵的是光宗永昌皇帝,嘴上說的是宋真宗,頗有幾分指桑罵槐之意。朝臣們隻稍稍琢磨一番,立刻便聽了出來。
——宋真宗好歹是幾百年前的帝王,真正治國無道、以祥瑞自欺的昏君,本朝不就有一個嗎?不是光宗永昌皇帝還能是誰?
倘若天子指桑罵槐的對象是天佑皇帝,或許還有李岱之流承天佑皇帝之恩,與天子分說分說。既然是永昌皇帝,那就算了。
大齊國勢之所以傾頹皆源於永昌。而今滿朝官員,無一人出自永昌皇帝提拔,倒是有不少人在永昌年間曾受奸相迫害。禦座上的當今天子,便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
正因如此,當今天子登基之時,無論如何都不肯過繼到永昌皇帝名下,非要為已經去世的親生父親、昔年早逝的懿懷太子冠上皇帝尊號時,阻力比想象中小上許多。
縱然是天佑一朝的臣子,都不曾強烈反對。
……終歸當今天子是天佑皇帝之兄,不可能過繼到天佑皇帝名下,無論他名義上的父親是懿懷太子還是永昌皇帝,天佑皇帝這一脈都是絕嗣,他們又何必費心費力為永昌皇帝的身後香火操心,不惜生死?
再說一萬遍,永昌皇帝不值得。
於是懿懷太子就這麼順理成章變成了明宗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