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對話後,淩霜進去還馬,蔡嫿心想她畢竟是女裝到此,恐怕有不便,想在外麵照應一下。誰知道淩霜這家夥的烏鴉嘴準得很,說不要惹荀文綺,荀文綺就到。
本來蔡嫿隱在馬廄外的樹後,過去沒有遇到淩霜的日子裡,她無師自通地練就了這門本事,主要就是為了躲避荀文綺,這也沒什麼,就好像獵手進入森林,躲避老虎豺狼一樣,她是看莊子的人,很多事都看得開。就連那些在人前被抱團的嘲笑和捉弄,也不過是如山間清風,江上明月一樣,是可以順其自然的事罷了。荀文綺有權勢,荀文綺愛帶著小跟班嘲弄人,她是寄人籬下的孤女,隻能尷尬笑著被嘲弄,這也是山間清風,江上明月一樣的事。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好事和壞事呢?
事實上,荀文綺今日在夫人群中那“不好相處”“氣焰囂張”的口碑,讓趙夫人這種侯夫人都不敢和她家訂親的處境,又何嘗不是她日複一日這樣行事積累下來的呢?
蔡嫿早學會在這片森林中生存,就算沒有淩霜,她也終會有她應得的結局,不會太好,也不會太差。
但生在樹蔭下的蘭草,偶爾能曬一曬森林中常年不見的陽光,還是很快樂的。
蘭草雖小,也有自己的力量,所以蔡嫿主動站了出來,果然荀文綺一見到她,就跟聞到血腥的老虎一樣就上來了,帶著她的玉珠碧珠,還有幾個小姐,就停了下來。
“你怎麼在這裡?”她一上來就嘲笑蔡嫿:“你這寒酸樣,難道家裡還能養馬不成!彆是跑到馬廄來和人私會的吧?”
蔡嫿攔住她就為這個,淩霜一個人跑到馬廄裡,雖然沒人在,但這裡畢竟是男子的地盤,傳出去不好聽。再者,她身上還有那個大秘密,要是被荀文綺知道她男裝在外跑,和秦翊結交,隻怕天都要被掀翻。
“荀郡主說笑了。”蔡嫿隻是柔中帶剛地道:“我隻是和你們一樣,過來散步罷了。”
荀文綺不喜歡她就為這個。荀文綺雖然跋扈,但也不是誰都欺負的,京中比蔡嫿懦弱卑微的小姐也還有,但誰也不像她,那些看似柔軟和順的皮下麵,藏著的是硬邦邦的骨頭。荀文綺雖然膚淺跋扈,但畢竟是跟著文郡主長大的,天性也還有幾分聰明,所以本能地不喜歡她,一次次嘲弄,也不過是為了打服她。
“散步,這有什麼好散的。”荀文綺道:“我們是去看我的雪獅子的,你還不知道吧,我的雪獅子還有個名號呢,古時候有匹名馬叫白義從,是唐太宗的八駿之一,秦翊哥哥有一匹,我的雪獅子和白義從就是同一匹母馬生的……”
蔡嫿隻是笑著聽著,並不反駁,事實上,秦翊的白馬取名白義從,是因為白馬義從,而八駿中的叫做白義。荀文綺把兩者弄混了。
“你笑什麼?”荀文綺不滿地道。
“沒什麼,隻是想起雪獅子好看罷了。”蔡嫿道。
荀文綺說不出哪裡不對,但就是本能地覺得不舒服,她穿著胡服馬靴,手中拿著皮鞭,故意向前一步,問她:“你覺得這鞭子怎麼樣?”
“荀郡主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蔡嫿隻慢悠悠拖延時間,淩霜機靈得很,去哪都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隻要不讓荀郡主進去馬廄,正撞見淩霜,她出來時必然是會先觀察的,就不擔心遇見。
荀文綺臉上閃過一絲惡意,直接把鞭子一甩,脫手飛到了兩丈開外的樹叢上。
“我鞭子掉了,你去給我撿過來。”她指揮蔡嫿道。
也許是今天被淩霜那番話給感染了的緣故,蔡嫿竟然沒有動。
這家夥,真是數一數二的烏鴉嘴,說不要遇到荀文綺,迎麵就來荀文綺,說韓信,緊接著胯下之辱就來了。
蔡嫿不動,周圍的女孩子就忍不住了,尤其是玉珠碧珠兩姐妹,衝鋒在前。一個說“你怎麼還不動啊,你碰掉了郡主的鞭子,還不給郡主撿起來”,一個說“蔡嫿,你還不動,我回去可要跟大伯母告狀了,要是她知道你在外麵對荀郡主無禮,又關你十天,錯過花信宴可彆怪我!”
可見婁老太君上次讓她們告病缺席一場花信宴,對她們打擊多大,連威脅人也不忘拿這個來威脅。
蔡嫿還在沉默,估摸著淩霜也快出來了,給她看見這樣,反而會衝出來主持公道,撞破了反而不好,不如自己去撿起來,誰知道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是個成年的男子,已經有了歲數,三十後半段的樣子,有風霜之色,英俊得很,氣宇軒昂,看長相倒有幾分眼熟,但未出嫁的女子,盯著男子看總是不合適的。蔡嫿看見他一身胡服都是錦緞,還是上好的麒麟錦,是禦前重臣才穿的,這一批年輕人裡,隻有秦翊和賀雲章穿過,連掛職賦閒的賀南禎都沒穿過。
他穿暗紅,倒也壓得住,神色平易近人得很,順手就把那馬鞭撿起來了,走過來遞給荀郡主。
荀郡主連忙行下禮去,後麵跟著的女孩子們,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但看荀郡主行禮,也知道該行禮。京中規矩大,荀郡主行的是見長輩的禮,一群花朵般的女子盈盈下拜,倒也好看。
“馬鞭子掉了,自己撿也是一樣的,何必勞動彆人呢?”他隻帶笑說了這一句,荀郡主的臉就通紅了,她欺負人多了,但被長輩當麵教訓還是第一次,隻能紅著臉接過鞭子。
“姑父說得是。”
蔡嫿這才知道他是誰。原來是趙修的父親,聽宣處的趙擎大人。趙家兩兄弟裡,趙景的父親是長房,正經侯爺,但京中侯爺也不少,能排得進嫻月的“四王孫”裡,有名而無權勢是不行的,趙家的侯位其實不怎麼珍貴,賀南禎的安遠和秦翊的文遠才是侯位裡排名數一數二的,當初平定燕北,秦家是將軍,賀家是軍師,這才掙下子孫的赫赫家業。就算賀南禎父親早逝,自己也賦閒不當官,但隨扈的侯爺裡,他仍然隻排在秦翊後麵,秦賀兩家,再有三代也敗不完。
而剩下的兩個王孫,都是家中權勢正盛,賀雲章不用說,捕雀處實際上的一把手,官家麵前的紅人。趙家則是因為二房的趙擎官高位重,發妻亡故了,隻有趙修一個獨子。這也是為什麼嫻月把趙景趙修列為一個的原因。因為連趙景排進來也是借的他家的勢,看趙修行事花費,有時候比趙景奢侈多了。隻是嫻月顧忌他不過是少年貪戀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