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宗禕非常不喜歡蘇荇。
這對蘇荇來說,卻是難得的休息時間。因為每周二四日,都是宗家固定的聚餐時間,而宗翰,要前一天晚上就得回到家,跟隨母親一起學習公司的經營事務,了解公司的經營狀況,也好在第二天聚餐的飯桌上,能夠說些有用的話,震懾一下不安分又不甘心的老家夥們。
也能夠在他們不安好心地質問中,回答的有理有據,挑不出錯來。
但自從宗翰跟蘇荇在一起後,他就不肯回母親那邊住了,這些事情,也隻能通過電話或者視頻來傳達。
宗禕對蘇荇的印象更是差到了極致。畢竟那時候宗翰還未成年,隻是個單純的高中生,母親的濾鏡讓她將所有的錯都加諸到了蘇荇身上。
在母子數次爭吵過後,蘇荇一臉愧疚地跟宗翰說道:“要不,我們暫時先分開吧?”
“你彆誤會,我不是說要分手,就是字麵意思,分開,不要住在一起了,免得你跟宗董總是因為這些瑣事吵架。”
“等再過兩年,你高中畢業後,那時候你也成年了,自己的事情也可以自己做主了,如果你還喜歡我,我們再決定要不要繼續下去,好不好?”
宗翰定定地看著她,半分鐘的時間,瞳孔裡一片漆黑。
蘇荇強裝鎮定,也認真回視著他,一臉擔心,恨不能將“我擔心你和宗董母子不合”寫在臉上,將畢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這一刻。
最終,宗翰點頭同意了:“好啊,那姐姐要等我,這兩年不可以談戀愛哦,也不可以跟任何男人有過度親密的關係。”
蘇荇自然是滿口答應。
她本來也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談戀愛。
那一刻,她極力掩飾住了自己的狂喜,以為真的獲得了自由。
分手後的前兩個月時間裡,無論蘇荇在什麼地方進行什麼樣的工作,不經意地回首之間,總能夠看到宗翰的身影,他倒是不再抱著顯眼的大束玫瑰花了,也不會出現在眾人麵前,更不會打擾她的工作。
再後來,宗翰就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出現過。
那時候蘇荇還曾天真地以為,是她的話起了作用,對方真的不再主動打擾她。畢竟她已經是個快要三十歲的女人了,而對方,還未成年,他對自己的追求,大概不過是,少年人突然之間的熱血上頭。
後來回想起這一切的時候,蘇荇恨不能將自己的腦子剖開看看,裡麵究竟灌了多少水,讓她如此天真幼稚。
——他分明,早就已經有了決斷。在被蘇荇提出分手之後,宗翰就已經在籌謀著什麼了,可憐她還像個天真的小煞筆,以為自己能夠跟變態和平交流。
明明已經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心思居然比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而她也從未想過,分開後的那將近兩年的時間裡,她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少,主理人一天比一天苛刻,竟然都是宗翰在背地裡搞得手腳。
潘多拉的魔盒,從再次重逢的
那一天就徹底打開了,再也沒有任何機會關上。
那天她應邀參加一個時裝品牌的走秀,結束後品牌方安排了晚餐,雙方公司高層都不在,隻有他們這些模特和工作人員,蘇荇便放心去吃飯了。
中途還出去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跟她說:“媽媽今晚我能早點回去,大概一小時後你就能見到我了。你有沒有想吃的?我打包回去呀。”
蘇母很高興:“都行,你嘗著哪個好吃給我帶一點就行。”
她滿心歡喜,畢竟母女倆已經快要一周沒見了。管床護士在這幾年的時間裡已經跟她處成了閨蜜,知道她要辛苦賺錢支付母親的治療費,每天都會跟她簡要說明一下母親的狀況,但是沒有親眼見到,蘇荇心裡仍是很擔心。
而且,她剛剛拿到一筆錢,正準備尋找更好一些的教授醫生,請二院的主治醫生和院長幫忙組織專家會診,為母親爭取更大的生機。
但是,那晚她並沒有按照約定回到母親身邊。
蘇荇吃完飯,帶著打包好的食物準備回家的時候,剛走出電梯就遇到了宗翰。
蘇荇很驚訝,對方卻好像比她更驚訝。
“蘇老師,沒想到能在這遇到。”
蘇荇辨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是真是假,但她確實放鬆了警惕。
對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再出現過了,既然可以溝通,蘇荇便又將他放回到了正常人的行列裡麵。而且,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魅力,能讓一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豪門大少爺念念不忘。
兩人一起往外走,交流的對話也很正常,甚至宗翰主動說起:“我聽家裡人說,前幾天秦如文教授回國了。他雖然年輕,卻是首屈一指的腫瘤專家,在國外進修這麼多年,應該帶回來不少先進的技術手段。”
“蘇老師要是有意向的話,我幫你問問看?”
蘇荇驚喜過望,連忙點頭:“好啊,謝謝你啊。”
“麻煩到你的家人可能不太好,勞煩你幫我牽個線、跟教授知會一聲就可以了,我跟主治醫生親自去拜訪他。”
宗翰微笑:“蘇老師太客氣了。”
秦如文的消息也讓蘇荇驚喜到昏了頭,更加不設防,待她反應過來,這條路根本不是去前廳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她連質問的機會都沒有,就暈了過去。
等她睜開眼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惡魔的真麵目。
蘇荇閉上了眼睛,拒絕去想、拒絕去看,她不要再經曆一遍噩夢。哪怕如今她已經有了新的鎧甲,也不需要用這麼惡心的方式來驗證她的病已經完全好了。
心緒平靜下來之後,她才又睜開眼,看到周邊場景再次變化,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房間裡,赤著腳,地上滿是血,鮮豔的紅色刺激著她的瞳孔,太陽穴一陣一陣地抽疼起來。
“姐姐,我的血,會讓你開心嗎?”
蘇荇抬眼看過去,宗翰的臉近在眼前。
他的臉上明明帶著笑,眼底卻蓄滿了陰鬱,像是濃重
的、揮之不去的暗夜,帶著絲絲嗜血的瘋狂。
蘇荇垂眸,看到了他的胳膊上正插著一把小小的水果刀,身上好幾處大大小小的傷口,血液正是從那些傷口裡流出來的。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蘇荇腦子裡卻有一個清晰的認知,這是傷口,是她桶的,她恨不能宗翰去死,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我也想要姐姐的血呢,那麼美,好像格外鮮豔。”宗翰臉上帶著一股邪笑,五指張開,在自己受傷的地方用力按了一下,然後抬起手,專注又深情地看著指頭上的血,伸出舌尖舔舐,像是在回味著什麼。
忽地,宗翰笑出聲來,撩起T恤的下擺,將五個指頭擦得乾乾淨淨,又看向蘇荇,桃花眼波光瀲灩,說出來的話卻是惡魔低語:“姐姐,我的血一點都不好看,這紅色都不夠正宗,味道還是鹹的,比姐姐的差遠了。”
說著,宗翰彎下腰,絲毫不顧及身上的傷勢,將插在他腿上的刀子拔了下來,一步一步,向著蘇荇走來。
蘇荇頓時驚恐萬分,慌忙後退,冷不丁地,就摸到了一把水果刀,擋在了自己跟前。
宗翰腳步停頓,挑了挑眉:“姐姐,水果刀可是很危險的。”
蘇荇咽了咽口水,依舊握緊了刀柄,警惕地看著他。
宗翰看著她手裡的刀,表情似是很困惑。他從前好像從未見過這把水果刀,也有可能是家裡的各種水果刀太多了,他記不清了。
隻不過,怎麼看這把刀都透露著一股不詳的氣息,雪白的鋒芒,一看就能夠削鐵如泥的樣子,刀身亮的像是鏡子,清晰地映出蘇荇的半張臉。
哪怕是這樣詭異的角度,蘇荇也好美啊,膚白如雪,櫻唇紅潤,眉目如畫,國色天香,豔麗多情。
唯獨,那雙眸子太亮了,像是燃燒的火焰,每一次對視,都像是在灼燒著他的靈魂,讓人不安。
宗翰又一次想到,要是,她眸子裡的光滅了,就好了。
他最喜歡安靜又陰暗的漂亮娃娃了。
宗翰笑起來,眼裡是滿滿的惡意。
蘇荇心跳加速,“撲通”“撲通”的跳動聲清晰地傳到耳朵裡,憤怒湧上心頭的一瞬間,她差點兒就不管不顧地將刀子捅過去,但最後一秒,理智又迅速回籠。
蘇荇大口喘著氣,在“豁出去”和“活下去”之間反複橫跳。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低聲蠱惑:“殺了他,你就自由了。”
“這不是你一直以來都期望的嗎?”
“宗翰要是死了,不僅是你,這世上很多人都會獲得拯救。”
“你的母親已經去世了,你也沒有彆的牽掛了吧?”
“快點,握緊你手裡的刀,捅進他的心臟,一切就結束了。”
蘇荇垂下眉眼,看著手裡的刀,有幾分茫然。
好像也對哦,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殺死宗翰,從前是因為母親在,哪怕傾家蕩產,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想要跟母親一起活下去,那是她在這個世界
最重要的人(),但是現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父母都不在了,她孑然一身,好像也沒什麼顧慮了。
但她又遲遲下不了手,總覺得好像遺忘了什麼。
是什麼呢?
蘇荇突然之間就遺忘了一切,什麼都想不起來。
腦子的那道聲音再接再厲,誘惑著她往前多走一步:“你真的不想殺了他嗎?”
“錯過這次,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哦。”
“你想想自己那兩個月跟他朝夕相處的遭遇,你還想再經曆一次嗎?”
“就算有淩賀津護著你,他也不是無所不能,你看,現在你不是又再次中招了嗎?”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讓蘇荇手上的動作一頓。
就在這時候,耳邊傳來另一道聲音:“蘇荇,你答應過的,要一起白頭到老,你不能拋棄我。”
不知怎麼的,一聽到這個聲音,蘇荇下意識地就想要回應:“我沒有……”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腦子裡的那個聲音也像是電流短路了似的,“滋啦”“滋啦”地響起來,讓她頭疼欲裂。
蘇荇皺著眉閉上了眼睛,將匕首扔到地上,抱著腦袋蹲了下來。
緩了好一會兒的時間,蘇荇才慢慢平靜下來,一片混沌的大腦也再次變得清晰,她想起來了,來到這裡之前,她在拍攝宣傳片。
然後,她租借的農家裡麵,不知何處發生了火災,她和保鏢被關在了裡麵,然後,她好像還看到了宗翰。
之後呢?她被濃煙熏的失去了意識。
但是,她好像得救了,因為她好像聞到了醫院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還好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啊,對了,那好像是淩賀津的聲音!
終於回憶起這個名字,蘇荇腦子裡刹那間電光火石般,閃過無數畫麵,每一幀都滿是熱鬨和歡喜。在她跟淩賀津結婚以後,人生好像就走到了另一條賽道上,之前的晦暗一掃而光,從此她遇到的,全都是溫柔和溫暖。
看似冷漠疏離實則小心翼翼、不擅長與家人相處的淩賀津,表麵桀驁不遜實則溫暖善良的繼子,來去如風一大半時間都在旅途中的白靈,總是擔憂給孩子們帶來麻煩,擾亂小輩們的生活……
相處久了,了解秉性之後,就會發現,他們都是很可愛的人,唯獨自己,真的冷血又冷漠。所謂的“好脾氣”,“從不發火”,不過是因為不在乎罷了。
淩燁的憤怒,以及對他父親的譴責和質問,那才是正常人的相處方式。
也是在那一刻開始,蘇荇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她開始嘗試著打開心扉,接受外來的一切喜怒哀樂。這半年的時間,反而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好不容易抓到的幸福,蘇荇才不會輕易放手。
再次睜開眼,眼前的一切像是潮水一樣在消退,不論是宗翰,還是白到幾乎令人雪盲的房間,都在一點一點地消解,最終,完全褪去,空無一物。
蘇荇又回到了黑暗中,這一次,卻十分安靜,且帶著一股好
() 聞的花香味。
疲憊的大腦和身體都在叫囂著要休息,蘇荇慢慢閉上了眼睛,又似乎聽到了搖籃曲,嗅著熟悉的氣息,睡得格外安心。
不知道睡了多久,蘇荇醒來的時候,還未睜眼便覺得不太對勁,好像有什麼東西糊在了她的眼皮上、脖子上、鼻子周邊,雖然沒有影響到呼吸,但也不是太舒服,有種非常束縛的感覺,很想弄掉。
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握住了手:“彆動,你吸入的煙霧有點多,熏到了口眼鼻,這些藥會讓你好的快一點。”
蘇荇聽出來這是淩賀津的聲音,頓時就鬆懈下來。
“先不要說話,需要什麼在我手心裡寫一下。”
蘇荇猶豫了一下,人有三急。就算是夫妻,也總覺得有幾分羞恥。
不過現在她看不到,就不計較了。
她還沒寫完,就被抱起來了。
淩賀津輕聲說道:“小林回家做飯去了,新找的護工不太合格,我辭退了,淩燁今天去重新找了,大概午飯後就能到。——大家都沒事,出了保鏢受傷了,村子裡並沒有人員傷亡,火災發生的時候,他們都在地裡忙活,沒有人在火源附近。是故意針對你的,他怎麼做到的我還不清楚,已經報警,正在調查中。”
“保鏢在下麵一層的病房裡,醫生說沒什麼事了,都是些皮外傷,休息幾天很快就好起來了。”
知道她心裡一直擔憂,淩賀津便將橋頭村發生的事情,簡單給她敘述了一遍,然後,停頓了幾秒。
聽動靜,應該是正在打開衛生間的門。
然後,淩賀津又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可能不自在,先將就一下。”
蘇荇被放到了馬桶上,對方甚至很貼心地將她的褲子往下褪了褪。蘇荇木著一張臉,在他胳膊上寫:“沒有。”
這一次,她寫的很慢,力度很輕很溫柔,癢癢的,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淩賀津僵了僵,忽地輕笑一聲,一隻手一直搭在她的後背上。
回到病床上,蘇荇乾巴巴地躺在那裡,不能玩手機也不能跟人聊天,剛剛醒過來也不困,這會兒更不可能睡的著。
淩賀津坐在她身邊接了個電話,聽內容,應該是橋頭村的後續處理事宜。這些事情確實不需要他事必躬親,本來也不是他們的錯,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