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句回答,鬱白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明天要教他?

教他什麼……?

淺棕眼眸裡漫開一時間沒能領會的迷茫,讓平日裡總是很冷靜淡定的人,忽然顯露出幾分簡單純粹的稚拙。

而近在咫尺的男人似乎沒有讀懂他的疑惑,四目相對中,幽藍湖水還是那樣波光粼粼,倒映出那個此刻神情懵懂的青年。

反倒是一旁正很興奮的老人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他很快將視線投了過來,沒按捺住心頭的驚訝,問道:“小鬱醫生,你也下圍棋呀?!”

小鬱醫生呆了一下,本能地要否認:“啊?我不……”

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倉促收住了話頭,錯愕地瞪了一眼身邊的人。

他什麼時候說過要學圍棋——!

男人仍注視著他,俊美的麵孔上似乎將要露出一絲疑惑。

在這個瞬間,鬱白硬生生地挪開了視線。

好吧,他是說過。

他不僅說過自己特彆想學圍棋,還說過明天一定。

……

乾嘛記性這麼好啊!!

果然是非人類!完全讀不懂人類的潛台詞!

鬱白徹底反應過來,心頭是一片欲哭無淚的荒涼,白皙的臉頰上卻驀地漾開了一片薄紅。

自從遇到這家夥開始,他社死羞憤的次數加起來,簡直比本來就很跌宕起伏的人生前二十多年裡還要多。

而且為了人類的麵子,他隻能默默咽下這碗苦水。

鬱白的否認已經說到一半,為了避免謝無昉生疑,他大腦飛速運轉起來,機智地接上了自己的話:“我不……不怎麼會下圍棋,所以才需要人教啊。”

“哦!”張雲江當即點點頭,“原來你對圍棋有興趣啊。”

接著,他恍然大悟道:“也對,我想起來,下午那會兒,是你領著小謝同誌在公園裡看棋的,不過我當時以為,你對象棋更感興趣呢……”

鬱白聽著他喃喃的回憶,連忙打斷:“不不不!是圍棋,我對圍棋感興趣!”

聽見老人提起了自己沒有的記憶,謝無昉便靜靜地望過去,聽得很專注。

鬱白見狀,心頭頓時敲響了劇烈的警鐘,忙不迭地加上一句。

“——當然,主要是他感興趣!”

因為下午他在跟謝無昉解釋前情提要的時候,說的版本是,兩人路過太陽公園時,後者對圍棋感興趣,就當場學了一下。

當時謝無昉聽完後,還若有所思地反問了一句:“我對圍棋感興趣?”

……

當然不了。

是鬱白特地拉著他去看棋,想要借此測試他的學習能力而已。

後來是因為陰差陽錯,在臭棋簍子袁老頭的摻和下,謝無昉才臨時學了圍棋,而不是鬱白原本打算讓他學的,單局用時更短的象棋。

差點又給人類丟臉的鬱白,勉強把這個小小的謊言圓了過去,感覺這頓飯吃得簡直像坐過山車一樣刺激。

鬱白就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對此一無所知的銀發老人。

他記得那天張雲江明明在一本正經地盯著棋盤看,怎麼還有功夫關心周圍路過的陌生人在乾什麼。

下棋的時候能不能專心一點啊!

正麵露感慨的張雲江對上他的眼神,有點困惑,同時又發現了有哪裡不對。

老人很關切地問:“小鬱醫生,你的臉怎麼……”

紅字尚未出口,鬱白彆開臉,斬釘截鐵地回答他:“因為全球變暖!”

“……”老人更困惑了,“啊?什麼?”

一旁正用紙巾擦眼淚的肌肉男隨口附和:“對,就是全球變暖的錯。”

小女孩遞完了紙巾,端著一杯剛倒好的冷水,猶豫了一下,決定轉而遞給臉頰泛起飛紅的大哥哥,同時小聲道:“我記得,是溫、溫室效應……小白哥哥,喝水嗎?”

小白哥哥立刻接過來,也小聲道:“謝謝。”

原本哭得稀裡嘩啦的小男孩對此的評價則是:“……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在莫名其妙跑偏的話題裡,袁玉行總算止住了眼淚,望向正麵露茫然的老友,故作不懂地提醒道:“為什麼要找地方,家裡不能下棋嗎?”

他還記得張雲江剛才在思考去哪裡下棋合適。

聞言,張雲江回過神來,不再想突如其來的全球變暖,而是朝他笑了起來:“你不哭啦?”

“……”仍有些哽咽的袁玉行堅持嘴硬,“辣勁過了唄。”

他抹著眼淚,若無其事地扯開話題:“唉呀這餐廳真的好冷,我不想待在這裡了,想回家,誰家都行。”

小男孩說著,偷偷拿眼睛瞄那兩個並肩坐著的年輕人。

其實在聽鬱白大致描述過這個時空裡發生過的事後,他也很想跟謝無昉下一局棋,或是看看對方的棋藝,但他不太敢提。

沒想到對方竟主動提出了一個此刻的他幾乎不敢幻想的夜晚。

有他摯愛的圍棋,讓人充滿好奇的圍棋天才。

還有……他那個竟能再次與人對弈的已故師兄。

張雲江看到小男孩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失笑道:“坐不住了啊?也是,飯都吃完了,是該走了。”

他思及前麵那句無心的提議,有些躊躇地轉頭問兩個年輕人:“說起來,我家倒是有棋室,環境也算過得去……不知道你們介不介意去我家?”

才相識一日,就請人去家裡下棋,好像有一點冒昧,也怕客人有所顧慮,畢竟是晚上,一局棋時間又長,搞不好就下到深夜。

謝無昉完全沒有這種概念,平靜道:“可以。”

鬱白好不容易驅走了臉頰的熱意,恢複淡定的樣子,讚同道:“不介意啊,張叔叔你彆覺得我們打擾了才是。”

“不會不會,家裡難得來這麼多客人。”張雲江笑得開

懷,語氣誠摯道,“不知道今晚會下到幾點,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們就在我家休息一下,有客房,或者附近也有酒店,任你們選。”

鬱白當然選擇住在張雲江家裡。

能近距離觀察老人的身體狀況,防止發生意外,還能讓袁叔叔再多跟他相處一段時間,完全是一舉兩得。

所以他乾脆省去了那些無聊的客套和推辭環節,主動道:“那我們現在就出發過去?”

“好。”老人便迫不及待地起身,麵上隱隱透著激動,“我也等不及要坐到棋桌前了。”

離開前,張雲江將手邊那張寫著豪言壯語的紙條,細心整齊地折好,輕輕放回胸前的口袋。

“我今天真的特彆高興。”他往外走去,語帶和煦笑意,“小鬱醫生,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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