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大,校友閃騎俱樂部。

“英學長,哥,弦哥,求你了求你了,你就加入吧!”

俱樂部的主席沉賀合著雙手,正苦苦哀求這位畢業四年回校演講的風雲人物。

“大家都很想你加入冬騎,你要是不來,學姐們會把我撕了的!”

閃騎正是由這位風雲人物所創,他在時聲勢浩大,堪稱社團之最,並且每年都會舉辦一場冬日遠遊紀念騎行,四年都屠了當月校園論壇頭條,而等到對方畢業,又經過兩任主席後,沉賀接手,才知道騎行組織起來有多麻煩。

沉賀也有私心,這是他畢業前最後組織的最後一場公益騎行,要是能打出名氣就更好了!

他打起親情牌,“這俱樂部可是你一手建立的,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半路夭折吧?”

年輕男人轉頭瞥他,混血的基因使得他身架異常高大,個頭將近一米九,體型挺拔,將那一身暗金色翻領的束腰西裝穿出了古國雄獅的震懾感,淺金麥色的結實皮膚在兼具美與力量感的同時,透出栗紅的誘人光澤。

鼻梁架著一副極細的金絲眼鏡,是神秘的黃金瞳色,黑發微長及肩,又用一根黑綢帶束起,頂級阿爾法荷爾蒙的好身材,冷峻棱角分明的臉龐詮釋的卻是性冷感的風格。

英學長似笑非笑道,“你這是要我賣身?”

沉賀當即義正詞嚴,“拯救俱樂部的壯舉怎麼能叫賣身呢?這叫舍身取義,啊呸呸呸,不是,哥,您放心,隻要有我沉賀在,絕不會讓任何宵小之輩靠近您那大床一步!”

他這位英學長啊,據說是某個國外古老家族的混血後裔,出身神秘,性情倒是很周道溫煦,雖然總是給人一種西裝暴徒的懾人氣場,但從他認識學長至今,風度翩翩,修養極佳,都沒見過他發過一次火!

但學長手段又是極為雷厲風飛的,剛畢業就回去接管了跨國家業,沉賀觀他這一身鬆弛散漫的精英氣度,就知道對方在那龐大複雜的家族族譜裡也是個狠角色。

至今在那校論壇裡,還有人以他這個混血美型的大帥哥為原型,連載了一篇《我的異國落跑王妃》,其情節之甜蜜,廣受校友好評,更隨著學長今日回校演講,各種異國王妃貼又被頂上了熱門。

但沉賀可是手握俱樂部前兩個主席學長學姐的真言,知道要想跟學長保持良好聯係,彆說什麼異國王妃,就根本不要在他麵前提到任何關於伴侶的敏感詞彙!

起先是學姐主席猜測,英學長應當是有一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某次聚會提起,學長神色落寞,望著窗外的落雪陷入失神,“我妻,她……不在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聚會眾人紛紛露出同情的目光。

懂了!

是亡妻!

自那以後,俱樂部都有意無意避開了學長的傷心事,有那學妹拜托他們撮合的,他們也都打了馬虎眼應付過去。

“我大概在燕市停留三個月,你看著辦吧。”

英夜弦不置可否,挽起一隻黑單肩包,那拉鏈扣還係了一隻金線白裙的娃娃,模樣很奇特,它初次出現在俱樂部的時候,還有不少學妹爭著要問鏈接呢,學長隻說,“這是個壓床娃娃,新婚壓床用的,你們太早了還用不著。”

倒是把一眾女生給說害羞了。

沉賀大鬆一口氣,“感謝學長仗義相助!”

等他放出英學長加入的風聲,果然不到一個小時,各種大群震動,紛紛趕來報名,就連彆校的女生,也借著各種關係找上門來。

兩周後,閃騎車隊出現在西北邊緣的玉昆山脈,兩百人全程包機直達,連騎具都空運過去,沉賀不由得感歎學長不愧是大家族出身,這一手闊綽得惹來多少的王妃候選!

二十支車隊浩浩蕩蕩繞行了七日公路,為了緩和車手們的高原缺氧反應,最後兩日從公路騎行改為火山露營,是難得自由活動時間。

而沉賀作為組織者,在帳篷裡不得不打發一波又一波前來詢問的女生,“英學長真的不在,你們自己去玩吧!”

這其中也還有男生的,想要借機跟英學長的家族人脈拉近關係。

要說英學長去哪兒呢?

沉賀當然知道,神廟,聖殿,佛寺,教堂,舊日遺址,都是英學長每次騎行的目的地,據說創立俱樂部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位異國學長頂著一張混血俊顏,竟是很信神佛學說,基本不說臟話,哪怕你惹惱了他,他也隻會盯著你,微笑著來了一句,“福生無量天尊媽媽。”

可能當時你沒聽懂,但沒關係,接下來你就會過上異常水深火熱的日子!

英學長要整治對手,同樣是連根拔起,殺伐果斷,行事作風仿佛隱隱有著某人的影子。

午後,烈陽高照,將冬境積雪映得白澄澄的,而在這一處土坯佛寺遺址前,遊人寥寥無幾l地造訪著曆史,放眼滿目蒼涼,偶爾可見幾l具駱駝與毛驢的屍骨,以及不知名動物的糞便。

風聲似遊魂嗚咽。

英夜弦抬手,細細摩挲著這一座風雨侵蝕的泥土佛塔。

異界的旅人是沒有靈魂的,於是他隻能拚命的,胸膛靠著,臉龐貼著,心臟仔細感受著,氣息貪婪汲取著,似乎想從這土黃色的、帶著千年不化的雪腥氣的佛塔聽到一絲,哪怕一絲,來自億萬年前的脈搏回響。

他想要知道,迫切地想知道——

“福生無量天尊媽媽,您可以告訴我嗎?”男人喃喃道,“諸天神魔最後勝了嗎?萬界神跡還存在嗎?她的世代是贏到最後了嗎?”

文明的公元前,男人唇齒瀉著冷氣,模糊了臉龐。

“我的故鄉,她……好嗎?”

聽不到你的消息,我快要瘋了。

他真的,太貪心太貪心,想問的總是那麼多,想知道的也總那麼多。

但他還是想問,福生無量天尊媽媽,我的姑娘,我的故鄉,她好嗎?她跟她的諸天世代都好嗎?她會不會也偶爾地……想起我?

而風聲白冷,穿過佛塔,廟宇,石窟,荒丘,藍湖,屍骨,抵達他耳中的,隻有一段早就墜毀的哭聲。

英夜弦捂著眼,乾澀生疼的眼睛已經流不出眼淚。

“是嗎?她很好啊。”

他自言自語,又仿佛放心似的囈語。

“那就好,那就好。”

隻要她好,那就一切都好,哪怕我早就歸不了我的故鄉。

傍晚,沉賀正統計著車隊人數,他忍不住跟可靠的學長抱怨這次旅程,“還有一對外校的情侶沒回來,他們發信息了,說今晚就在火山口旁過夜,真是顛公顛婆啊,把咱們這騎行團當成他們的公費恩愛場所,早知道就不顧及外校的麵子了!”

這對顛情侶晚上鬨得大家睡不著,白天又是超速騎行脫離隊伍,有一次還摔倒在路中間,差點被卡車撞飛!

幸虧當時英學長就在旁邊領隊,果決又利落,伸腳那一踹,把那男的活生生給踹飛到路邊隔離樁,如同一道肥啾飛躍的殘影。

因為太過搞笑,他們還噗嗤一聲笑了。

等卡車呼嘯而過,那自行車被碾成一堆碎骨,他們全車隊才都有些後怕。

“火山口?”誰知摩挲著一尊小玉像的英學長聽聞,表情略微沉肅,口吻透出不容拒絕的厲色,“不想死讓他們馬上回來!”

沉賀愣了愣,“……啊?”

果然出事了!

那座沉寂千年的西玉昆火山竟然在今夜蘇醒!

沉賀開著越野車,望著遙遠天際那流淌下來的金紅熔岩瀑布,在這極其壯麗又意味著絕境死亡的罕見魔鬼風光前,掌握方向盤的手掌都在抖動。

此時天色昏暗,火山附近的遊客人群已經有些騷動。

“天哪?火山噴發,太幸運了,咱們這會可算是趕上了!”

“快快,快開直播,少說得賺上一筆流量!”

“這裡還是太遠了,要不咱們再過去一點?”

“那很危險吧?”

“小心一點不會有事的,不然都白來了!”

眾人興奮不已,議論紛紛。

沉賀開得很不順暢,荒漠地形崎嶇難走,時不時就有人來敲他的車窗,問他能不能載他們過去看火山。

沉賀還沒出社會,臉皮子薄,光是解釋就得廢幾l分鐘,對方還很不耐煩,手掌都快扇到他的臉上,還是英學長瞟了一眼過去,對方才消停了。

英夜弦道,“換座,你聯絡他們,我來開!”

沉賀換到副駕駛座,當即聯係起那對外校情侶,他們也接通了視頻,頗為得意炫耀他們在最佳觀賞台。

英夜弦也轉頭看了一眼,看清那視頻背景後,竟然也露出了微笑。

“福生無量天尊媽媽。”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

“這距離近到沒救了,讓他們直接埋了,有空我們再過來收屍。”

那外校情侶聽到這一聲,嚇得臉唰的

就白了,連連哀求他們開車過來接他們,不然他們跑是跑不贏的!

英夜弦就發了個導航定位過去,限他們十分鐘抵達目的地黑沙灘,否則就自己徒步跟死神搏鬥,誰的生命誰負責。

七分鐘後,熱浪席卷,火光衝天,哭喊聲取代了興奮的議論聲。

自以為處在最佳觀景區的人們瘋狂往回跑。

“快!快跑!要漫過來了!”

“誰踩我的腳?——好痛!”

“啊!啊!小偷!我的錢包——”

“快跑啊!彆撿了!要沒命了!”

就連沉賀越野車這邊,還沒等到那對外校情侶,就被人群蜂擁圍上,但大概是英學長太有威懾力,他從後備箱取出了長短雙刀,流暢彆在了勁腰兩側,稍稍亮出一截白冷的,人們就悻悻繞開了他們。

英夜弦還摘了金絲眼鏡,沉賀忍不住問,“哥,你沒近視啊?沒近視戴什麼眼鏡?”

英夜弦幽幽:“這是防藍光的。”

沉賀訕訕一笑。

又過三分鐘,那對外校情侶才灰頭土臉,跌跌撞撞跑了過來。

滔天熱浪又一次迫近,在那末日般場景前,沉賀覺得每一根頭發絲都要被烤乾了。

“往這邊跑!上車!係安全帶!你他媽擦什麼臉啊——快啊!!!”

“岩漿要過來了!哥!開車!我們走!!!”

他喊得嗓子都劈叉了。

英夜弦頷首,他揚臂拉開車門——

“嗒!嗒!嗒!”

是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是逐漸蘇醒的脈搏聲。

出現得很突兀,但又像是一場很意外的宿命,本能的吸引讓英夜弦轉動眼珠,在嘈雜紛亂的背景裡,他的餘光捕捉到一絲從天而降的冷芒。

是……錯覺嗎?

“嗒!嗒!嗒!”

越來越近。

脈搏聲也越來越響。

他終於徹底回頭。

血液在刹那湧沸。

夜色已深,落日早就吞沒在雪頂蒼莽群山之中,深金色的濃烈虹膜就清晰印出了那噴薄欲出的猩紅瀑布,漫天灰白的細粒晶屑,飛馳狂奔的暗黑駿馬,以及,在這扇地獄大門打開的前一刻,他看見——

駿馬之上,那一把彎刀出鞘似的懸空飛揚的銀燦短發。

他的時間,世界,生命,都仿佛在這一刹那歸於永恒的寂靜。

媽媽,如果真有神魔降臨,這一刻帶走他都可以。

“駕!!!”

而又在永恒的寂靜中,那早就沉沒的地平線躍起了第一束的微弱光線。

光年之外,亙古之後,他等到的一個回響。

英夜弦雙眼滾燙發紅。

嘭。嘭。嘭。

心跳聲在這一刻跟著馬蹄聲共振起伏。

銀短發,冷綠瞳,白口罩,純黑衝鋒衣的拉鏈鬆鬆垮垮跌到那精瘦小腹前,單邊衣領滑到手肘,肩頭小臂

露出,裡頭是一件很襯胸型的背心,單手還抱著一頭毛色漆黑滑亮的小犛牛。

她身量實在嬌小玲瓏,與那高大豐俊的黑馬、結實健壯的小犛牛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引得人群小陣騷動,還拿出手機來拍攝。

對方渾然不覺,控著韁繩,抱著嗷嗷狂叫的癲狂小牛,飛快躍過險地。

也流暢躍過他的身邊。

馬蹄踏碎泥塊,帶來些許腥氣。

“鐺鐺鐺!”

是她那駿馬鬃毛小辮子係的一顆鈴鐺在響。

“等……請等等!”

等她縱馬經過,後知後覺,英夜弦驀然驚醒,那澀痛的聲帶才發出了第一個懊悔挽留的音節。

“等等!——等等!!!”

他抬腿就追去,身後沉賀探出頭,“——哥?!”

“她回來了!你們先走!彆管我!!!”

那平常斯文得體的學長回頭急吼,額頭爆出幾l根明顯的青筋。

沉賀滿臉震驚。

“她回來了?今夜還是亡妻回魂夜嗎?!”

英夜弦朝著駿馬的蹤影拔腿狂跑。

刺鼻的硫磺味蠻荒又原始,極具衝擊力,熏得他陣陣發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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