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朝,定風殿。
陰蘿今日當值,正在處理一樁很棘手的事務。
“你說五代妖皇他強取豪奪,要娶吹雪台的神女為道侶?”
陪太子女伴讀的是歧途聖君,此時他雙眼無神,已經生生陪著太子女爆肝了三十四夜。
他整個人形都癱在一張翡翠馬吊桌上,有氣無力地問,“有問題嗎?”
這不是那老狐狸的蛇寶嗎?
為什麼他得像守護獸一樣巴在她的身邊?
喔,他想起來了,那老狐狸情癮犯了,跑去幽冥間世代摘什麼鬼情花了,他們四個老家夥一把骨頭了,還得輪流伺候這萬妖朝新上任的太子女。
簡直就是妖域聖君當代十大慘事,將來很有可能被他的追隨者寫進個人本紀裡!
聖猙想想就覺得,自己慘到不行,他就不能老實本分當個強者背景嗎?
太子女沒什麼彆的嗜好,就愛整頓他們混亂妖域,一天能八百次傳召他們的禍頭子。
暴打,問罪,禁閉,再度暴打,把他們折磨得沒有一絲脾氣。
效果也是顯著的,這才過了三千日,四界以及君者大宮,都知他們妖域出了一位幼蛇太子,臉極乖嫩,但性情最是陰晴不定,最擅長的秘笈就是翻臉不認人,最大的習慣就是邊喝著獸奶邊抽人。
“問題大了。”
蛇兒在狐狸之外的妖族麵前,都是一副冷酷至極的無情模樣,“這吹雪台的太元神女百年前就因為她那婚契者不能覺醒,跟人退了婚,還羞辱了天遺族一番,長了張花容月貌,又出身神族後裔,卻是個沒腦子的,生生打爛一手好牌。”
要是蛇蛇會怎麼做呢?
厚禮賠著,婚契解著,人也追著,要是長得不錯,蛇蛇也可以吃吃看。
等她實力高漲,能匹配更強大的婚契者,對方若是聰明,還對她心存愛意,就會為了她好,忍痛主動離開她,她還能以受害者的身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退婚之事!如此一來,哪怕日後他再度翻身,也逃不過蛇蛇的手掌心。
一石三鳥,堪稱完美!
嗯?
這樣做很容易被冠上蛇蠍美人的罪名?
不過她本來就是蛇蟒,不擇手段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太元玉女又是怎樣二次打爛好牌的呢?
她那婚契者不堪受辱,立下了三百年內必破吹雪台的誓言,眼看著對方成了天遺皇者,太元玉女想了個爛招,勾引了五代妖皇,利用一場神妖聯姻,將吹雪台與妖域強行綁在一起。
蛇蛇:?
廢物。
身為神族後裔,天生修聖之體,三百年連個小聖境都沒修成,怎麼好意思玩一把退婚羞辱,最後還得勞累彆人來替她擦屁股。
蛇太子冷笑,“不過顯然,她想用妖域擋災,讓吹雪台全身而退。”
玩男人不行,找替罪羔羊倒是很行,隻可惜她踢上的是陰蘿這塊無堅不摧的鐵板
,怎麼會容忍自己跟妖域的利益受損?
蛇太子當即下發命令,“等這次合契結束,就把五代妖皇從君者大宮撤回來,讓他先去挖幾年的礦好好冷靜!”
蛇蛇罵罵咧咧,“這個蠢貨,被女人玩了還不知道,你難道還指望他專心妖域的事務?最近我們妖域風評下降,他得負很大的責任!”
在這蠢貨為太元玉女犯下更大的麻煩之前,她先一腳把他踢出權力中樞!
要美人不要江山是吧?有的是家夥想要江山,妖域皇者眾多,不缺這麼一個為愛發瘋的顛公,他當他是什麼搶手的玩意兒呢?
聖猙:“……”
我們妖域風評變差,難道不是你這太子統治起來太過陰狠?
“不過——”
陰蘿又挾起一張張信牌,“這太元玉女竟然冒充她的師尊,跟這天遺皇者來往,又是在山間小廟躲雨,又是脫衣療傷,又是密宮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很確定她會逃婚,你安排一支密兵,仔細看管她!”
陰蘿表示,聰明的蛇蛇連她妹妹玄妙玉女替姐出嫁的情節都考慮到了!
聖猙震驚不已,“你哪來……”
這麼豐富的經驗?
蛇太子隨手甩他一本《替嫁新娘,妖皇太猛寵上天》。
聖猙:?
陰蘿:“某個穿書者寫的,雖然很爛,但不知道為什麼,神女都愛看這個。”
容雪詩不愧是培養細作的第一禍頭子,曾經靠著美色滲透了四界大宮,將整個世代淪為他煉化九尾的幽冥間,如今妖域在探聽情報方麵異常出色,她還注意到近年來神女愈發愛下凡曆劫,這股思凡的超前風潮真是時刻不能放鬆警惕呢。
聖猙揉了揉被砸紅的額角,顯然也已經很習慣她的狠勁。
“穿書者?唔,你說那些異界者麼?他們太懶,沒什麼武力,隻能靠這些來洗腦了吧,神女有時候也太單純了。”
“單純?”陰蘿冷笑,“單純是閒的,蠢的,身份高貴,藐視蒼生,還真以為下個凡靠愛能拯救一切,曆個劫哭一把撕心裂肺就能換個聰明腦子?”
哇。
這姑奶奶火氣好嗆,看來是沒少被這種神女坑過。
聖猙咳嗽了聲,轉回了那本替嫁。
“神族不會做出這種替嫁失禮的事情吧?況且,情報裡也說了,天遺皇者他在某方麵,可能有些殘缺,應當跟太元玉女沒什麼。”
說話的時候,聖猙還揚起一根豹尾,卷來那信牌,“諾,你看,英夜弦這小子,桃花運簡直好到離譜,除了太元玉女,還有擲仙樓的寒酥仙子,寶色齋的大小姐,琴瑟世家的六弦長女,瓷偶王朝的小郡主,這些女人個個天姿國色,是個男人都會——”
“會怎樣?”
他的側耳擦過一粒蜜香,陰蘿俯下身腰,越過那一尊懸掛信牌的金鬥寶塔,去抓他手裡的信牌。
聖猙僵住。
蛇太子今日配了一副橘肉天珠雙耳墜,肉料細膩柔潤,這本來
是聖猙的耳飾,但這霸道至極的家夥隻是盯了他一瞬,就很不客氣朝他伸手,“我喜歡,我要跟你換。()”
跟個山匪沒什麼兩樣的。
吃的都是用強的,何況隻是一件外物?
但聖猙能怎麼辦?
那老狐狸都鄭重其事地托孤了,他做長輩的還能連一副耳環都供不起?於是這兩千日,聖猙的萬年私藏飛快縮水,他已經到了一聽到“我喜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種開頭,就能轉身卷起豹尾就跑的程度。
聖猙深吸一口氣,“你沒看信牌嗎?他們試探過了,那英夜弦那麼多美人兒繞著都沒吃一口,可見是不行。”
姑奶奶撅起半邊小臀,坐在馬吊桌旁,順帶掐了掐他那一截琥珀色豹尾,毛茬都很粗硬。
不順毛,手感也不好。
難怪是個寡豹。
她也不喜歡舔這種毛尾,還是狐狸軟蓬蓬好摸。
“彆說那家夥行不行了,你最近是不是沒保養?怎麼毛色這麼差?醜死了!”
聖猙差點沒跳起來。
那根刺茬茬的粗豹尾從她掌心滑出來,歧途聖君粗聲粗氣訓斥她,“喂!彆亂摸長輩的尾巴!大逆不道的臭丫頭!”
在老狐狸走之前,雙方的關係可以用水火不容來形容,誰知道托孤之中,隻有這脾氣最差的寡豹老老實實來當太子陪讀,陰蘿打架他臭臉抱胸看著,陰蘿要喝熱奶他臭臉抱胸溫著,陰蘿練功他還是臭臉抱胸守著。
她要什麼,雖然不是立刻給,但事後聖猙還是會破口大罵扔過來。
容雪詩不在妖域的期間,他們建立了一段互相嫌棄又微妙依賴的平衡關係。
蛇太子撇嘴,“本來尾巴又粗又糙,難得毛色還行,你還糟蹋它!”
聖猙:“關你屁事!”
蛇太子:“我眼裡容不下醜玩意兒!”
聖猙:“嗬,說得好像你那尾巴疙瘩不醜似的。”
?!!!
醜?你敢說我的尾巴是醜疙瘩?!
陰蘿當場釋放出了自己的蛇尾,啪的一聲甩到他那根豹尾前。
“你瞪大你那魚目珠子好好看看,誰是醜疙瘩!”
聖猙被一片粼粼珠光閃了眼。
而下一刻閃過心中的念頭,的確是不醜的。
江海白雨的異象驟然翻開,躍出一條滾滾紫浪,它龐然猙獰,陰悍滔天,迅疾搖擺到他的麵前,蛇鱗蜿蜿,聲勢烈烈,尾尖高高翹了起來,那一簇寒芒尖銳冷冷指著他的眼睛,好似一把暗龍膽紫的出鞘寶劍。
她還絞吞了聖猙留在外頭的那一根豹尾,緩緩滑動,大有威脅之意,“現在還醜嗎?”
比起粗悍的蟒尾,飛蓬亂草似的豹尾被她一絞,毛發被冷鱗傾吞,吐露原本精瘦細長的根骨。
聖猙被卷得頭皮發麻,連話都說不全了。
喂。喂。
臭丫頭你看看這場麵像話嗎?
聖猙那根毛豹尾原本百無聊賴搭在牌桌旁邊,哪裡
() 想得會掉進蛇蟒的陷阱裡,龍膽紫的蛇蟒巨尾不斷絞緊,收縮,仿佛吞噬進食那般蠕動,細鱗刮蹭著皮毛下的骨棱,將他那根豹尾吞得隻剩下一截可憐又無助的琥珀尖毛。
妖域聖君喉頭一陣發抖。
他該慶幸,自從這條小陰蛇來了萬妖朝,隻要沒事大家都跑得很快,也不會隨便晃到這裡,不然這種類似交尾的場麵隨便撞破,在見證者的眼裡都是混亂荒淫的!
他長五根尾巴都甩不掉這大麻煩!
聖猙雙臂撐著馬吊桌邊緣,肌鋒血管暴起,熏蒸一股熱氣,他咬著牙,不得不率先妥協,“行了,行了,你不醜,老子醜,你快放開——呃!()”
這一刻,聖猙妖瞳發昏,暈碎了一輪水月,頸肌快被青筋撐爆。
“臭丫頭你乾什麼?!?()『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他感受到了,那股潛藏的凶猛的力量,它似乎想要頂開他的桎梏。
然而歧途聖君抬頭,見這小陰蛇也是一副茫然震驚的模樣,乖水的臉龐布滿了細細短短的桃子毛絨,又掛滿了尖尖亮亮的汗珠,眼神失了魂兒,像是粉橘色的蜜甜餡心熱熱流了出來,那慣常罵人的嘴唇微微無措撐開,唇沿飽滿水潤,少了幾分陰毒刻薄。
聖猙啞了啞聲,抽回了自己那條被濡濕的琥珀豹尾,蛇腥味是那種很嗆的甜黏。
“得了,我不會告訴那老狐狸。”
這沒什麼不正常的。
歧途聖君告訴自己,妖族向來忠誠於自己的欲望,尤其是獸形的時候,就更加控製不住狩獵的本能。那老狐狸不正是為了讓她恢複對自己的情根,才會不惜一切也要尋到那與我長歡花嗎?
然而到底是小陰蛇,很快她又恢複了狠毒的本性,蛇瞳裡那一條金綠光帶異常陰寒,“你敢告訴他?告訴他你最愛的蛇寶對他的兄弟發情?你看他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你?”
聖猙本來不想追究,可這姑奶奶都要騎到他頭上撒野了!
他糙厚掌心抓住她那滑膩的蛇尖,亦是冷笑道,“那你要不要試試看,老狐狸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你?”
這事最終是不了了之。
但馬吊桌因為泄憤的緣故,不得不重新換了一張,提供者是戮世聖君,當他看到慘不忍睹的牌桌時,他還是忍不住震驚。
“隻是一張無辜的牌桌而已,你們都對它做了什麼窮凶極惡的過分事情啊?!”
豹尾凶星抱著大胸,眼眉濃刻深邃,隱隱射出幾分殺氣。
蛇尾魔星啜著獸奶,淡粉唇珠舔著血絲,難掩乖狠之色。
戮世聖君:“……”
知道了,知道了,屬於我多問一句都要被你們滅口的程度是吧。
其實,從容雪詩托孤的第一天起,聖猙就監看起了小蛇君的行蹤,他是第一個能覺察她情緒變化的家夥。
妖域裡也有不少蛇族,冷血,貪婪,重欲,多疑,組成此族的共同本性,甚至為了繁衍,它們還會群聚交尾,交換伴侶,毫無羞恥之心。聖猙從前最不喜歡就是這種陰險又濫情
() 的家夥。()
隨著容雪詩失蹤時間越來越長,小蛇得不到撫慰,她逐漸變得急躁易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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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聖君們刻意的乾涉下,連發泄欲情都成了一種奢望。
聖猙都知道,他“聽見”她體內無數奔湧的渴求,但他還是會儘責攔住每一個出現在小蛇麵前的雄獸,就連那度厄劍派的小掌君前來提親,也被他困鎖在了歧途山裡。
——他要替兄弟守住他的淨土!
可是,如果容雪詩回不來了呢?這條小蛇要永遠為他守身如玉,活活耗死嗎?
聖猙忽然想到。
這日,牌桌響起嘩然之聲。
聖猙惡狠狠威脅,“等那老狐狸回來,我就讓他狠狠收拾你這臭丫頭一頓!”
白吃長輩的,白拿長輩的,動不動就罵他蠢貨,如今連他的牌都要吃掉,這沒良心的,都忘了當初他是怎麼一口一口給她喂熟的!
聖猙擺著臭臉,“不,還得追加九百九十頓!”
陪玩的六代妖皇們不敢吭聲。
蛇兒隨便摸著馬吊桌的牌塊,忽然歪頭,“周平宜,這都三千日了,容雪詩他真的還能回來?”
聖猙心頭微跳。
見鬼。
小陰蛇突然那麼鄭重,連名帶姓叫他乾什麼?
他們都是萬年前成名的老家夥了,以尊號行走四界,隻有至親近的關係才會直呼名姓,何況歧途聖君又是很急躁的性情,像這種平靜溫和的名姓不止一次被損友取笑,久而久之他也視為恥辱,被人喊一聲他都要打一頓的。
“為什麼這麼說?你不相信他?”
聖猙的目光從她的臉龐移開,落到她的手上,是偏冷青的膚色,但指頭卻很粉潤,若是在身上留痕,肯定也是細細小小的,宛如一條淺玫瑰色的小粉鞭。
蛇兒在牌桌上撥弄著馬吊牌,打出了一副女帝登基的牌麵。
“要是他真的回不來了,怎麼辦呢?”
她自言自語著,仿佛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那我就得繼承容雪詩的一切吧,他的八萬春山,在萬妖朝的家底,他的屬臣,他的紅顏知己,唔,還有他的兄弟?”
陰蘿又挑高了細濃的黑眉梢,細細掃了他一眼,噘著唇珠,仿佛在琢磨什麼。
聖猙莫名想起了初見那日,那一塊水澄澄、起了霧氣的銅鏡。
“喂,老猙,你行不行啊,快出牌啊?!”
又一日,妖域風平浪靜,在馬吊桌前,他們難得湊齊了四位聖君。
戮世聖君最是擅長挖苦,“老猙,都讓你不要那麼老實奶孩子,你看看你,都虛了!”
戮世聖君想起自己當蛇祖宗陪讀的日子,都覺得痛苦不已,他當初帶三代聖君都沒她這麼能折騰的!
聖猙哦了一聲,神情恍惚攤開了牌麵。
“嗯?老猙,你這是什麼,哈,蝶雙飛?”
戮世聖君嘖了幾聲,“你最近的牌麵倒是很有趣啊,前天是拗鴛鴦,昨天是天仙送子,今天又成了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