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堂禽獸!
敗壞綱常!
諸天都陷入了死水一般的寂靜。
陰帝世代過去之後,兄妹同婚合契之事亦是埋葬在神族的世代光陰裡,跟人世界一樣,成為某種不可觸碰、不可言說的禁忌。雖說這鄭青穗帝姬的回歸,讓他們的小姑奶奶身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但她的龍蛇真血卻是做不得假,不然他們也不敢奉她為墟中小天君!
而神主呢,向來把這蒼墟小天君當妹妹一般精細養著,陡然跳到了談婚論嫁的話題,那股荒謬、違和的感覺直衝他們的天靈蓋兒!
“……明日大婚?真的?不騙龍?”
陰蘿眸光灼灼,小指鉤開了一些縫隙,從兄長的指縫裡呼出暖熱甜黏的氣息。
“——鄭!陰!蘿!”
對麵是小鳳皇拔山倒海般的怒吼。
“你敢玷汙我大舅哥?!!!”
兄長夙微微垂目,挪開了自己被她呼得黏糊的手掌。
“自然是假的。”
他輕遮瞳白,眼尾滑過一抹青鵠色,“兄長再禽獸,也不會迎我妹妹入喜堂,淪為諸天笑話。”他轉圜了餘地,“好了,你剛歸帝壇,又殺天門,神火未穩,不宜多加妄動神思,先閉宮修養。”
陰蘿又是大怒。
“鄭夙,你又騙我!這算什麼?給我一顆糖棗又打我一巴掌?我是什麼很賤的妹妹嗎!”
鄭夙看她,口氣不容置喙。
“即刻。閉宮。修養。”
“鄭夙你個臭兒子你敢關你爹禁閉?!!!”
神主抬手召來了一盞五彩泥金小蓋鐘,華彩粼粼倒蓋在金闕天上,漫天神靈瞬間被飛掠出去。而陰蘿獨自站在泥金小蓋鐘之下,欺天血瞳流轉的煞氣盎然滔天,她食指交錯,釋出了一座厄舍,撞得小蓋鐘當啷作響。
“訣。”
“鎮。”
鄭夙法言一出,小蓋鐘縱橫了千山萬壑,將那一道狹長鮮紅的厄舍挾在了天險之間。
陰蘿頃刻動彈不得。
眾神驚懼神主的莫測手段,又微微鬆了一口氣。
還好!
還好這小煞神也有天生克星!
大概諸天之下,也隻有神主能壓得住她的滔天氣焰,否則,他們今日豈能全須全尾走出金闕天的長明燈?
“家妹——”
鄭夙頓了頓,似乎覺著這個稱呼不太恰當,換了一種說法,“我神國太陰剛證帝業道歸來,心境還未複初,讓諸位受驚了。”
諸神受寵若驚,但又突然想起來,這句話神主沒說過一萬遍也有九千九百九十八遍了!
在小姑奶奶還沒長大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裡,神主那清新俊逸的腦門上就頂著一架明晃晃的招牌:
哥好累,又要給鄭陰蘿賣笑收拾爛攤子。
他們:“……”
“哥哥!哥哥!”
鄭青穗才如夢初醒,哭哭啼啼跑過來
,“鄭陰蘿,鄭陰蘿那個小雜——”
她的臟話瞬間被兄長眼底的寒光吞沒。
咕咚。
鄭青穗嗓子發乾,咽了咽唾沫,聲音低了下來,“她竟然要殺了爹爹,她,她,還想殺我,還有,還有我的好朋友,水小青,她死了啊,她魂飛魄散了啊,她怎麼能這麼殘忍!”
說到最後,她又拔高了尖調。
她恨恨看向紅玉薑,“拿下這個賤人!區區凡人螻蟻,也敢奪我好友性命?!”
卻是鄭夙掃了她一眼,鄭青穗遍體生寒,不自覺帶了點討好的親昵,“……哥哥?”
神主淡道。
“兄妹之間,也當注意分寸,你神階太低,與我相連並非好事,日後當以尊者稱。至於這紅玉薑,她無錯。”
“此事已了,不必再議。”
鄭夙習慣給陰蘿收拾爛攤子,其餘倒好應對,唯獨那一頭烈烈生威的小鳳皇,在金闕天不肯走,還死死盯著他,仿佛左眼寫著兄妹,右眼寫著禽獸,頗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挑釁意味。
鄭夙:“……”
小鳳皇發起瘋來,連大舅哥都拋在腦後了。
鳳四:“神主,我四鳳勸了,但沒勸得住,你滅鳳凰闕的時候,能彆捎帶我嗎?”
鳳六震驚扭頭,“四哥,你好沒骨氣,我鳳凰闕威名赫赫,難道還抵不住一個萬年神主?”
他大兄也就比神主小了個四千歲,他家還有四頭老謀深算的鳳凰,難道沒有勝算嗎?
大舅哥又怎樣?大舅哥也不能搶我鳥吃的!
鳳四攤手,“抵不過,這些年鄭陰蘿欺負你,咱們去砸場子,神主哪一次不是以一敵五的?櫻筍時都打穿了。要麼你讓大兄脫毛,開天直上,要麼你脫毛,再來一次鳳凰涅槃。”
不然你四哥還是建議你多苟苟,畢竟你大舅哥可是諸天第一神。
鳳六:“……”
鄭陰蘿欺負他也就算了,怎麼連大舅哥都這麼凶殘!
深陷妹妹的諸天修羅場,鄭夙微妙頭疼,好在那五頭威鳳還有點眼色,拖住了小情鳳,鄭夙隨即脫身。
等他一轉身。
颯颯。
腳邊月山,雪麵冷發,在寒寂的天風中,諸天尊長同樣等著他。
鄭夙:“……”
當哥的又要碎了。
那小鬼是真能招惹。
這月宮老祖緩緩開口,“你要囚她到何時?卻禍,你總是毫無底線縱容她,殊不知,慣子如殺子,你越是慣著她,她越是能闖出彌天大禍,直到無可挽回,讓整個天族為她而陪葬。”
祂不就是最顯眼的前車之鑒嗎?
祂就不該慣著她,縱著她,以至於做了這小畜生可以輕薄取笑的一床軟枕!
情意濕潤他時,她便是那嬌嬌呶呶的小壞種,對祂百般旖旎,可熱潮退卻,祂就是那殘花敗柳,被她任意拋棄。
鄭夙暗道,那是慣子嗎?
我頭頂供的是
個活爹啊。
鄭卻禍挾卷著一把高蕩馬尾,眉刃平直漆黑,仿佛敬奉在前、純正直謹的清冷學生。
“尊祖以為,多久合適?”
“她性子驕矜,又急功近利,還當多加磨練。”祂容色冷冷,“起碼也得百神歲。”
“——喂!美貌老東西!龍龍我聽得見!!!”
那一盞泥金小蓋鐘裡傳來祖宗姑奶奶的怒喝咆哮。
“你等著,老東西,等你龍太奶出來,我拗斷你那勾我龍族女仔的雙腿,折斷你那該死的老腰!”
諸神:“……”
救命!我們不想聽!
他們腳底生雲彩,跑得更快了,中途還砰砰經過一處突起的山丘。
好像是天星小輪殿哪位道友的頭顱?
不管了,死道友不死我道,我們先撤,道友你保重!
而在另一邊,師徒之間暗潮湧動。
極祖:“百神歲還是太輕率了,不如千神歲。”
陰蘿:?
好你個老東西,我助你修無情道,你反而挾私報複是吧?!
“弟子也正有此意。”
鄭夙垂了手,“尊祖既無彆事,卻禍先行告退。”
片刻之後,那一張銜月而生的唇微微啟縫,“兄妹同婚,當為大亂,此禁一開,各世效仿——”
隨著祂的聲息落地,月輪入晦,周天倏忽冰天雪地,陰蘿差點沒凍成一塊龍肉乾兒。
“卻禍,你可知曉?”
這眾神敬畏的仰山雪神主,祂最出色的首徒弟子,鄭卻禍寡欲故靜,有主則虛,是諸天之表率,六界之高鼎。
鄭卻禍從不出錯。
更不犯錯。
便見祂的學生抵指而落,腰間馬尾蕩起兩根長長的水月洛神絲絛。
“弟子,謹遵尊祖教誨。”
這一幕自然也落入了五頭鳳凰兄長的眼裡,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赤無傷不滿擠進去,“兄長,你們說什麼不帶我呢?”
鳳五哥哥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慈愛,摸了摸這頭小鳳皇的腦殼,他跟赤無傷出生時辰最接近,當然也是最疼他。
人家都交手完一輪了,你還在狀況外呢,真是一隻小傻鳥兒。
該說這小鳳皇是好運還是不好運呢?憑著一腔舍身成仁的熱血,橫衝直撞搏得了那小混蛋的歡心,可熱血初飲尚且新鮮,若是久了,那股腥味蕩在嘴裡,就會令人生厭,到時候你用什麼來留住她?
鳳五哥哥自言自語,“看來我們鳳凰闕娶媳婦兒,還是得哥哥們出馬。”
百日後,金闕天。
“——嘭嘭嘭!!!”
砸罵的聲音不絕於耳。
鄭夙還未踏進去,周遭雷鳴四起,如同一座森寒煉獄牢籠,他看向隨侍的紅玉薑,“這祖宗氣還沒消?”
紅玉薑低首,斟酌著回,“尊上今日這個時辰,砸得比昨日少了一件。”
鄭夙:“……”
敗家仔兒!
很該揍一頓龍屁屁!
鄭夙提著蛇鱗撣子,走進了小龍潭天。
就見那祖宗——
她搖著一尊蠻嬌小龍臀,盤坐在一張紫檀梅花小幾上,小足套戴著一雙蒲桃金錦的襪兒,然而小龍姬怎能規矩安分,那襪兒被她反複蹂踩,似熱融了的金邊奶酪,軟團團地拱到了腳趾,足跟似一把小玉弓,頑劣又可愛地踩著他的一件藍調子香羅文舊衣。
他:“……”
見這諸天大混賬進來,她一邊凶惡砸著葵瓣蕉葉杯,一邊使勁兒蹂弄他那舊衣領襟那一兩粒冷珠管小扣。
她還尖嬌罵起來,“死兒子,不孝敬爹還關爹,滾出去!”
鄭夙揚起撣子,啪啪抽打在手掌,麵帶淡笑。
陰蘿:“……”
隨著鄭夙降下一座密籠,擋住了周界的耳目,陰蘿立即原形畢露,她癟了癟嘴,朝他伸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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