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精靈母樹區域時,陸易仍舊是蒙住眼睛,由塔牽著帶出去的。
他沒能拗過態度堅定的兩位精靈,最後還是被帶著前往了命長老的住所。
命長老得知前因後果後,驚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灰白色的眉毛高高豎起,一雙鷹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陸易,繞著他轉了兩三圈才堪堪停下。
這小老頭看著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比起精通治愈更像是擅長預言推測。
“他的情況如何?”塔詢問道。
命長老抬頭望了他一眼,像是在疑惑塔對陸易的關心。
陸易不清楚,但他們這些資曆久的長老可都非常清楚精靈王對人族的不喜。
雖然陸易長得不像個人族,雖然蹦出來了個翻版精靈幼崽,雖然陸易還喚醒了沉睡的母樹……
嗯,但這都不應該成為精靈王對他另眼相待的理由!命長老想到。
“好極了。”命回答道,“他現在健康強壯得能不用魔力徒手打死一頭麋鹿!”
“如果不是你們堅稱他可能受了什麼皮下傷,我都要以為你們是不是給他灌了什麼猛藥,然後特意來耍我了。”
命長老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停逗弄著陸易頭頂的小一。
還彆說,這一大一小兩個金發藍眼的寶貝可真招人稀罕啊!
書長老不可思議道:“怎麼可能?我明明親眼看見他的魔力全被母樹抽空了!”
按剛才那聲勢浩大的陣仗,彆說魔力了,血肉都要被抽乾!陸易能活著出來,在書的眼中已經是個神明眷顧的奇跡了!
怎麼可能一點傷都沒受?
“我騙你乾什麼?再說了,我騙騙你就算了,那我可能欺騙陛下嗎?”命長老不耐地解釋道。
“他這個情況,彆說讓我找救命的魔藥了,哪怕是最普通的加成魔藥,都能給他補出鼻血來,實在沒必要,除了浪費魔藥外,沒有任何作用。”
命長老對著書長老一通說,轉過身麵向陸易時又換了一副嘴臉。
他努力扯出個和藹的笑容,細聲細語道:“陸易,彆擔心,我向你保證,明天睡一覺起來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好,謝謝命長老。”陸易乖巧回答道。
誰的身體誰知道。
至於擔心?他恐怕是全場最不擔心的那個了!陸易心道。
一旁的書長老還在將信將疑,忍不住抓著命長老細細盤問著,唯恐因為一時不察出了紕漏。
“哎呀!你就是想太多了!你肯定也自己查看過陸易的情況吧?你懷疑自己可以,你彆懷疑我啊!”
命長老簡直煩不勝煩,扯著書的衣肩道:“你快走!快走!走!沒看見他們都已經走出五裡地了嗎?!”
書長老如夢初醒,這才發現身後一人一精靈一幼崽已經走遠了。
見他們走遠了,書長老索性識趣地沒有再跟上去,而是直接把整個身子轉了過去,正麵對著命長老。
“我有幾個推測想和你討論一下。”
命長老崩潰捂耳,憤怒道:“我預言推測又沒你靈驗,你找我乾什麼?!之前申請和你調換職位不是也被陛下打回來了嗎?你做什麼羞辱我!”
“你走——”
……
是夜。
精靈王和一眾長老站在母樹前。
“看來你這次的測算又落空了。”令調侃道,“自從天賦顯露以來,預言未有落,僅有的幾次敗績,都是在母樹的複蘇上吧?”
書表情微妙,“我從不敢稱之為預言,隻是近似可能的推測而已。”
整個艾賽亞大陸,能被稱為預言家的,掐著指頭算也不過一兩位。其餘的都隻能大致推測一點關於未來的可能,比如精靈族的書長老,人族的紅衣大主教古德等。
令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得了吧,都多少年的交情了,難道我還能不了解你嗎?既然母樹能蘇醒過來,其他的都無須介懷!”
命長老在他們身後幽幽開口道:“你要是實在介意,跟我換換也不是不行。”
令立馬接茬道:“他要是敢跟你換我都不敢看!”
光明神在上,在命還不是長老的青年時期裡,他感召而出的第一個預測可是“光明神祇隕落”!
彼時尚且稚嫩的命直接跌坐在地,一邊兩股戰戰,一邊顫顫巍巍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旁觀的精靈族聽見他的預測,魂都險些嚇飛,紛紛俯首跪拜,唯恐神祇遷怒了精靈一族。
這樣悖逆的預測幾乎是在伊始之初,就將命的預測天賦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哪怕後續命在預測方麵顯露出了多麼懇切的熱愛與驚人的天賦,他的預測也無法像書長老那樣被視作“預言”。
命長老被令長老戳中了傷心死,表情戚戚不再多嘴,隻最後弱聲道:“我就多嘴說這麼一句!”
雖然母樹已經提前蘇醒了,但該有的蘇醒儀式還是不能少。
畢竟這不僅僅事關精靈森林的生命周期,也關係到所有精靈的魔力與壽命。
這是一場隻有精靈有資格參與的盛大祝福儀式。
“……反正隻要蘇醒儀式能夠順利進行就好了。”
如果陸易在場,勢必腹誹一句flag已立,可惜此時的陸易還在柔軟的床上睡得正香,場內的一乾精靈長老都隻是微微頷首,無聲讚同著命長老的話。
唯有站在最首端的精靈王塔莫名眉頭一跳,下意識抬頭望向了身後的精靈母樹。
“距離原先計劃的時間還有多久?”塔側目問道。
書長老望了眼高懸的圓月,回答道:“還有五分鐘。”
塔的目光被角落那群黑精靈所吸引。
他們站在母樹的最內圈,外圍都是人頭攢動的精靈族裔。
在一眾淺色發絲的白精靈中,最外層的烏發黑精靈便顯得格外不起眼。他們暗色的眸發與夜色相融,沉默得像是光明精靈的影子一般。
塔微不可察地微微皺眉,低聲詢問道:“所有精靈都到齊了嗎?”
令長老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回答道:“到齊了,所有的精靈。”
“不對,還有一個。”令長老突然一搖頭,“就前幾天剛回來的,那個在人族長大的黑精靈。”
“他從未沐浴過母樹的祝福,恐怕承受不住,便沒有叫他來。這件事我昨日同您說過的,陛下。”
“好。”
“還有最後三分鐘了,陛下。”書長老輕聲道,“請您準備向母樹請求祝福。”
塔頷首,目光無意識地飄向遠方。
他心底的那一點不安始終沒能消散,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擴散著。
最後一分鐘的時候,精靈王微微側身同身旁的親衛克低聲說了些什麼。
克點頭,轉身離去。
……
夜裡泛著微涼的濕意。
昏暗的房間裡,羽金緊緊握著約克給他的黑金徽章。
沒有光亮照進來,黑金色的金屬徽章也無法折射出任何光亮。
佐恩走到他的身旁,低聲詢問道:“一切都準備妥善了嗎?”
羽金婆娑著那觸感略為粗糙的徽章,點頭道:“等那邊的信號就好。”
光頭和眼鏡五分鐘前剛剛帶著藥劑離開,房內隻有他們兩人還在等待行動的信號。
室內一時無語。
良久,羽金突然輕聲道:“Z哥,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你真正的名字。”
他這句話一說完便意識到了自己的過界,於是補救似的調侃道:“你看你都知道我叫羽金了,可我隻知道你是Z,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佐恩哼笑,“公平?你跟一個雇傭兵談這個?雇傭兵要什麼公平!”
夜裡的萬籟俱寂給他低沉的哼笑蒙上了一層似有若無的紗。
羽金忍住自己的淚意,低頭嘟囔道:“唉,我都把自己扒了個底朝天,Z哥卻連名字都不願意告訴我……”
昨日和佐恩對話的時候,羽金把一切能說的都告訴他了。
包括他幼年的顛沛流離,包括他悖逆的黑暗精靈雙親,包括他這麼多年以來深藏的痛與恨。
他們的計劃大膽又莽撞,可是羽金知道他們實現的可能性極大——隻要他願意。
羽金當然是願意的。
從計劃的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全身而退。隻是這件事顯然不適合告訴小隊裡的其他人,估計大腦空空的光頭現在還以為他們隻是來偷一具精靈族的屍體。
“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們的。”佐恩道。
隻是現在並不是最合適的時間。
他將雇傭兵小隊的成員都視若家人,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比佐恩·克萊因的家人更重要。
要再等等,等到陸易可以撐起克萊因家族,等到他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