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杜歡,從進門到現在，人就一直沉默著。明明光葉決明那句話就是在問她，她也隻抿緊嘴唇低下頭,一句話都沒回答。
何輕語見狀不由蹙眉，某種古怪的感覺在心底微微泛開。正要問些什麼,她們人已經來到了電梯前。
電動扶梯仍在運作,一排排的模特直挺挺地排隊上行。何輕語腳步下意識一頓,那領頭的機器人非常自然地挪了上去,還招呼著她們一起。
何輕語試探地看了眼光葉決明,見她上去了,才小心翼翼地跟上,目光卻始終盯著自己的鞋子,一點也不敢亂瞟。
光葉決明看她一眼，往後一步，與她並排站在一起,隨口道：“害怕？”
“……嗯。”何輕語艱難出聲,“我總覺得,它們是活的，還在笑……”
“想多了。”光葉決明鎮定道，斬釘截鐵。
不等何輕語鬆一口氣，她又補充道：“它們早就死了。你看到的‘模特’，是它們的靈魂被怪談規則異化的結果。”
何輕語：“……”那不還是活的嗎！
“等等,什麼叫死了？”念頭一轉，她又猛地意識到不對,“你不是說這裡是安全的嗎？”
“對啊，現在是安全的，以前不是。”光葉決明淡淡道,“以前這裡的管理者是個害人的家夥，被困在這裡的人，會被它吃掉，或者被它掌控，成為這個怪談的‘一部分’，一種用來製造恐懼的道具。”
“像這些模特，就屬於後者。雖然現在管理者換人了，但之前那王八蛋留下的規則影響還在，所以它們暫時也擺脫不了這種狀態，隻能被困在這個電梯上，循環往複，沒有自由。”
“啊……居然是這樣。”何輕語微微瞪大眼，不知想到什麼，害怕之中又帶上了幾分悵然，飛快往後看了一眼，又小心道，“難怪它們要這樣笑。”
確實是挺嚇人的。
不想話音落下，光葉決明卻是默了。
頓了會兒，才咳了聲：“那個，笑倒不是為了嚇人……”
……啊？
何輕語一愣。恰好此時，電梯升至頂端，何輕語下意識抬頭，這才看到一樓的電梯口處還立著個牌子，上麵大排整體的紅色方正大字——
【陽光態度、彩虹心靈】
【積極生活、微笑服務】
何輕語：“……”
啊？？
“就……我上次來檢查的時候和它們提過一嘴，說電梯上那些模特上上下下的，對活人來說還是太刺激了。有些可能本來想上來的都不敢上了。”
光葉決明歎了口氣：“然後它們就搞出了這個。”
何輕語還是有些呆滯，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是指……微笑服務？”
“它們覺得笑容可以表達自己的善意。”光葉決明再次歎了口氣，抬手似是想捂臉，最後隻虛虛摸了下麵紗，“雖然它們沒惡意，但有些事想和它們說明白，還真挺困難的。”
說話間，幾人已又往外走出十幾步，何輕語下意識環顧一圈四周，在心裡“誒”了一聲。
隻見周圍，空間寬敞明亮，地麵乾淨，甚至還開著好幾間店鋪，穿著精致的塑料模特蹲在店門口托腮發呆，對上目光的刹那，又一下子站起來，秒擺pose。
……坦白講，還是有點詭異。
但意外得可以接受。
重點是，和杜歡手機裡拍到的，一點都不一樣。
機器人還在前麵引路，將她們一路領到服務台前。何輕語偷偷看了眼杜歡，後者麵無表情，看上去什麼都不想說，更彆提解釋。
……而直到機器人慢悠悠地駛入服務台後，她才終於說了自己自打回到商場後的第一句話。
隻見她摸著脖子，突兀地表示，自己想要去一趟洗手間。
何輕語不解地看著她，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隱隱看見她脖子上，纏著一根黑色的、細細的線。
不等她反應過來，光葉決明已經積極上前，主動將杜歡帶去了衛生間。剩下何輕語一個，與站在服務台內的機器人麵麵相覷。
“這裡有水，還有壓縮餅乾。”機器人眨巴著好多隻眼睛，從裡麵取出兩份礦泉水和食物，放在服務台上，“人可以吃，請慢用。”
“這邊有時鐘。等時間跳到十九點，大門就會開。可以出去。”機器人一頓一頓地說話，“我就在旁邊，有需要，請叫我。”
“好……好的。謝謝。”何輕語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又有些好奇，“什麼叫，人能吃的？”
“人吃了，不生病。”機器人一板一眼道，又用眼珠指指桌上的餅乾，“拆遷辦帶進來的，很安全。”
又是拆遷辦……何輕語小心拿起一包餅乾看了看，後知後覺地想起電梯口那塊牌子的後麵，似乎還有貼什麼運營安全須知的……
落款也是怪談拆遷辦。
這個拆遷辦，還管送東西的嗎？
“會送，也能幫忙交換。”機器人很積極地介紹道，“我們會做衣服，有很多很多衣服。拆遷辦會幫著拿出去，和其它怪談換東西。”
它說著，很開心地向何輕語展示了一下自己彈動的眼球：“這些就是換的。從眼科醫院。好時髦的。”
何輕語：“……”
它好像真的覺得這個東西很可愛。這讓何輕語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隻能靦腆又不失禮貌地笑了下，頓了頓，又小聲：“你說你們這裡有衣服……那，假發呢？也有嗎？”
“有的有的。”機器人立刻道，“你想看看嗎？”
“你是活人，不能戴，但我可以拿給你看……”
“不不不不用了，我就是問問！”何輕語立刻道，“因為我之前看到那位決明小姐，她的頭發好像是假……”
機器人：“？”
“……”何輕語話頭卻是停住了。片刻後，搖了搖頭，“算了，沒什麼。”
“……哦。”機器人懵懵懂懂地應了一聲，見何輕語似乎沒彆的事要問自己，便自行開啟了清潔模式，開始在走廊大堂裡轉來轉去地打掃。
這下就真的隻剩何輕語一個了。她有些緊張地望著周圍，視線掃過服務台的另一側，這才注意到那邊還放著一疊彩色的紙。
走進一看，才看清，正是自己在負一層時見過的那種宣傳單。
何輕語拿起一張，迅速掃過，在掃到最後一行時，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
【若您看到本守則時，正處在地下一樓。請以您最快的速度找到電梯前往一樓。不要逗留、不要使用直達電梯或樓梯。不要輕易相信出現在你身邊的任何人，除非對方身上佩戴寫有[怪談拆遷辦]字樣的工牌。
【哪怕它是你所以為的[熟人]。】
“……”
……熟人？
何輕語定定地看著這兩個字，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逐漸蒼白，不由自主地喃喃出聲：
“所以，那個杜歡……”
“假的囉。”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何輕語愕然轉身，正見光葉決明朝自己走來。
往她身後看，卻沒再看到杜歡的身影。
何輕語抿了抿唇，略一糾結，還是問了一句：“那個，杜歡她……”
“被控製住了。”光葉決明冷冷道，“算她識相，還算配合。”
“哦……”何輕語眸光閃爍幾下，微微垂下了頭。
光葉決明透過麵紗看過來：“你好像並不是很驚訝？”
“其實還是有點的。”何輕語小聲道，“但有些事仔細一想，好像確實不太對。”
比如，在她印象裡，她和杜歡是很親密的朋友，但真去回憶，記憶中卻幾乎挖不出什麼具體的片段；再比如，對方的態度，不論是之前過馬路時的強勢還是重回商場後的沉默，仔細一想，哪兒哪兒都透著不對勁。
當然，還有一個最直接的——她現在身上穿的是薄襯衫與短裙。對方身上穿的卻是長袖毛衣。
再明顯不過的怪異之處，偏偏當時一點感覺都沒有。
“說明你當時被影響到了唄。”光葉決明冷哼一聲，“不過這麼快就能想通，算你不是太笨。”
何輕語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又有些後怕：“但……這麼一下，好奇怪啊。
“明明是不認識的，卻會不自覺地熟悉，甚至是信任，這也太可怕了……那個影響的效果，有那麼強嗎？”
“……”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總覺得光葉決明聽了這話，動作忽然變得有些不自然。
片刻的停頓後，才聽她道：“所謂的影響，其實來自她身上的一個衍生物，你可以理解為遊戲裡的道具。
“但那個道具的作用，隻能讓你將記憶中對某人的情感，投射到她身上。但具體投射的是誰，又是哪種情感，這事其實取決於你。”
“哦——”何輕語這下完全明白了，“原來如此，難怪我會想叫她小七。”
“嗯？”光葉決明微微側過了頭， “怎麼說？”
“我以前有個朋友， 她姓陸，我有時會叫她小六。”何輕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可能我是把她倆弄混了吧。”
“……這都能混。”光葉決明忍不住哼了一聲，聲音小小的，“替身也要找個像樣點的吧。”
“啊？”何輕語沒聽清楚，“什麼？”
“沒什麼！”光葉決明沒好氣地轉過了頭，漫不經心地抬起手腕，“替你的小六不爽而已。”
“……”何輕語微微張嘴，視線掃過光葉決明整理袖口蕾絲的手，眸光微動，又輕輕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兒，她又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起來，我能多問一句嗎？”
“嗯？”光葉決明側頭，“什麼？”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