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這幾乎是一條鐵的定律。

但是這裡麵刨除一種人,那就是結婚帶孩子的知青,而這一項也就導致了,八十年代的初期,不少知青為了回城,拋棄妻女。

當然,也有為了回城的女知青,拋夫棄子,也有為了丈夫和孩子,徹底留在原地當知青的人。

這些人不過是政策下的滄海一粟,甚至,沈美雲他們自己也是。

隻是,這些話她不能說,也不敢說,隻能說安靜地看著時代的洪流朝著前走。

一如他們這樣。

見沈美雲長久不說話。

陳秋荷突然道,“我們回去後還是住大雜院嗎?不知道上麵把房子還給我們了嗎?”

這才是麻煩的事情。

當然,這也是沈美雲和季長崢為什麼會跟著一起回來的原因,他們怕這邊的人刁難陳秋荷和沈懷山,兩人都是在外麵呆了多年,家中親戚又靠不上,那被欺負的時候,才叫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這個沈美雲倒是沒回答,回答她的是季長崢。

季長崢低聲道,“按照政策來說,是返回到原處,但是這裡麵具體的操作細則,要看當地街道辦如何操作。”

這下,陳秋荷和沈懷山也不由得憂心了幾分,“那若是街道辦為難??”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沈美雲給打斷了,她握著陳秋荷的手,“媽,有我們在,你放心。”

這才是她和季長崢要跟著來的原因。

這種堅定的話,是極為安慰人心的,就好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火車疾馳,車窗外的的景色呼嘯而過,陳秋荷神色怔怔地看著麵前的女兒。

人還是那麼一個人。

可是當年那個嗷嗷待哺的小孩子,如今已經長成參天大樹,能夠為父母遮風擋雨。

這讓陳秋荷心中感動,感慨,以及五味雜陳,她隻是用力的回握著沈美雲的手。

這一路上,她都不在是言語,女兒在身邊便是最為強有力的靠山。

因為他們一家人在一起!

從哈市到北京火車站,走了將近一天一夜,等下火車後。

沈懷山和陳秋荷看著那闊彆七年的北京火車站,二人都有些複雜,他們站在台階之上,看著下麵的人來人往。

“七年了,北京火車站好像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變化。”

還是那般雄偉大氣。

沈美雲牽著陳秋荷的手,“是啊。”

“我們也沒有變化。”

這是真的,她看向陳秋荷和沈懷山,兩人在前進大隊七年,瞧著精神頭反而還養的足足的,比當年才離開北京的時候,狀態好了很多。

這也是必然的。

在前進大隊前頭有陳荷塘撐著家,後麵有沈美雲支援錢和票,陳秋荷在家做一日三餐,種個小菜,日子安逸。

沈懷山

則是每天去衛生所出診,社員們把他當做頭號恩人,牛大夫性情爽朗直白,在那上班幾乎沒有任何勾心鬥角,也不用去做政治關係往上爬。

這樣的七年下來,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是修身養性了。

兩人的頭發比以前更黑了一些,麵容也沉靜了不少,眼神聚光而有力,帶著幾分坦然。

這是經過苦難之後的平靜。

所以,這七年對於他們家來說,也不算是壞事,日子清苦,但是精神卻放鬆。

聽了沈美雲的話,陳秋荷想了想,“也不是沒有變化。”她的目光放在季長崢和陳荷塘身上。

“去前進大隊的七年,找到了大哥,也有了長崢。”

“我們家又多了兩個新成員。”

對於陳秋荷來說,不管是陳荷塘還是季長崢,如今都是她的親人,這是在他們之前四口之家上,又多出的存在。

這話引得季長崢和陳荷塘都忍不住笑了笑。

“所以,兜兜轉轉這才是緣分。”

他是北京人,但是卻沒有在北京認識沈美雲,而是在漠河市認識美雲,和她定情結婚相守,這裡麵說起來都是緣分。

而陳秋荷也是,政策讓她無法出北京,但是政策又讓她出了北京,去前進大隊下鄉,找到了失散多年大哥。

這也是緣分。

一行人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笑了。

“舅舅,你要不要在火車站四處看一看?”

他們這裡麵這多人,就屬於陳荷塘是第一次來北京火車站的,沈美雲這一問,大家都忍不住看向陳荷塘。

其實,陳荷塘從下車的時候,就已經被北京火車站外麵的景色給震驚住了。

要知道,他的一輩子都是在漠河市前進大隊的,在沈美雲他們來之前,他甚至都沒出過前進大隊。

而這一次他卻來到了北京火車站,他從未見過如此宏偉,如此人流多的地方。

這裡的每一處對於陳荷塘來說,都是新奇的。

聽到大家問他話,陳荷塘收回震驚的目光,他搖搖頭,“不了,既然決定來到北京,以後多的是機會看北京火車站。”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回家。”

這是實話。

闊彆七年,他比誰都知道,妹妹和妹夫有多想回家的。

有了這話後,陳秋荷便說,“也行,以後在北京定居了,大哥你想來火車站,每個周末我都可以帶你過來看。”

陳荷塘點了點頭。

既然敲定了這些,便打算直接玉橋胡同了,但是在此之前要先解決五臟廟,畢竟,他們還是昨晚上在火車上吃的晚飯,一直到現在十幾個小時過去了,幾乎是滴水未進。

好在火車站的吃食多。

沈美雲按照往日的習慣,又找到了那個當年在這裡賣芝麻吊餅的攤子,還是那麼一位老人。

那位老人還記得沈美雲,“小姑娘,你回來了?”

沈美雲是經常回北京的,而

不管是漠河市還是哈市的火車站,抵達到北京的時候,基本上都是早上這個時間段。

每次出了火車站她都是需要來祭五臟廟,一來二去,這賣餅的老人也就認識她了。

實在是沈美雲太過出挑了,那一張臉讓人過目不忘。

沈美雲笑了笑,“大娘,我都三十了,可彆叫我小姑娘了,是回來了。”

她指著身後的人,“你看看攤子上還有什麼,給我們上一些芝麻吊餅,豆腐腦,不拘著什麼,能頂飽就行。”

這會也不奢望去國營飯店了,離的遠,光過去都餓的夠難受的。

眼前這大娘的小攤子,看著不起眼,但是她做的那一手芝麻吊餅,卻是極為好吃的。

剛出爐的時候燙嘴,焦焦脆脆,芝麻酥香,麵餅香甜,味道真是絕了。

“要多少個?”

這——

沈美雲看了一眼季長崢和陳荷塘,這兩人都是食量大,她想了想,“先一人來兩個芝麻吊餅,在每人一碗豆腐腦或者是疙瘩湯?”

“舅舅,你喝豆汁嗎?”

這可真是北京特產了。

“這個不太好喝,味道很濃。”

陳荷塘是個怕糟踐糧食的人,他想了想,“那我還是吃疙瘩湯。”他更喜歡那種吃到肚子裡麵,厚實的感覺。

沈美雲,“成。”她看沈懷山,沈懷山目光懷念,“我喝豆汁。”

他真是好久沒喝過了。

沈美雲朝著那大娘道,“我們要一碗豆汁,三碗豆腐腦,兩碗疙瘩湯,另外芝麻吊餅,就按照一人兩個來算。”

她和綿綿吃不完的那份,便給季長崢和陳荷塘。

這算是大戶了,他們一家子要的數量,都趕得上老大娘賣半個小時了。

她手腳麻利的從油漆火桶裡麵,用著火鉗一口氣夾了好幾個芝麻吊餅出來,數著數量遞給了沈美雲。

沈美雲他們接過來後,當即便忍不住咬了一口,剛出爐的芝麻吊餅咬在嘴裡,酥酥脆脆,因為層層分離的緣故,所以還會掉渣。

在來一口鹹香的嫩豆腐腦,那滋味真是絕了。

沈美雲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活了過來,她一口芝麻吊餅,一口嫩豆腐腦,好幸福。

她的食量一碗豆腐腦或者一張芝麻吊餅就解決了。

倒是季長崢和陳荷塘,兩人吃完後,還有些意猶未儘,這芝麻餅的味道確實不錯,兩人臨走的時候,又一人買了兩張打包,在回去的路上吃。

畢竟,錯過這個機會下次來火車站,要好久了。

實在是家裡離火車站遠。

哪怕是走好遠了,陳荷塘還忍不住回頭,那一塊小攤子上,就屬老大娘那的人最多,都九點了,還有人圍著小桌子坐著吃豆腐腦。

“他們家的味道是真不錯。”

說這話,陳荷塘還咬了一口餅,酥酥脆脆,香到掉渣,他一個人已經吃了三個了,這是第四個。

沈美雲笑了笑

,“是吧,我每次回來都喜歡到她家吃,舅舅,以後你周末有空就和我媽一起過來吃飯。”

“要早點過來,能趕上熱乎的。”

來晚了,不一定能買得到了。

陳荷塘默默的算了一筆賬,一個芝麻餅一毛,外加一碗豆腐腦五分錢,這加起來就是兩毛了。

而他的飯量大,一口氣能吃五個餅,他一個人吃個早飯都要小一塊錢了,這誰吃得起?

陳荷塘搖搖頭,“吃一次就夠了,沒必要天天吃。”

這是舍不得錢。

沈美雲一下子就懂了,她朝著陳秋荷交換了一個眼色,陳秋荷點了點頭。

示意以後自己會有機會帶著陳荷塘來吃的,一行人吃完早飯回到玉橋胡同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

這個點的大雜院其實沒什麼人了,該上班的都去上班了,家裡餘下的都是一些退休,或者是沒工作大娘和大叔。

或者是倒夜班在家休息的工人同誌。

沈美雲他們進來的時候,整個四合院都是靜悄悄的,因為太熱,不少大娘和大叔都躲在過道裡麵納涼,也不是單純的納涼,各個手頭都是有活做的,有人在糊火柴盒,有人在串珠子。

貼補下家用。

等沈美雲一行人進來的時候,坐在過道裡麵納涼的眾人,頓時意外了,他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沈大夫?陳老師?你們回來了?”

這一聲驚訝大嗓門,頓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給轉移過來了。

“咦,還真是,我沒看錯吧?你們這是?”

大家頓時驚訝急了,都顧不得做手頭的活,全部都站起來,圍著沈懷山和陳秋荷。

看到往日多年的老鄰居,這讓陳秋荷都跟著感慨萬千,“是啊,我們回來了。”

得了準確的話,大家也都跟著為他們高興起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得到消息的吳奶奶,更是拄著拐杖,邁著蹣跚的步子,想要飛速跑出來,但是奈何實在是年紀大了,腿腳不便,但是就算是這樣,還是扶著牆走的飛快。

一邊走,一邊問。

“哪裡哪裡?沈大夫和陳老師回來了?”

“就在前麵呢。”

得了準話,吳奶奶跑的更快了,看的沈美雲頭皮發麻,三兩步迎了過去,攙扶著吳奶奶的手,“吳奶奶,慢點,您慢點啊。”

老太太今年都七十多了,馬上都是奔八十的人了,還跑這般快,這要是摔跤了,那可算是完了。

吳奶奶被扶著了,她喘著氣,“我聽人說,你爸媽回來了,人呢?”

沈美雲指著後麵被圍著的陳秋荷和沈懷山,“那呢,和大家說話。”

吳奶奶順著沈美雲指著的地方看了過去,果然看到了沈懷山和陳秋荷,她當即眼眶一熱,“回來了?”

莫名的,陳秋荷就感覺到了,她從人群中朝著吳奶奶走過來,含笑點頭,“回來了

。”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啊。”

一連著三聲,可想而知,吳奶奶激動的心情,要知道她保管著沈家屋子的鑰匙,一年又一年,而她的年紀也一年大一年,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等到他們兩口子回來了。

萬萬沒想到,竟然等到了。

吳奶奶淚眼漣漣,拉著陳秋荷的手,“這些年在下麵怎麼樣?”

這一句話,她不知道想了多少年,終於問出來。

陳秋荷笑了笑,當著吳奶奶的麵轉了一圈,“您看我樣子就知道了,在下麵找到了我親大哥,有他照顧著,沒吃啥大虧。”

說這話,便把陳荷塘拉了出來,“這個就是我大哥。”

陳荷塘不知道兩人的關係,但是見到妹妹如此鄭重的介紹,他跟著點了點頭,“大姐。”

這一聲喊的。

陳秋荷和吳奶奶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你問我喊大姐?”

吳奶奶震驚道,她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麵前這個小夥子問她喊大姐?

陳荷塘,“是啊,我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喊一聲大姐,也不為過。”

他今年都五十出頭了。

都是老人。

這個理由讓吳奶奶無法辯駁,她忍不住笑了笑,心裡的那一絲傷感和感懷也沒了,忍不住朝著陳秋荷道,“你這個大哥啊,是個妙人。”

這可能是陳荷塘得到過的外人裡麵最高的評價了,畢竟,他的樣貌生得凶悍無比,但是吳奶奶竟然沒有害怕,還誇他有趣。

這著實讓陳荷塘意外,也讓他來北京生活,多了一絲安定。

旁邊的陳秋荷聽到吳奶奶這般評價自家大哥,她笑了笑,“我大哥這人妙的很,等你以後熟悉了就知道了。”

“走了,走了,不要堵在院子裡麵說話了,咱們進去吧。”

這話一說,大家頓時讓開了路,院牆根下的槐樹被風一吹,葉子簌簌落落的響起,帶起來了知了的叫聲。

這讓陳秋荷的腳步也忍不住輕快了幾分,走在前麵帶路開門。

沈美雲落在後麵,忍不住和季長崢咬耳朵,“你發現沒,我媽進來這個院子後,整個人都放鬆了幾分。”

之前的前進大隊在好,但是那是個陌生的地方,對於陳秋荷來說,這個小院子才是她的家。

她在這裡住了小二十年。

人家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便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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