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韓信用腦子換來的將帥之才,蒙恬自動忽略醉鬼的胡言亂語,伸手拍了拍醉鬼肩膀,"朝臣來接已是十分榮耀,不必強求公主親自相迎。"

那不是要公主相迎,是以軍功來逼宮。但凡君主換個人來做,等待他們的便是兔死狗烹。

"不,要公主接,一定要公主接。"韓信醉醋酯,

蒙恬搖頭輕笑。——此人清醒時的政治眼光便不高,還指望他在醉酒後有什麼高深領悟?

且哄著吧。這個世道上精於算計的人太多太多,這種情況下,赤子之心便顯得極為可貴。

"放心,公主一定會來接你的。"蒙恬一邊哄著韓信,一邊吩咐親衛, "去,取醒酒湯來。"

“喏。”

親衛看了眼把自己整個人掛在蒙恬身上的韓信,搖頭歎了一聲,轉身去取醒酒湯。

也就是他們將軍脾氣好,才能容得下韓信的沒大沒小,若換成上將軍或者屠國尉,隻怕韓信的腦殼早就做了下酒菜,這大抵是陛下沒有將韓信派給屠國尉或者上將軍的最重要的原因,沒有之一。

——隻有行事滴水不漏且寬和仁厚的蒙將軍才能與韓信相處良好。

"不,我沒醉,我不喝醒酒湯!"酒量不行酒品更不行的韓將軍連連搖頭,“我一定要公主來接我!”

韓信胳膊搭在蒙恬胳膊上,順勢一壓,手便搭在蒙恬肩膀上,與自己的上峰勾肩搭背訴衷腸, "如果沒有公主,我,我還是吃不飽肚子的普通黔首。"

"縱然,縱然僥幸參軍,但,但我非勇猛之人,哪怕上了戰場,隻怕也砍不了幾顆人頭,隻會讓匈奴將我人頭砍了去。"

這話是大實話,這個動作也明顯沒有把上峰當上峰,蒙恬點點頭,絲毫沒因韓信的動作而不耐煩。

"你是戰無不勝的智將,而非一騎當千的悍將。"蒙恬應了一聲, "若讓你上陣殺敵,便是避長揚短,自尋死路。"

"對,就是這個道理!"韓信慷慨激昂, “幸好我遇到了公主!”

"公主說我有大才,將我從故土召到鹹陽,讓我入了陛

下之眼,被陛下派到將軍這邊,立下不世戰功。"

韓信指了下自己胸口, "彆人都說我不通人情世故,可,可我心裡清楚著呢,李斯才不是我的伯樂,公主才是。"

"所以,所以我想讓公主來接我!""恩,讓公主看看,她選中的人很不錯!"

"公主有一雙識人慧眼。"醉酒後的人沒有理智可言,蒙恬笑著附和著韓信的話。

"將軍,醒酒湯。"親衛挑簾而入,奉上醒酒湯。

蒙恬頷首,稍稍讓了個位置,自己攬著韓信肩膀,讓親衛更方便喂韓信醒酒湯。

蒙恬道, "公主眼光不錯,為大秦選了一位戰無不勝的韓將軍。"“來,韓將軍,把醒酒湯喝了。”

“哦。”

韓信張嘴喝湯。

喝完醒酒湯,韓信越發迷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精神不再像剛才那般亢奮,聲音變得越來越低, "公主肯定會來接我的。"

“我,我十日前已經給陛下上書,請奏讓公主來接。”

蒙恬眼皮一跳。

親衛放碗的動作微微一抖,差點把碗打翻。

"韓將軍,你方才說什麼?"

親衛抬手拍韓信的臉,跟在蒙恬身邊多年養出來的穩重妥帖此時變成了聲音急促, "你給陛下上書,讓公主來接你?!"

——這跟挾軍功逼陛下立公主為繼承人有什麼區彆?但凡陛下心胸稍稍狹隘一點,等待他們的便不是賜爵封賞,而是兔死狗烹!

"對、對啊!"

韓信昏昏沉沉, "我,我都說過了,一定,一定要公主來接我的。"

“恩,一定要公主來接。”

"得,得讓她瞧瞧,她選的人,沒有錯。"韓信打了個酒嗝兒,沉沉睡去。

"十日前的請奏?"蒙恬放下睡著的韓信,抬手掐了下眉心。

親衛萬念俱灰,癱坐在軟墊上, “燕山與鹹陽設立的有飛馬驛站,十天前的請奏,此時多半已呈

到陛下麵前,由陛下裁定了。"

鹹陽宮,章台殿。

嬴政抬手將奏折合上,丟在禦案一旁, "蒙毅與韓信不日便會班師還朝,丞相以為當以何禮迎接二人?"

"蒙將軍與韓將軍踏平匈奴,讓北地領土儘數歸我大秦,臣以為,當出城相迎。"

久未上朝的丞相王琯撐著精神上了朝,須發雖皆白,但一雙眼睛卻依舊銳利,抬頭看著主位上的帝王,一邊說話,一邊虛虛咳嗽著, "隻是不知,陛下準備派何人迎接兩位將軍?"

李斯往嘴裡送了一口茶。

蒙毅低頭研究著案幾上的地圖。

今日是內朝,隻有幾位心腹在殿,嬴政比往日隨意些,王琯問,他便隨口一答, “韓信八百裡加急奏請,要朕命十一領你們出城相迎。"

王琯咳嗽聲戛然而止。

“咳咳!”

李斯被茶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蒙毅研究地圖的手指微微一頓。

偌大章台殿,三人目光整齊劃一落在嬴政身上。

端坐主位的帝王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話石破天驚,仍是一臉平靜模樣,見三人目光齊齊落在自己身上,便將自己方才擱在一旁的韓信的奏折拿起來。

"你們不信?"

嬴政挑了下眉。

信。

王琯從嗓子裡擠出來一個字。

韓信在戰場上有多無往不利,他的政治素養便有多一言難儘。無論是戰場還是政治,他在讓人意外的事情上永遠不會讓人意外。

這個時候不得不慶幸他們的君主是陛下,否則大秦根本不會擁有百戰百勝的韓信。

——武安君白起的例子還在眼前擺著呢,但凡陛下繼承了昭襄王的丁點小肚雞腸,現在的韓信便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當然,不止是韓信,還有被韓信提起的公主鶴華。——讓公主鶴華領朝臣相迎,這跟逼宮立儲有什麼區彆?!

簡直是胡鬨!

王琯深吸一口氣,調整自己被這個曠世奇才折騰得略顯暴躁的心, "陛下,公主太小,隻怕擔不起這樣的擔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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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子不日即將回城,這率領朝臣迎接蒙將軍與韓將軍的事情,便由長公子來做吧。"

贏政眼皮微抬。

“若按大秦以往的慣例,當先去宗廟告知天地鬼神與祖先,待禮成之後,再領朝臣去迎兩位將軍。"

李斯輕捋胡須, "這一來一往耗時極久,且要在烈陽之下暴曬與等候,公主身體嬌弱,受得了這樣的苦嗎?"

蒙毅蹙了下眉。

若說嬌弱,公主身體的確嬌弱,怕疼又嬌氣,還有些跛腳,稍微遠一點的路程,便要坐轎攆,似這樣上告天地鬼神與祖先迎接大兄韓信的事情,的確不適合她做。

可公主的嬌弱並非矯情。

哪怕跛了腳,也敢在烈馬上馳騁,甚至還學人拈弓搭箭,去射百步之外的靶心,結果雖然是沒有射/中,但這種勇氣與膽氣卻不是一個嬌滴滴且腿腳不便利的人所擁有的。

她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所有人,她是一個健全的人,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陛下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也可以。

她以陛下為目標,笨拙卻也認真追隨著陛下的腳步。

蒙毅沒有接話。寺人殷勤在添水,他端起茶盞,胡亂往嘴裡送了一口茶。

茶是蜀地的新茶,近日裡公主頗為喜歡的茶。

吃完小點心飲上一口,不僅能解膩,還有靜心凝神之效,公主喜歡,便也讓人給他送去不少,如今正擺在他府上,閒來沒事便會嘗兩口。

對於一個飲慣關中茶的關中子弟來講,蜀地的茶其實並不合他的口味,可當這個茶是公主送來的茶時,每日飲上幾盞便也成了習慣,就好比他在公主麵前是臣,但也是父兄,習慣性將她庇佑在羽翼之下,不想讓她為前路的未知而神傷。

可終有一日,雛鳥會遠飛,幼兒會長大,他這位不是她父兄的父兄,便該退出她的生活,重新回到臣子的位置。

蒙毅笑了一下,又往嘴裡送了一口茶。

"扶蘇的確不日便會回宮,十一也的確身體孱弱。"贏政目光落在蒙毅身上, "蒙毅,你意下如何?當由扶蘇,還是十一去迎蒙恬韓信?"

這是一個好問題。

蒙毅動作微頓

,放下茶盞,起身向帝王拱手, "公子與公主乃陛下子女,選公子還是選公主,這是陛下的家事,蒙毅隻是臣子,不敢置喙陛下家事。"

“臣隻知道,無論陛下做何選擇,臣都鼎力支持,萬死不辭。”

王琯眉頭微皺。

事關迎接功臣還朝,怎麼就是家事了?而是確立位份的國之大事!

可從某種角度上來講,蒙毅的話也沒錯,涉及到公子公主,那便是陛下的家事,輪不到他們這幫臣子指手畫腳。

王琯斜了一眼蒙毅。

蒙毅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從不插手公子公主奪權,今日這番話的用意到底是什麼?——究竟是為了陛下,還是在不著痕跡幫助公主?

"好一個鼎力支持,萬死不辭。"嬴政悠悠一笑。

蒙毅麵色如常。

李斯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有種不好預感。王琯眉頭緊鎖。

三人目光全部落在嬴政身上,等待著帝王說出最終答案,是長公子扶蘇,還是小公主鶴華,他們需要一個準確的回答。

但帝王並不著急做決定,隻將韓信上書的奏折擱置一旁。

“此事不急。”

贏政道, "待扶蘇回城之後,再與之商議仍是不遲。"

這話聽起來像是偏重長公子扶蘇,可問題是扶蘇公子是位把小公主放在心尖尖上的公子,四時八節除卻祭祀祖先外,更是不曾忘記小公主,每月給小公主送的東西不比西南之地的章邯少。

越在偏遠之地待的時間越久,便越能明白小公主對於普通黔首的影響能有多大,畝產千斤的糧食足以讓天下黔首將小公主奉為神衹,而日日與黔首們打交道的公子扶蘇,又會受多少黔首的影響?在得知小公主執意爭奪那個位置時,生性純善且仁和的長公子會不會拱手奉上?

一切都是未知。

但身為朝臣的他們賭不起。

王琯心頭微跳, "陛下,您確定要將此事與長公子商議?"

長公子三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在這個長子便能繼承一切的時代,隻要不出大錯,祖輩的爵位當由長子來繼承。

而執政者與長子商議,便意味著執政者已做出選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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