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離對一切一無所知,DuangDuang敲著門。

自幼被贏政往武將方麵培養的少年遠比同齡人力氣大,手敲在門板上,聽上去更像是在砸,單薄的小門板經不起他這樣的折騰,剛敲沒幾下,一扇門板啪嗒一下被他敲開,吱呀吱呀來回晃,像是風中搖曳的扇。

“王離,你太過分了!”鶴華有些生氣,"哪有你這樣敲門的?把人家的門都給砸壞了!"

"不就是一扇門嘛?"王離奇怪瞧了瞧自己沒怎麼用力就壞掉的門, “我賠給他就是了。”

這門是紙糊的嗎?

他還沒用力,就給敲壞了?

驕縱的武城侯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眾人目光齊刷刷落在自己身上,少年不以為恥,反而理直氣壯, “一扇門罷了,有什麼好看的?”

"放心,我現在便叫人給你們換新的,保證比你們原本的破門好得多。"

隨從立刻拱手上前,"少將軍。"

"尋幾個人把他家的門給換了。"

王離抬手拍了拍半掉未掉的門,十分大氣, “記住,要上好的門,彆再跟這扇似的,我還沒用力,它自己便壞了。"

"喏。"

隨從應下。

呂雉眸中精光微閃。

老者輕捋胡須。

章邯眼觀鼻鼻觀心,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不予置評。

張良眼底冷色淡了一瞬,目光變得玩味起來。

紈絝子弟,不值一提。——很好,如果由這種人輔佐未來的秦王,那麼他複仇的願望還是很有可能實現的。

張良轉身走進房間。

“王離,你怎麼這麼討厭?”

鶴華扶著寒酥的手,踩著小寺人的背從轎攆上走下來,推了下門口立著的王離, "你若再這樣,我就不跟你好了。"

“唉喲,疼!”王離誇張叫了一聲,捂著被鶴華推過的腰, “我的腰快被你推斷了。”

“斷了正好。”鶴華凶巴巴, "誰叫你整天就會欺負人!"

“彆,我可

沒欺負人,尤其是你的。”王離道, "我真的沒用力,真的是門的問題。"

鶴華氣結, “你還狡辯——”

"好啦好啦,我都賠她了,你乾嘛揪著不放?"

王離打斷鶴華的話,伸手推著她的背,把小公主推進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小公主,小祖宗,您老人家快進去吧,人家還在門口等著你呢!"

章邯微眯眼。

"少將軍,不可。"

章邯伸手扳住王離肩膀,製止少年動作, "公主腿腳不方便。"

"對哦。"

王離想起來了,這小丫頭先天不足,是個跛腳來著,隻是情況並不嚴重,她平時又總被人抱著,鮮少下路自己走路,所以他總記不得這件事,隻將她當成正常健康人。

王離低頭去瞧鶴華的腳,小公主哪怕做尋常女郎打扮,衣服也是頗為講究的,小裙裙一層又一層,將她的腳蓋得嚴嚴實實,隻依稀露著鞋上的絢,繡著精致水雲紋,與她今日校場黃的小裙裙相得益彰。

"你的腳沒事吧?"

王離關心問道。

鶴華忍無可忍,抬手拍掉王離的手, "王離,你太討厭了!"

“章邯,我們走。”

鶴華對章邯伸出手。

章邯頷首,俯身將小團子抱起來,向呂雉的方向走去。寒酥緊隨其後。親衛們按劍而行。

所以他又說錯話了?

王離撓了撓頭。

——大概是的。

他不該提她的跛腳的。身有缺陷的人都比較敏感,他提這件事她肯定生氣。

王離歎了口氣。

腳邊有小石子,王離飛起一腳將石子踢開,去追被章邯抱著走的鶴華, “十一,我錯了。”——認錯認得十分痛快。

“哼。”

鶴華把臉扭在一旁,聲音小小的,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聲音太小,王離沒有聽清,湊在鶴華麵前道, “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說你這個人太討厭了。

"

鶴華還在氣頭上,少年又湊過來,她伸手便去推王離的臉, "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兒沒什麼力氣,兩隻手手根本推不動王離,隻將少年的臉推得稍稍變形了些,但人還在她麵前,笑眯眯與她說著話, "彆呀,十一。"

“要不是我替你打掩護,你能出宮來這個地方?見你想見的人?”

"好啦,我真的知道錯了。"

王離抬手捉住鶴華小胳膊, "為表歉意,下次入官的時候,我偷偷給你帶兩盒點心,怎麼樣?"

討厭!又拿點心來誘惑她!

作為大秦的公主,阿父最寵愛的小女兒,她是那種能被兩盒小點心就能哄好的人嗎?當然不是!

"要三盒。"

鶴華討價還價。

"三盒就三盒。"王離掙紮片刻,勉強應下, "但是不能讓蒙毅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饒不了我。"

蒙毅這人簡直無所不知。

每次他給鶴華帶點心,都會被蒙毅知曉,一盒倒還好,若是帶兩盒,蒙毅絕對會在他出宮路上來堵他,讓他重溫一下幼時的心裡陰影。

事關自己的小點心,鶴華很是認真,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的。"

"行,我信你。"

王離道。——大不了又是一頓打,恩,他皮糙肉厚,不怕!

王離對著鶴華伸出小手指, "拉鉤。"

"哦。"鶴華跟著伸出小手指,勾了勾王離的手,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恩,不變。”

王離收回手。

寒酥忍俊不禁。——這般孩子氣的動作,也隻有武城侯會陪公主做了。

"雉姐姐,你不要跟王離一般見識。"

鶴華奶聲奶氣對呂雉道, "他太氣人了,連我都經常被他氣到,你若跟他置氣,那才是劃不來。"

呂雉擺擺

手, “我跟少將軍置什麼氣?”“一扇門罷了,不值當。”

"雉姐姐能這樣真是太好了!"鶴華鬆了口氣, "不僅要他賠門,還有院子,讓他賠你一座小院子。"

呂雉家是當地富戶,家中財產不知幾何,但到了到了掉塊磚都能能砸死一個貴族子弟的鹹陽城後,那些錢便不大顯眼了。

眼下王賁已打通絲綢之路,天下富戶與胡人紛紛聚集鹹陽城,鹹陽城遠比之前繁茂,可房價也跟著水漲船高,成為尋常人家不敢設想的東西,呂家花去大半積蓄,也隻在鹹陽城中置辦了三處院子,且地方都不大,鶴華看了直皺眉的那一種。

"這裡太偏僻了,且人多口雜的,你住在這裡不便利。"鶴華道, "不如讓他給你置辦一個院子,你往來做事也方便。"

呂雉瞧了眼王離。

王離大大咧咧, "十一既然發話,我便賠你一方小院。""你在治粟內史手下做事,我便在他官邸附近給你買上一座,如何?"

"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呂雉笑著將幾人迎進屋, "謝公主,謝少將軍。"

"不必謝他,這是他應該做的。"鶴華道。

王離拉長了聲音, "這是我看在你的麵子才做的。"

說說笑笑間,幾人來到堂屋。鶴華是公主,為君,章邯將她放在呂雉對麵的主位。

寒酥走上前,整理她的衣裙,衣裙整理好,鶴華才坐下,等她坐下,眾人才陸續跟著坐下。——當然,這些人裡不包括張良與老者。

王離不悅皺眉。

但想想鶴華方才對他發脾氣的事情,跋扈的少將軍忍了忍,沒有對兩人發難。十一瞞著陛下也要見的人,必是極其難得的人才,他不能把十一的禮賢下士給攪合了。

王離雙手環胸,挑眉瞧著老者與張良。

鶴華一行人來得突然,張良尚未來得及與老者敘舊,便被王離闖進來,屋子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正常來講,再去與敘舊已不適合,但張良顯然不是能正常來講的人,老者撩袍坐下,張良對屋中眾人視而不見,單刀直入問老者, "您怎麼突然過來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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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鹹陽城萬國來朝,繁華異常,老夫心生向往,便來瞧瞧。”老者笑道。

張良麵上笑意淡了一瞬。

老者問張良, "怎麼,子房來鹹陽不是為了看盛世繁華?"

原來這個人叫子房?唔,果然是六國貴族才會起的名字。

鶴華上下打量著麵前的男人。

男人長了一張極好看的臉,極精致極漂亮的那一種,女人似的讓人移不開眼。

雖然有些像女人,但男人並不陰柔,且他渾身上下與陰柔這個詞沒什麼關係,像是陰雨連天裡的青竹,風大雨大,他卻越發挺拔,有一種寧折不彎的決絕淩厲。

臉很絕,氣質也很絕。

但更絕的是他身上糅合著男人與少年的特質,他的年齡並不大,還有些尚未褪去的稚氣在臉上,是那種明明年齡不大,卻被迫背負了一切的人。

——有點像另外一個世界的奇怪女人。

鶴華嚇了一跳。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一個是沉默寡言的奇怪女人,另外一個土生土長的六國後人,性彆身份各不相同,她怎會將他們兩個聯係到一起?

多半是她太久沒見那個女人了,所以看誰都像她。鶴華垂了下眼。

她真的很想她。想知道她現在哪,做著什麼,過得好不好?

"不是。"

張良一哂,回答老者的話, "這盛世繁華與我有什麼關係?我有什麼好看的?"

鶴華呼吸微微一頓。

——她明白為什麼覺得女人跟張良像了,女人身上也有一種與盛世太平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她生活的時代很好,女人可以像男人一樣學習,工作,甚至作為繼承人被培養,女人這麼厲害,肯定很受家中父母喜歡,是家中產業的繼承人,未來有無數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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