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諸事繁雜。
女官第二輪考核在前幾日結束,今日是放榜日,且早朝時天子剛親自下令查抄王氏一族,日暮十分,以符寶郎出納銀牌,自西北而傳來緊急火漆軍機密報,直接上呈中書省,直達禦前。
當夜,監門衛重開宮門,女帝急召朝中大員入閣議事。
薑青姝在後堂迅速更換好天子常服、卸去脂粉、重新將發髻打散簡單束起,便起身走到議政的前堂。
幾位文武大臣早已等候多時,見天子出來,抬手對她一拜。
“拜見陛下。”
"不必多禮。"
薑青姝走上禦座,拂袖落座,沉聲說: "發生了什麼,諸卿應該已經知道了。"
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先前朝中因河朔三鎮的節度使曹裕不敬天子、是否問罪的事爭論不休時,其中一大難題,就是蠢蠢欲動的漠北數國。
本朝藩鎮勢力錯綜複雜,大多數雖不安分,但仍受中央管束,而先帝時期曾發生過一次地方藩鎮叛亂,從那以後,魏博、成德和幽州三鎮便隱隱有了擺脫朝廷控製的趨勢。
且因募兵增多、且邊境駐軍增多,節度使同掌軍權與行政權,故而當地士兵“隻知使君恩威,不知上有天子”。
而曹裕擁兵自雄,□□一方,以賦稅自私,與朝廷分庭抗禮,如虎狼環伺,隨時可能導致國家顛覆,甚至不經過朝廷同意,曹裕就私定其子為下任節度使,想要首開“世襲”先例。
原先先帝之時,這個曹裕還算安分,時不時還會上表關心天子,但自小皇帝繼位以後,此人就越發跋扈起來。
這也是為什麼,從一開始張謝兩黨在此事上達成統一,想共同除掉這心頭大患。
若漠北三年之內無異動,想問罪區區一個曹裕雖難,卻並非做不到,但曹裕之所以敢挑釁小皇帝,就是仗著自己擁兵數十萬於軍事重鎮,一旦碰到戰事,內憂患外交加,極有可能失控。
薑青姝對這些地方政務了解不多,隻能用自己有限的知識儲備去代入理解——大概類似於唐朝安史之亂後期,安史降將成為地方節度使之後,基本上就相當於割據獨立了。
薑青姝趁著更衣的時候,抽空看過了國家概況。因戰事起,地方穩定度突然斷崖式下
跌。
乘馬車入宮之時,張瑾在車內告訴她:“我朝與邊境諸國屢有摩擦,按我朝兵力,漠北大軍叩關雖為大事,但邊境兵力充足,若合理統籌,便儘在掌控之內。"
所以,這個地方穩定度下跌,指的不是西北戰事,而是河朔三鎮。她思索片刻,說: “問題是曹裕。”
"是。"
張瑾淡淡頷首:“河朔三鎮之中,以幽州鎮最為首要,漠北數國之中,瓦刺、回鶻、契丹等日益壯大,若要侵犯我朝邊境,便以幽州鎮首當其衝,這個時候,若曹裕舉兵迎戰、或是向朝廷求助,便還算在計劃之內。但此人若敢與漠北聯手,後果則不堪設想。"
且,如何在提防曹裕暗中使壞的同時,平息漠北戰事,也是一個難題。
王家剛被查抄,朝廷人人自危,薑青姝還沒來得及處理一些被波及到的負忠誠人員,眼下就到了用人之際。
唯一的好處是,國庫已經沒有那麼空了。打仗需要不少軍費。
紫宸殿內,燈影清幽,排列如陣,氣氛肅穆壓抑。女帝端坐上首,鄧漪、向昌二人各自舉臂,展開足有一人高的軍事部署圖,立於殿中。
謝太傅上前一步,抬手道: “陛下,老臣以為即刻命聶弘、孫戚各率兵十萬,分兩路出兵西征。"
“臣以為不可。”
上柱國趙文疏年事已高,此刻沉聲否決道: “聶弘此人年紀尚輕,閱曆不足,且曹裕在後方虎視眈眈,若有意外難以應對,而孫戚……若我記的沒錯,此人與王氏一族成為姻親,不可信任。"
謝臨臉色黑了黑,趙文疏提這個孫戚與王氏的姻親關係,實際上也是在內涵他謝族,孫戚之外祖母乃是謝氏女出身,也是因此,其遠方堂兄弟才得以搭上王家。
趙文疏第一反應就是這次戰事,不能讓謝氏一族的人上。他話音剛落,其子鎮軍大將軍趙德元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臣請出征!”
“趙將軍莫要心急。”
謝安韞偏頭看了他一眼,冷笑著開口道: “此事關係重大,一旦河朔三鎮出亂子,後果不堪設想,具體如何統籌,還要細細商議。"
"軍情緊急,刻不容緩。"
趙德元麵色冷峻,雙目
剛毅,並沒有看謝安韞,而是抬首看向上方的天子, “陛下!按照驛站傳信速度,守將隗通被擒已有一些時日,此人出身寒微,且家中已無老小,如若投效敵方,透露一部分兵力部署情況,後果也將不堪設想。"
謝安韞說: “臣倒是覺得,隗通不會降。”
"謝尚書何以見得?"
謝安韞震了震袖擺,不緊不慢道: “隗通是平北大將軍段驍麾下部屬,早年受段驍恩惠,此人忠義,臣覺得他寧受死而不降。"
"謝尚書也說了是‘覺得’。
右將軍季衝冷哼道: “若當真出事,後果由謝尚書一人擔待,隻怕是一百個謝尚書的人頭都不足以謝罪。"
謝安韞冷冽地看了他一眼,他未曾開口,身後的郜威已反唇相譏道: “怎麼?季將軍這麼篤定我方兵力部署已經已經泄露,可有良策?"
“我是沒有,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稍有拖延隻怕城池失守。”"莽撞行事,一旦軍心動搖,反受其害,季將軍行軍多年,連這些道理都不知嗎?"
"你!"
兩人眼看著聲音越來越大,竟直接在禦前直接吵起來了,守在殿中的薛兆高聲一喝: “放肆!禦前奏對,豈容爾等出言不遜!"
千牛衛掌執禦刀宿衛侍從,也有提醒監督官員禦前言行的職責。二人麵色皆變,同時跪倒在地, “臣失禮,陛下恕罪!”薑青姝微微一笑: “無妨。”
她方才聽了這些人吵了全程,心裡大概明白了他們各自的想法。
上柱國的意思很簡單,王氏前腳出事,哪怕左右威衛遙領折衝府兵力十萬,適合出征,且他們親近的謝氏此刻很安分,也不宜將機會給他們。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趙家人想要儘快出征平息此亂。
但趙德元身為國丈,他的兒子肚子裡還懷有未來的皇嗣,影響力本就非常可怕。謝氏也怕趙家這種外戚再立軍功,日後聲勢隻怕就要難以估量。
薑青姝心裡大概有數了,看向為首的張瑾, “張卿以為呢。”
——眼前這些吵架的人屬性不一,還是問問軍事九十的張瑾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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