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這麼說,薑青姝小小地窘迫了一下,卻沒有低眼去證實手中書的正反——事實上,她到底有沒有在看書,根本不重要。
她索性一合書本,放在禦案上,然後微笑道:“張卿來了,朕今日神思不定,的確看不進去什麼書。”
張瑾抬手對她拱了拱,算是臣下的一禮,隨後淡淡道:“臣囑咐過,讓陛下多待在紫宸殿靜心養神,看來收效甚微,不過無妨,朝政上有眾臣輔佐,陛下大可安心‘休養’。”
靜心養神?
打著這個名號軟禁她才對。
她說:“朕本來養得差不多了,誰知道今日,薛兆眼見朕被冒犯卻無動於衷,還想從朕手中奪劍,太過狂悖無禮。”
“薛將軍一介武夫,行事莽撞粗心,實則並無冒犯陛下之意,陛下多慮。”
“粗心?”她支著右頰,指尖敲著桌麵,說:“身為朕的親衛,哪天再粗心,朕的命就要沒了,而且朕方才問他,他也毫無自省之意。”
“你說,朕說的對麼?”
她忽然一指角落裡守著的少年,那名叫霍淩的千牛衛小將軍愣一下,發現女帝真的是在看他,便迅速跪倒在地,頂著壓力道:“陛、陛下說言,皆是事實。”
張瑾沒有看他。
他隻是攏袖立在那兒,挺拔的身影拓落一片陰影,淡淡道:“千牛衛聽命於陛下,陛下若覺得薛將軍該罰,罰便是。”
“好。”她使喚角落裡的霍淩:“叫薛兆進來。”
片刻後。
薛兆大步入內,猶豫片刻,單膝跪地。
女帝道:“薛將軍今日失職,就打二十軍棍吧。”
薛兆一驚。
“陛下?”
他抬頭,目光卻是看向張瑾的,然而張相神色冷淡,袖擺上的仙鶴無聲而動,仿若振翅欲飛。
薛兆隻好低頭道:“臣知罪,這就去領罰。”
他默不作聲地起身,退了出去。
薑青姝看著薛兆這一係列動作,明明白白地看出來了,薛兆這個
配刀持劍的武夫,很是畏懼張 瑾。
哪怕對方不表態,他也會主動察言觀色,好似一隻經常被責打得乖馴的狗。
不過也是。
誰不怕張瑾?
薑青姝是第一次單獨見張瑾,在此之前,她都隻能在上朝時看到他。
一身淡紫朝服,腰係金魚袋、十三銙金玉腰帶,身姿挺拔,上朝的時候麵無表情,基本上不笑,甚至嚴肅到有點凶,不管群臣因為什麼事而激烈爭吵,隻要他一開口,所有人就同時噤聲了。
此人二十八歲拜相,任從二品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1];次年先帝駕崩,恰好中書令崔蹇因病逝世,在其運作下再拜檢校[2]中書令。
年僅三十,便已將中書、尚書二省握於手中,朝野稱之為“張相”。
每天早上薑青姝的日常:看張班主任怎麼訓小學生吵架。
然後她隻負責“嗯嗯”“啊對對對”“愛卿說的是”。
當一個無情的附和機器。
她也悄悄查看過張瑾的屬性麵板。
【姓名:張瑾,身份:從二品尚書左仆射,檢校中書令】
【年齡:30】
【武力:50】
【政略:100】
【軍事:90】
【野心:95】
【聲望:98】
【影響力:25198】
【忠誠:20】
【愛情:0】
【特質:高傲,才高八鬥,聰慧,專情】
當時的薑青姝:“???”
我靠。
這政略,這軍事,這影響力,這是真實存在的嗎?
好、好大一個權臣。
當時她就目瞪口呆,她從來沒見過如此離譜的影響力,要知道,就謝安韞他爹,一品太傅謝臨、兩朝元老,影響力也沒這麼高。
在今日之前,她猜過薛兆到底聽命於誰,每次她問薛兆,這人隻會謹慎地回答:“陛下說笑了,臣隻效忠陛下。”
沒想到是張瑾。
還是君後告訴她的。
在她用膳時,趙玉珩一邊給她夾菜,一邊暗中給
她指了廊下站著的霍淩,低聲說:“薛兆深受張瑾恩惠,又是張瑾一手埋下的人,對其忠心不二,陛下可以隨意對薛兆,但在張瑾跟前,一定要謹慎。”
薑青姝聽他語氣,似是忌憚這個張相,心念一轉,問:“薛兆是張相的人?”
“是。”
趙玉珩說:“陛下不知道麼?十六衛[3]之中有十衛,都是張瑾的人。”
嘶。
這麼恐怖。
趙玉珩看她麵色驟變,給微微一笑,寬慰道:“張相雖暗中掌握這些兵力,但還有北門四軍[4]與之製衡,如今他對陛下而言最大的阻礙,是利用這十衛將陛下捏在了手掌心,讓陛下的一舉一動都無法瞞過他的眼睛,且中書門下二省握於他手,陛下無法越過他下達政令。”
“但不必憂心,臣的家族可為陛下驅策。”
外戚,在某些程度上,也是很重要的。
薑青姝當時就裝出一副“你對我真好,我相信你”的樣子,滿是信任地望著君後,惹得對方淡淡一哂。
殿中靜謐無聲,殿外出傳來沉沉的打擊聲。
是薛兆在挨罰了。
張瑾神色冷漠,將幾個折子遞給一側侍從,緩聲道:“此乃吏部有關會試名單。”說罷,侍從恭敬呈上禦案。
……可算是通知她了。
薑青姝細細看過去,果然發現這次會試上榜的,又有一半的世家子弟,還好還好,是一半,不算太離譜,要知道她之前玩遊戲的時候,經常一個平民都找不到。
放眼望過去,簡直是對這個國家感到絕望。
這次第一名會元名叫孫元熙,似乎平民出身,就是還沒見到人,不知道數值和人品怎麼樣,說不定可以培養培養。
薑青姝這樣盤算著,又見左右呈上中書舍人草擬、張瑾親自篩選的幾則政令。
薑青姝隨意掃了一眼。
一是關於殿試的籌備,早就不需要她這個女帝過問,就已經擬好了。
二是擢升部分官員。
都是不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