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八月中, 薑二苗和薑大壯第一次去賣瓜時,因為倆人走得早,村裡人沒瞧見, 下午倆兄弟回來時,村裡人見了閒聊問了幾句,無外乎‘乾什麼去’、‘才回來啊’。
薑大壯都不知道說啥,幸好回來路上, 弟弟跟他交代了,村裡嬸子問起來,光點頭就是了,原話是:反正你一直愣。
這會薑大壯就愣著點點頭, 旁邊薑二苗先叫了嬸子、大娘, 再說去了一趟鎮上, 給貴人郎君送果子, 剩下的賣了賣。
薑二苗認識鎮上貴人這事, 村裡人都知道, 六月時, 那貴人還坐著馬車到了村裡,直奔薑家, 雖說坐了會就走了, 可村裡哪見過坐車的貴人,當時大談特談一通, 還好奇打聽,才知道貴人是找二苗的。
薑老太話是:給二苗送種子來了,貴人愛吃山上野果子子, 鎮上沒地方種……
原來是這回事啊。後來薑家幾個媳婦兒跟村裡人說嘴閒聊, 眾人才掰扯清, 還是薑老大家豆豆生病時,二苗去鎮上賣果子認識的貴人,也算不上什麼交情,就是有個麵麵情。
“這也沒啥,二苗一個小哥兒,人家是做郎君的,還真能當朋友不成?”
“可不是嘛。”
如今村裡人聽薑二苗說給鎮上貴人送果子,心裡更是肯定,人家鎮上富貴人家郎君,就是把二苗當個跑腿的使喚。所以對薑二苗,眾人沒啥嫉妒羨慕,反倒覺得辛苦,貴人給了種子,得種得伺候,結了果子還要巴巴送過去。
“辛苦了,這大熱天的跑這麼一趟。”
“貴人給你們銀錢了嗎?”
薑二苗搖搖頭,“我哪能收岑夫郎的錢”,又很高興說:“岑夫郎招呼我們吃飯,對我們很好的,飯也好吃,還有肉!還租給我們桌子——”
他差點就說漏嘴,說賣果子這事,回來說好了,先不提賣果子,不然村裡人得問,賺了嗎,賺多少錢。
這咋說。
財不能露出來的。薑二苗想。當即是一笑,說和他哥先回了,下次說話,嬸子大娘走了哈。
眾人點點頭笑嗬嗬的,等薑家倆兄弟一走,嬸子大娘們才說起來,一個個嘖牙的,說:“聽見沒?可憐的喲,給送果子,人留吃一碗飯,看看高興成啥了。”
另一人說:“還是薑老太摳,孩子不沾葷腥,饞著飯。”
“給送果子吃個飯,誒呦呦。”
“剩下的果子說賣了?咋用一用桌子還要二苗倆兄弟花錢租?真是——難怪說,鎮上人有錢是有錢更是摳門計較。”
至於薑二苗賣剩下果子賺多少錢,眾人不好奇,就那幾個果子,也就是鎮上人沒見過吃過稀罕買一買的,沒幾個錢的。
薑老大院子裡,薑老太正罵人,薑二苗倆兄弟到門口都聽見了,好像是罵三嬸。
“……都分了家了,還沒皮沒臉的往牆上扒什麼,哄著八歲的娃娃,你這個嬸子當的還要啥臉。”
“咋滴你種了還是看了,啥就給你嘗嘗?前幾個背地裡偷摸殺雞,雞味都飄到我這兒了,咋沒說給我和你爹端上一碗?現在踅摸後院菜地的瓜了,我呸你,你也好意思有臉要!”
薑三花眼眶有些紅,看到大哥二哥回來了,當即喊人,薑二苗聽阿奶罵聲大概就猜出來了,摸了把妹子的頭發,“三嬸讓你給她瓜了?你沒給,她絮叨你了?”
“瓜都是岑哥哥的。”薑三花說。她不能給的,二哥走了,瓜田就她和豆豆看著,誰都不能摸。
薑二苗知道妹妹受了委屈,三嬸說話慣會擠兌人了,說:“你彆往心裡去,今個岑夫郎還惦記你了,問你咋沒來。”
“真的?”薑三花一下子沒不高興了,拉著二哥袖子問:“岑哥哥說我啥了?”
薑二苗說:“小院今天包了肉包,岑夫郎說上次三花想吃肉包,今個沒來,不湊巧,要不是天氣熱不好放,還讓我給你帶肉包。”
薑三花雖是沒吃到肉包,但聽岑哥哥記掛她就很高興了。
“你自己看背簍裡。”薑二苗哄妹子。
薑三花忙跳著高去接二哥的背簍,薑二苗順手脫了下來,比了個噓的手勢,薑三花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把豬草扒拉開,裡頭是排骨是肉!
“哥!”
“拿去灶屋,小聲點。”薑二苗還得給阿奶報賬,是頭皮發麻了,估摸阿奶得罵他。
薑三花吃肉的快樂就沒了,先替二哥擔心。薑大壯在旁跟妹子說:“還有我呢,先去灶屋給阿娘。”
“知道了。”薑三花抱著背簍進灶屋。
然後倆兄弟在堂屋,頂著阿奶劈頭蓋臉的罵。薑老太這次罵人壓了聲,說二苗主意正了,買啥大件不跟家裡說了,掙錢了有本事翅膀硬了。
薑大壯說:“奶,是我要買的。”
“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我信嗎?氣都弱著。”薑老太先說了句,不過罵完了就不提了,說:“又是買肉又是排骨,指定是賣了錢了,也不過日子了,光顧著嘴上。”
“賣了多少?”
薑二苗說:“一百九十二文錢——”
“多少?!”換薑老太愣住了。
薑二苗不用掰指頭,今日這筆賬他記在心裡,一路回來盤算了許多回,當即說:“一百九十二文,給岑夫郎十五文,租的桌子刀用,還剩一百七七文,排骨便宜,到了傍晚了,十二文拿了兩斤,肉要貴些,十一文一斤,還剩下一百五十四文錢。”
說著錢袋子放桌上了。
薑老太半天才反應過來,皺著眉,問:“外頭知不知道你們賣瓜?”
“我提了嘴,說給岑夫郎送完,剩下的才賣,大家也沒問我賣了多少錢。”薑二苗一五一十說:“我想著菜地裡還有瓜,時不時給岑夫郎送一送,剩下的我賣了,村裡人遲早要知道我們賣寒瓜,遮掩不住,不過能遮幾時遮幾時……”
薑老太聽著二苗的賣瓜經,是心情複雜,二苗是聰明機靈,可一個沒成家的哥兒,老想著做買賣,還做的好,也不知道以後好歹。
“成了,你心裡裝著好歹就成了。”
後來兩兄弟時不時背瓜去鎮上,薑二苗也沒遮掩,說天熱瓜放不住,給岑夫郎送一些,剩下的他們賣了。村裡人都知道,就是有人好奇薑二苗兄弟倆賣瓜能賺多少,是不是賺大錢了,其他人都會哂笑而過。
“就薑老大家後院那塊菜地,能種多少結多少?”
“我看著,就是跑個腿,主要給鎮上貴人送瓜,剩下的換點錢買個肉,沒聞見薑老大家灶屋時不時飄肉味?就是賣瓜換的。”
“這倒是,每次倆兄弟去鎮上送瓜,回來就聞到香味,小娃娃們嘴饞,賺的幾個銀錢,全進肚子裡咯。”
村裡人以前覺得薑家沒分家,人多勢眾,田地多房屋大,即便不關他們的事,但背地裡也有人也紅,如今薑家分了家,薑老太隔幾天罵罵幾個兒媳婦,有人看的樂嗬,覺得薑家‘散了’。
而薑二苗結識貴人,那貴人對薑家看著普普通通,沒啥大幫助。
再說賣瓜,這瓜也賺不到大銀錢,全送肚子裡了。
村裡有酸有見不得旁人好的,也有真心實意覺得二苗可惜的,你說大熱天的忙活了一個多月了,結果錢沒存到,全進肚子裡了,這吃有啥好,還是存錢好。
可人家屋裡的事,外人也說不上來。不過說著說著,薑二苗嘴饞這話給傳出去了,薑二苗過了年十六,按理開始踅摸婆家了,誰家想要個貪嘴的小哥兒啊。
薑母聽了外頭言語開始發愁,時不時的歎氣。薑老太聽了一早上的歎氣聲,沒好氣說:“什麼福氣都讓你歎沒了。”
“娘,我操心二苗的婚事……”
“那是外頭人不知道二苗的好,你當娘的,還不知道你兒子心性?每次辛辛苦苦賣寒瓜回來,要真是饞嘴了,那在外頭鎮上吃完,兩手一抹嘴,村裡人誰曉得?”
薑老太繼續說:“為啥買肉帶回來,那還不是娃兒孝心,知道家裡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給補補油水。”
“我知道他好,可婚事,娘你就不擔憂?”薑母難得跟婆母說句直話,也是操心多了。
薑老太一頓,她也操心,不過麵上說:“二苗還小,還能留一兩年,慢慢踅摸吧。”
“整個大廟子村,誰家哥兒姑娘能有二苗有本事。”
光一個多月賣瓜,賺的都快一兩銀子了。薑老太沒說銀錢數,隻是心裡默默想,實在是不成,隻要夫家人好,就是陪嫁三五兩銀子都成。
薑二苗不知道阿娘阿奶替他想啥,背著背簍去山上去了。
寒瓜賣完了,菜田的草莓快下來了,到時候這些草莓就不賣了,一大半給岑夫郎送去,他看出來了,三少爺也愛吃這個,那時候天氣涼一些,能放個幾天,剩下的他家吃了。
就是寒瓜明年得多種了……
鎮上齊家小院。
“二苗寒瓜賣完了,一時不來,彆說我還盼著過來玩。”劉媽媽說,時不時來人,小院熱熱鬨鬨的,多好啊。
梅香說:“他妹子也好,又乖又懂事的,小菊愛跟著玩。”
最後一次來賣瓜,薑二苗兄弟倆就把三花帶來了,因為瓜少買的人多,後來有幾乎那都是早早定下的,就定一個瓜,知道最後一茬沒了,還可惜。
所以最後一趟基本上沒啥賣的,薑三花又想來看岑哥哥和齊哥哥,薑二苗就帶上了。三花自己走的,也沒讓人背,就是來回慢了些,倆兄弟也不急,走走歇歇。
薑三花七八歲,又乖又懂事,最主要是能玩起來。
岑越齊少扉帶著三花,還有小菊打沙包,玩的最後嗓子都快喊啞了,梅香對這個遊戲現如今沒什麼太大激情了,小孩子三花第一次玩覺得可好玩。
小朋友快樂氛圍一帶動,齊少扉也有點‘鬥誌’了。
當時是岑越齊少扉一隊,薑三花和小菊一隊,玩到後頭,誰也沒讓著誰,那是特彆的‘氣勢洶洶’,戰況激烈,打的難舍難分。
最後還是夫夫隊以一分贏了。
齊少扉可高興了,抱著越越就喊贏了贏了,蹦蹦跳跳的。岑越臉上帶著笑,也高興,後來做了一大桌吃的,招待朋友,隻是第二天起來就不成了,喊腰疼,背酸……
“為了贏,太拚了太拚了。”岑越說。
齊少扉心疼,跪坐在床邊著急問越越怎麼辦,岑越翻身,哄大崽給他按按捶捶,騙了大崽一頓按摩,總算是好了許多。
這個暑假過的熱鬨又開心,灼熱的暑氣好像也沒那麼難過了。
齊老爺心情也好,因為桃源鄉的兩位哥哥要來了,為此齊家上下打掃衛生,還要給遠道來的長輩客人騰地方,齊老爺特意吩咐林姨娘,說:“大哥二哥要住正院。”
正院地方大,正屋五間,左右側屋各五間,灶屋底下人都在後頭住著,如今是杜氏在東側屋第一間,齊少修在西側屋第一間,林姨娘就試探說:“兩位伯伯來,要是帶孩子,那孩子安排西側屋,跟少修住一排。”
齊老爺點點頭,正理,還很開心說:“讓他們兄弟幾個親近親近,多年沒見,少修怕是忘了幾個堂哥了。”
“東屋的話——”林姨娘有些遲疑,倒不是她幫杜氏說話,而是如今來了客人,還是男性長輩,要是和杜氏住一排,總歸是有些不太好。
齊老爺也想來這一遭,眼底裡不掩飾厭惡,說:“杜氏就搬回來,還住她的屋。”
“知道了老爺,我去安排。”林姨娘說道。
底下人收拾的收拾,杜氏知道自己要回正屋住,也沒多少高興猖狂,聽林姨娘給她安排回去,恨恨說了句,你一個妾現在猖狂了,安排到我頭上了。
林姨娘不願和杜氏起爭執,就客氣說是老爺安排的,她聽調動,大奶奶要是不願意,她去回了就是。
杜氏便不多糾纏,轉頭罵小丫頭還發什麼愣,趕緊收拾啊。
林姨娘出了正院直奔小院,她得給三郎君說道清楚,彆起了誤會,以為她幫襯杜氏如何。岑越聽林姨娘來意,還有些詫異,林姨娘也太過小心謹慎了,一笑說:“杜氏住東側屋,或是正屋,都是繼室。”
齊老爺看在齊少修麵子上,不會休杜氏的,所以在哪都一樣。
“郎君心裡肯定想我怎麼這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