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上次一筐毛豆賣的早幾天, 拾掇的又乾淨,一筐足足賣了有四十八文錢, 薑大壯收著錢, 二苗說回去的話買點肉吧?三花也不吃肉包,添幾文買一斤肉吧買吧。
薑大壯害怕回去被阿奶罵,可架不住弟妹的央求, 隻好咬咬牙買了,回去阿奶罵他頂著。
傍晚三人回到村裡。
薑家自打分家後,院牆原先是沒紮,紮院牆也要費功夫的, 結果沒過幾日, 薑老太先讓大兒子和大壯弄點黃泥豁楞豁楞給把牆紮起來。
“……呸, 背後嘀嘀咕咕的,有本事當我麵說。”薑老太那日氣得在院子裡大罵,“就是分家了,我和老頭子也是你們的老子娘, 咋滴, 我倆拿個七兩還不成了?當時分家一個個答應好, 這會背地裡念叨, 不孝子。”
這話嚴重了, 後來幾個兒子給娘賠不是, 罵了好一通自家媳婦兒, 幾個兒媳婦兒還委屈, 小聲嘀咕沒說啥啊。
薑老太順勢就哭嚎,罵幾個兒子分家了離他們心遠了, 不孝順了, 護著兒媳, 這幾個兒媳不孝順,惦記老太老頭口袋裡幾兩棺材板……
當初分家,刨去的七兩多銀子,薑老太說不給大房了,幾個兒子兒媳聽著覺得應該的,三兩大壯娶媳婦,四兩是豆豆喝藥的銀錢,就該把這個扣了,不給老大家。
結果還沒高興兩下,老太太一說話,這七兩銀子進了婆母公爹腰包,幾家兒媳婦兒當時都愣了,婆母還問兒子有啥意見沒,幾位叔公村長在這兒,自然是沒意見的。
可分完之後,妯娌幾個就嘀咕念叨,說婆母公爹跟大房過日子,七兩說是婆母公爹的,可不是實際上還是大房的嘛。這事掰扯了好幾日,說著說著,被薑老太聽去了,就大鬨了一場。
最後幾個兒子跪地給娘賠不是,幾個兒媳也認錯不敢吱聲了。
第二天薑老太就讓大兒子和大孫子把院牆紮上,是大聲說:“我瞅那幾個倒黴催的就心裡不痛快,再多看幾眼,能把我氣死了。”
院牆自此紮上了,不高,一米多些。
薑大壯二苗三花兄妹三個進了家門,豆豆已經好了些,跌跌撞撞的會走路,在院子裡薑老太帶著,一看三人回來,先問送到了?賣完了?賣了多少錢。
“送了,岑夫郎要了。”薑二苗說。
薑三花高興說:“阿奶,我吃到綠豆酥了,岑哥哥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豆豆饞的舔嘴巴,小孩語氣含糊說吃、吃。
薑老太就輕輕打了下重孫子嘴巴,說:“男娃娃不許嘴饞,聽個啥就想吃,那麼嘴饞,回頭拐子一塊糖就哄了去。”
豆豆也不敢哭,家裡娃娃都怕薑老太的,哪怕是不懂事的娃娃那都是害怕的。
“賣了多錢?二苗不許說,大壯說。”薑老太橫了眼二苗。老大家的哥兒主意大,膽子大,反倒是他前頭的大哥,明明是個男娃娃,頂梁柱的,結果一天天畏畏縮縮的,跟老大一樣。
這咋成嘛。
要是二苗和大壯換一下,才好。薑老太心想。
薑大壯回來一路都想著咋說,進了村口更是自言自語,可這會麵臨他阿奶的問,還是怯了場,磕絆說:“四、四十八文,不對三十六文,阿奶,我們、我買了肉,買了一斤的肉。”
薑老太看到薑大壯這結結巴巴樣子就來火,但她壓下來了,隻是臉上表情是橫著的,嘴上說:“買就買了,我還能吃了你不成,餘下的錢給我。”
薑大壯忙把錢給阿奶。
“二苗,肉拿灶屋去,跟你娘說,切一塊下午炒了菜吃,剩下的做成壇子肉,天氣熱了地裡莊稼出來了要收,過幾天要下地忙,都不許跑外頭了,吃飯碗裡要有葷腥補一補。”薑老太說。
薑二苗應了知道,拿了肉進灶屋,把阿奶的話跟娘說了遍,隻是說到今個要炒肉菜時,薑二苗特意在肉上比劃了下,“娘從這兒下刀吧?”
嚇得薑母要緊,“太多了太多了,你奶讓做這麼多的?”
“我奶說天熱得補油水,要下地收莊稼了。”
“那也太多了。”薑母嘴上這麼說,心疼吃肉吃得多,可還是不敢不聽婆母的話,按照二苗比劃的地兒切了一塊,還心疼,“一頓就吃這麼多些啊。”
薑二苗:“娘,我奶說的。”
“那趕緊炒了吧,趁早吃飯,彆浪費油燈了。”薑母不多話,趕緊切肉炒菜。
以前薑家人多,分兩桌吃,小娃娃們都是抱著碗坐在小板凳上吃,現在分了家,薑老太老頭,薑父薑母,兄弟三人,還有個豆豆,一共八個人,正好坐一張桌子上。
還是在院子吃,借著外頭天光,桌子上一盆子粗麵饃饃,配的是雜糧粥,還算是稠粥,一大碗自家醃的酸菜,一大碗肉片炒土豆片,一大碗菜葉子炒肉片。
薑老太看碗裡的肉片眼皮子就跳,老大媳婦兒肯定不敢這麼下手使的——
“吃吧,看我乾啥,我臉上有肉啊。”薑老太發了話。
屋裡好久沒這麼吃過肉了,彆說小孩子饞的流口水,就是大人也偷偷饞,薑老太一發話,那是扒拉幾口飯,吃口菜,取了饅頭再吃菜。
誒呀今個肉放得多,炒的菜都是油汪汪的好吃。
薑家人是扒飯的咽菜的,個個狼吞虎咽吃得快,都沒人顧得上說話,照舊是菜先沒了,再喝粥,手裡還有饃饃的,就掰碎裡泡在飯裡吃。
“今個去鎮上沒出啥事?”薑老頭問。
薑大壯先是搖頭,說沒。
一下子桌上又沒聲了。薑老太是知道,老頭想聽聽娃娃們去鎮上的事,結果大壯跟他爹一樣,都是一竿子打不出個屁的主,能咋辦?
“三花說齊家郎君做了綠豆酥。”薑老太說了句。
以前沒分家時,大房一家子的不起眼窩囊,吃飯時光吃飯不說話,也沒啥話要說,如今分家了,飯桌上冷冷清清的,薑老太和薑老頭其實也不習慣。
可大房一家在薑老太手下過日子也習慣了,就說薑母同大壯媳婦兒,灶屋裡乾活下米舀麵,即便是分了家,還是不敢拿主意,得聽薑老太的。
誰不知道肉多了好吃?可薑母這不是怕薑老太罵人嘛,都習慣了。
不過這會薑老太說綠豆酥,說齊家夫郎,薑三花起初沒反應過來,後來知道阿奶說的是岑哥哥,本來她一個小丫頭,飯桌上大人說話不能插嘴說閒話的,現在阿奶問,她一下子高興說:“大哥二哥說先去岑哥哥家,不然先去賣貨,老趕著飯點去找岑哥哥,像是討飯吃一樣。”
“是這個道理。”薑老太點點頭,“你大哥可沒這個心細,二苗說的吧。”
薑二苗嘿嘿笑,算是承認了。
“阿扉哥哥還給我遞了瓜吃,那梨瓜可甜可甜了。”
“院子裡頭媽媽姐姐也好,岑哥哥還誇我說我可愛。”薑三花有點高興,她在村裡被叫黑妞的,氣得她還哭了一場。
薑老太想起來,跟老頭子說:“齊家三少爺一院子都是好人,當時沒打招呼過去,人家熱情客氣接待,招呼我們吃飯喝水,還想著豆豆沒睡好給豆豆拿被子。”
這個薑老頭都聽過好幾遍了。
“岑哥哥說,好像下個月初要來咱家呢!”薑三花說。
薑老太正想著那日在齊家小院的事,一下子被孫女話炸出一個驚雷來,“啥!”
全家都看三花了。
薑三花嚇得縮脖子,她說錯啥話了?一向沉默寡言的薑父這會也急了,問女兒,“啥?那個齊家郎君要來咱家?”
“二苗你說。”薑老太看孫女嚇著了,讓二苗說。
全家目光又移到了二苗臉上。薑二苗倒是不慫,說:“沒啥大事。”他看阿奶瞪他,趕緊說:“我之前賣給岑夫郎的野果子苗苗,岑夫郎竟然種活了,他好厲害,就說給我一些種子,讓我種,沒準我也能種活。”
“原先他說讓我過去,肯定是想著家裡要下田,家裡不讓我去,就改口說給我送過來,嘿嘿嘿,岑夫郎對我真好。”
薑老太:“就幾顆野果子種子就給你送過來了?”
“岑夫郎說他嫂子快生了,到時候要回去一趟,坐馬車回去,順路過來的。”
“哪個村?”
“啥?”薑二苗很快反應過來說:“岑村的。”
薑老頭聽過岑村,說:“那可不順路,在另一頭呢。”
薑二苗一聽,倒是覺得要麻煩岑夫郎給他送種子還繞路,早知道不該要的,但岑夫郎對他熱情,第一次送他東西,他才不想拒絕呢。
“過幾日,家裡抽空拾掇拾掇,彆讓人笑話了。”薑老太跟大兒媳還有孫媳婦說。
薑母大壯媳婦都點頭說好。
薑家人都是勤快人,就沒個懶得,可能也想懶,但以前有薑老太盯著,薑老太不僅看,她自己也做,拾掇家裡很是利落。
這不,明明是農忙時候,村裡人家屋裡屋後可能顧不上,就糊弄糊弄,但薑老大家屋裡還擦洗掃的乾淨,村裡人見了都稀奇。
“你們家這是咋了,今個擦擦洗洗,明個拆洗被子。”
薑老太啥都不說,隻說天氣熱屋裡臭烘烘的,你家不擦洗,還不能我家愛乾淨了?堵的對方腦袋都不敢往薑老大家的圍牆裡探,這自從薑家分家後,真是意料之外,薑老太老頭竟跟著薑老大過日子。
田裡地裡都忙活起來,薑二苗一天到晚也不閒著,早起喂雞喂豬收拾圈舍,又去打豬草,洗洗擦擦,下午要拿了鐮刀下地割麥子,就是七歲的薑三花,早上在家看豆豆,下午背著竹簍跟他二哥屁股後頭,撿麥穗。
村裡家家戶戶都是如此,趕著搶收,就怕哪日下雨糟蹋了糧食。
麥子割回來了那還沒閒,打麥子、揚麥子,去殼,晾曬,裝袋子,這一道道功夫下來很是忙人累人……
這日,又是個大晴朗的天,莊稼漢一看日頭是鬆了口氣,“趕緊抓緊,今年老天爺開恩。”
“可彆說太早了,沒準沒幾天就要下。”
這人說完也覺得晦氣,又呸呸呸了幾口唾沫,說老天爺啊,我嘴裡胡說話您彆聽見當真了去。
一輛馬車慢慢悠悠進了村,繞過了大棗樹往薑家來了。
“郎君三少爺,簾子拉著吧,外頭現在揚麥子多,都是麥子殼灰。”牛二拉著馬繩說。
車裡坐的是岑越齊少扉,之前齊老爺說帶家裡護院的,岑越後來一想還是拒絕了,說家裡田少,不用。其實是大哥大嫂性子,要真是帶回兩個壯漢專門幫忙收莊稼,村裡人又要說,大哥大嫂日子過得還拘束不舒坦。
齊老爺一聽,便說那你們多留幾日,不著急回來。
因此回去路上不急,岑越繞路給二苗送種子。
“老丈,薑家怎麼走?”牛二問路。
大廟子村人手裡活都停了下來,就沒見過坐馬車的人家,一邊指了路,是好奇又不敢問,要是旁的日子還能湊過去看看熱鬨,現如今還是莊稼要緊。
等回頭了再去薑家問問啥貴人啊。
“薑老太薑老頭家還有這等坐車的貴人?”
“沒見過啊。”
“薑老太那麼摳搜,能有個啥貴人。”
“可不是嘛。”
背後村民議論聲緩緩遠了,馬車一路到了薑家。岑越記著二苗說中間那個院子,紮了半截新牆,門口朝東,向著正路,掀開簾子見,就是。
薑家院門敞開,裡頭半拉院子曬麥子,薑二苗端著簸箕再拋麥粒,他家是收的快的了。
“二苗?”
岑越先出聲。薑二苗起先第一遍沒聽見,還是先看見門口是岑夫郎身影,當家是把簸箕放下,手胡亂擦了臉上的汗,抹的一道道黑。
“岑夫郎你來了!”薑二苗往出走迎著,一遍喊:“奶,奶,岑夫郎來了。”
“我爹大哥還有爺爺在地裡,大嫂和娘也在。”
岑越和齊少扉進了薑家院子,手裡帶著禮,不算厚重,一份時下常見的果子,一包薄荷金銀花,泡水喝解暑的,就沒彆的了。帶太多太重,對記著人情要還回去的薑家來說,是負擔,久而久之就慢慢來往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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