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她是誰?”寧明昧步步緊逼,“是她告訴你我們的下落的?你為什麼會與她合作?你為什麼會相信她?”
寧明昧的一個個問題如連珠炮,巫雨臉色蒼白。而另一邊的連城月卻緩緩站起身來。
他陡然意識到,寧明昧仿佛也活在另一個不屬於他的世界裡。
寧明昧在追尋一個真相,寧明昧知道他所不知道的東西,並極其渴求這個問題的回答。
他對此怎能一無所知?
“她幫過我。在妖狐族大祭司意圖為我的打上印記前……我從妖狐族族地逃出來過一次。”巫雨慢慢地說,“我從昏迷中醒來……她知道我的事情後,告訴我,逃跑永遠解決不了問題。而且,我始終是被妖狐族大祭司製造出來、被他所控製的人偶。有這一層關係在,我無法逃離妖狐族大祭司的手心。”
寧明昧說:“所以她給了你反抗妖狐族大祭司的方法與建議?”
巫雨點頭。寧明昧又問:“你逃到的地方,是這附近嗎?”
“……我不記得了。”巫雨努力回想,最終艱難地搖了搖頭。
寧明昧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了。他說:“在那之後,你就開始相信她了,是嗎?就像一隻雛鳥一樣,總會相信在自己最艱難且涉世尚淺時,所遇見的第一個人。”
“……她告訴我,白不歸等人會到妖狐族族地這裡來,也告訴我,這是讓有蘇訣複活、把他的自由歸還給他的最好時機。但她沒有說過,魔族也會來到此地。”巫雨說。
“魔族到達的時間很巧。恰好是白不歸的轉化儀式被完成時。更巧的是,由於我與巫雲的存在,白不歸轉化儀式的效率被提高了不少。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這層意外因素在的話,魔族大軍到達時,恰好會是轉化儀式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寧明昧道,“在這個時候,白不歸是相當脆弱、隨時都會被殺死的。除此之外,還有……”
他頓了頓。
“還有什麼?”巫雨問。一種不祥的預感,讓他的臉色變得蒼白。
“……有蘇訣。在轉化儀式發生之前,有蘇訣的殘魂被禁錮在妖狐族的禁地裡,雖然痛苦、雖然永世不得出,但也不存在被人殺死的可能。而且,他始終有被居心叵測之人利用、被人複活的風險。”寧明昧慢慢道,“轉化儀式過半時,他的殘魂會從石板中被抽出,這是白不歸最脆弱的時候,亦是他最脆弱的時候,同時也是……”
有蘇訣唯一可被殺死的機會。
寧明昧道:“與此同時,你會被滅口。我向來明哲保身,那人大概率覺得,我會丟下妖狐族的老百姓逃跑。於是,與魔族勾連的帽子便會被扣在我的頭上。妖狐族也會深恨我的插手。這可真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啊!”
說到“明哲保身”時,寧明昧竟有一刻的自嘲。在旁人眼裡的他,的確是這樣的。明哲保身,利益最大化,絕不和自己無法戰勝的人事硬碰硬。
他想,當初他留在妖狐族族地與將鐸
戰鬥,也是一念之差——一念之差下,他讓桂若雪他們先離開,又在片刻躊躇下,看見了妖狐族的慘狀。
故而所有人都知道,寧明昧與將鐸戰鬥過,且勢不兩立。
於是對付翁行雲,要用對付理想主義者的方法。對付寧明昧,要用對付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方法。這可真是妙極了。
不過誰能想到,隻是那一瞬間的意外與遲疑,隻是那一瞬間的內心天平向理想主義的傾斜,就讓寧明昧得以逃離這個陷阱呢?
不過,若是沒有連城月在的話,他或許也就死在那裡了。於是這計劃雖然沒能帶走寧明昧的名譽,到底能帶走寧明昧的性命。也算是不虧。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死於理想,多麼諷刺的結局啊。
巫雨臉色煞白。很快,他皺起眉頭,充滿疑慮:“難道她大費周折,隻為殺死有蘇訣?有蘇訣活著,又能影響到她什麼呢?”
更何況有蘇訣如今不過是一片殘魂。那人就連百分之一的、有蘇訣複生的幾率,也絕對不肯放過嗎?
“我也不知道。”寧明昧搖頭,“但想必,每個異常的動作背後,都一定有肮臟到讓人無法接受的原因。”
真相依舊雲遮霧繞。寧明昧隻道:“大祭司,看來你還是得繼續與我們走一趟了。”
巫雨不語,片刻後,他輕輕點了點頭。
寧明昧看著從溪邊的泥水裡站起來的巫雨。他有著妖狐族大祭司的麵貌,穿著妖狐族的紫衣,衣擺卻如他複生後那肮臟的人生一般沾滿了泥。泥巴混合著溪水星星點點,早已分不清何處是黑,何處是白。
寧明昧也自是沒有理由向他做出審判,譬如:“你如此對待白不歸,是不對的。”
隻是在臨行前,寧明昧又道:“你逃出妖狐族族地,遇見那人,是什麼時候?”
巫雨回答了一個時刻。寧明昧細細一算,竟然是他來到此世的五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