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味的煙霧飄蕩在室內,月光照在敘述著過往經曆的殺手臉上,他惡狠狠地咬牙,平時嫵媚的眼眸裡仇恨幾乎要溢出來。

醫生靜默地聆聽著,床頭櫃邊的通訊器卻亮起來,他瞥了一眼,被屏幕上鄧槐靈發來的消息吸引了目光,點開信息查看。

“殺死從前欺負過我的人,對現在的我來說很容易,但洛希對我說過,那群人裡麵不是所有人都罪大惡極,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自願變得那麼壞。”殺手依然沉浸在講述中,沒有留意到醫生的動作,“人們窮凶極惡地爭搶資源,是因為籬牆後有人占據了太多的資源,我們真正的敵人,不在貧民窟,而在籬牆後。”

“他們是每個時代每座城市都會存在的階層,即使在曆史更迭中被重新洗牌,還是會一次次地瘋長起來,腐蝕城市。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們殺光複仇,但殺光他們之後,塞西娜需要明智的領導人引路,才不至於太快地走上那條腐朽的道路。

“那位領導人不僅要有膽略和手腕,還必須絕對正義,這麼多年來,我早就變成了不擇手段的惡人中的一個,和從前欺負過我的人沒有兩樣。我清楚自己勝任不了那個位置……任何人都勝任不了,除了一個人。”

醫生把通訊器放了回去,目光淡淡地看著殺手:“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洛希。你們水火不容了那麼多年,沒殺死對方已經是奇跡。”

“是啊,”殺手轉眸看向窗外東5的夜景,“有時候我的確對他厭惡無比,我經常會想,這麼優柔寡斷的人,到底是怎麼在塞西娜活下來的。可有時我又覺得,還好有洛希在,在殺死舊世界後,建立新秩序的任務隻能由他這種人來完成,隻有他帶領著塞西娜繼續前行,我才能安心。”

“所以你不想讓洛希死,而要代替他去死?”醫生冷不丁地問道,語氣冰冷。

殺手略微驚訝地挑眉,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知道了。是鄧槐靈給你報的信吧?他沒有足夠的理由和立場來勸阻我,也不能用這件事驚動洛希,所以讓你來說服我放棄‘曲終計劃’,對麼?那小子看上去冷酷精明,心軟的毛病倒是跟洛希一脈相承呢。”

“埃托爾。”醫生忽然騰地站起,感到洶湧的怒氣爆發,湧遍了他全身的每根血管。這是種無比陌生的感覺,他從來沒體會過這樣鮮明的情緒,氣血像是暴烈的海潮到處衝撞。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劇烈的反應,雖然仍舊麵無表情,心臟卻憤怒地狂跳起來。他明明從沒對殺手有過可悲的占有欲,他們約定過了的,不乾涉彼此的生活,如果厭了就一拍兩散,各奔東西。

“哎呀,怎麼就這點反應。虧我還以為你會很不舍、很失落,專程來和你道彆,就是想看看你掉起眼淚來是什麼樣子。”殺手戲謔地說著,從窗台上躍下,在散落滿地的衣物裡找到了軍裝,換掉浴袍,“不過也很好,我們約好的麼,從不乾涉對方的決定,你信守了承諾。”

他扣上軍服紐扣,重新變回了東5雷厲風行的裁決官。醫生仍然沉默無言地站在月光的陰影裡,垂著眼眸沒有看他,殺手的動作不由得磨蹭起來,花了很長時間綰好頭發,想聽醫生說幾句話再走,對方卻一言不發。

“我可是真的要走了啊,下次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殺手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卻還是佯裝鎮定地說下去,“我已經在東5選好了墓地,你要是有空,每年來看看我吧,如果我們共同研究過的課題有新進展,你知道的,就是仿生人自我意識的那個課題,記得把實驗報告放在我的墓前。”

他的指尖已搭上了門把,不甘心地繼續說著白爛話,拖延著時間,“還有十年前你送我的定情信物,那罐大腦標本,說實話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傻的禮物,我說我很喜歡,隻是為了跟你上床而已。我會派人把罐子送回來,你自己留著欣賞吧,但不想找死的話,就彆把它送給其他人。”

“嗯,我不會的。”醫生低低地應了聲,並沒有多餘的反應。

“你……你,操,科因!你是冷血動物麼一點感情都沒有!”殺手終於忍不住爆發,一個箭步折返,按著對方的肩膀推到了牆上,瞳孔中滿是暴躁,“再怎麼樣我也跟你在一起十年,你就這麼放我走了?鄧槐靈讓你來勸我,你他媽倒是勸啊,我聽著!”

醫生注視著他的眼睛,鏡片後的眸中蘊藏著深沉的情感:“如果我勸你留下來,你會留下嗎?”

殺手愣了下,滔滔不絕的話語瞬間卡在了嗓子眼。他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自己會因為醫生的話語改變主意麼?他早已將自己的心錘煉得冷血無情,埃托爾·西弗,代號“殺手”,十年來令塞西娜軍方聞風喪膽的殺手,本就是不會被他人言語改變的人。

“那你……好歹也得試試,不試怎麼知道?”殺手低眸,蒼白無力地說。

“你早就有了答案,何必再試?”醫生的視線仿佛手術刀,層層解剖他隱秘的內心。

殺手緩緩地鬆開了手指,或許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他想象得那麼牢固。他一直以為醫生願意跟隨他搬到二區,應該是離不開他的,可是在最後的時刻,醫生依然連一句挽留的話也不肯給他。

不過這也公平,說到底他也沒想過要為了醫生的挽留而改變主意。在這場長達十年的試探遊戲中,誰先逾越邊界付出真心,就等同於觸犯規則,輸掉這場遊戲。他們都是精打細算的人,醫生清楚付出真心也換不來任何結果,索性就把懇求和挽留的環節省略了。

但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知道醫生是怎麼想的啊。他想知道自己在對方心裡到底價值幾何,所以一次次地試探;他想知道是不是有過那麼幾個瞬間,醫生曾愛上過他,就像他曾愛上對方一樣。

殺手恍惚地轉身出門,臥室外是診所的會客室,出了會客室的門,他就永遠不會回來了。

在這流離的半生中,荒漠般的城市裡,要是從沒得到過一星半點的愛的霖雨,不是太可悲了麼?他始終被仇恨驅策著,手段高明地利用彆人也利用自己,直到最後的關頭,他才聽清了心底的聲音。

原來他也是渴望愛的,和那些被纏裹在愛欲中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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