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劈裡啪啦的雨點像石頭一般直往殷雪鏡的傘麵上砸。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使得他隻能一手舉著傘,一手推著自行車走回居民樓。
經過保安亭的時候,他聽到了少年冷淡的聲音,“喂,你會開鎖嗎?”
殷雪鏡抬起傘麵,在保安亭前,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可那道身影,本不該在這裡出現才對。
殷雪鏡微頓腳步,隨之,他再度聽到那少年的聲音,“我就是住這的,鑰匙丟了,你不能幫忙開門嗎?”
大約是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的聲音不耐煩起來,正是這種不耐煩,使得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雨聲過於嘈雜了,於是當殷雪鏡推著車從他身後經過時,那少年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身後正有一人,漆黑眼瞳落在他被雨水徹底打濕的頭發與衣服,手上空無一物,他是淋雨過來的。
殷雪鏡收回了視線,從他身後徑直走了過去。
落在鏡片上的雨水拖下幾道水痕,又在他的視網膜上增加了幾道“裂縫”的倒影。
離居民樓門口還有一段路時,身後傳來了水窪破裂的聲音,隨後,有個人擠進了他的傘簷之內。
殷雪鏡轉動眼珠,最先入目的,卻是一雙淺褐色的眼瞳。
那人擼起了濕漉漉的額發,暴露出光潔漂亮的額頭,同時也令他極具攻擊力的眉眼暴露出來,他隨意道:“你也是住這的?剛好順路,一起走吧。”
邏輯自洽、反客為主的自問自答斷絕了殷雪鏡拒絕的可能,足以見得這人的自大,然而殷雪鏡並沒有說什麼,漆黑的眼珠從他臉上移開,順從地將傘麵往對方頭上傾瀉了一些。
晏明昕不認識他了。
的確,距離上一次見麵,也已有一月時間,上一次他被明昕的跟班帶到他麵前時,臉上留下的那些淤青與傷痕,也已經好全了,此時的他與一月前在體育館被壓在地上圍毆的那個人,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
居民樓很快就到了。
殷雪鏡將自行車鎖在淋不到雨的車棚之中,回頭時,本應該就此離開的明昕,卻等在他居民樓門口看著他。
少年濕作幾縷的發絲翹起,顯出幾分俏皮,他渾身濕得到處都在滴水,哪怕是有著一副不甚好惹的麵容,搭配上這樣一副堪稱狼狽的姿態,也顯得不再那麼凶狠,反而像是被淋濕的野貓般,被好心的過路人拎著後頸肉放到了淋不到雨的廊宇下,會高傲而感激地看一會好心人。
可明昕並不是貓。
他那樣看著停車的殷雪鏡,恐怕也不過是在估量著,這個人好不好欺負罷了。
判斷的結果大約是——
好欺負。
果然,殷雪鏡回到居民樓門口,收傘甩開傘麵上的水珠之後,明昕便非常主動地跟了過來。
平時,殷雪鏡都會通過樓梯上樓,這一次,他的腳步卻微微頓了一下,隨後走到了電梯門前。
叮,電梯門打開了。
貼滿小廣告的電梯內部敞露出來,地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垃圾,甚至有煙頭。
殷雪鏡皺了一下眉頭,猶豫了片刻,他身邊的明昕,卻一點也不在意地就走了進去,按了下樓層按鍵,才仿佛發現他還沒進門般,問道:“怎麼不進來?”
少年友好得不像是他自己。
殷雪鏡還是踏入了電梯門。
狹閉的電梯之中,沒有人說話。
電梯停下時,殷雪鏡才忽然記起,他忘記按下樓層了。
這對於他來說,是極少會發生的錯漏,他看向電梯按板,中途視線經過打開的電梯門,微微抬起的手放了回去。
明昕按下的樓層,竟就是他住的樓層。
電梯門剛一打開,身旁人便率先走了出去。
殷雪鏡垂下眼,看見自己尖利的雨傘尖,也踏出了電梯門。
明昕走在前麵,他跟在後方,走的方向一模一樣,仿佛他變成了那個跟蹤的人一般。
濕漉漉的少年經過殷雪鏡房門的時候,殷雪鏡抓握在雨傘柄上的手,用力得手背都突起青筋來。
然而明昕卻沒有給殷雪鏡房門一點餘光,他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殷雪鏡的手驟然放鬆。
隨即,他卻看到明昕停在了自己隔壁的房門前。
那間出租屋的租客,大約在幾個月前,就搬了出去,後來殷雪鏡沒再見過隔壁有人出入,也沒有聽到隔壁有任何動靜,自然而然地就以為,隔壁是沒有人住的。
可他沒想到,隔壁不僅有人居住,甚至於,住的人,還是……
開鎖的時候,殷雪鏡的餘光看見站在隔壁門前的明昕,有些冷淡地盯著緊閉的房門。
他忽然出聲道:“入住的時候,手機裡應該會存房東的電話,你可以打電話問他要鑰匙。”
聞言,明昕看了過來,“這種雨天,他會過來嗎?”
“他就住在二樓,如果在家,應該能過來。”殷雪鏡道。
剛剛保安亭的保安,大概是認為明昕的語氣不好,所以不願意告訴他這一點。
“哦——”明昕也回過味來了,他對著殷雪鏡,露出了一個笑,“你真是個好人,果然,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
殷雪鏡隻淡淡回了一句,見明昕將手機從口袋中掏出,似乎是要找物業電話,他便收回了視線,門鎖開了,他推開門,那頭的明昕,撥通了電話,在和電話那頭的房東說話。
殷雪鏡進了門,然而就在他要將門關上時,門板上,卻突然出現了一道阻力。
明昕一手拿著手機,一手用力按著門板,阻止殷雪鏡將門板關上,他的聲音帶著笑,臉上也掛著笑,卻莫名現出極強的壓迫力,按著門板,一點一點將殷雪鏡的門推開了。
那頭大約是說了什麼關心的話,明昕便笑著回道:“沒關係,我剛好碰上了住在隔壁的人,我可以在隔壁等。”
說著,他手上施力,徹底將門推開了。
濕漉漉的鞋,也踏入了殷雪鏡屋裡乾淨的玄關。
明昕掛了手機,口上說著:“我可以進來嗎?房東說大概還有一個小時,他才會到。”行動卻是完全相反,殷雪鏡甚至還沒回應,他便自然地脫下了鞋,隻著濕透了的襪子,便進入了殷雪鏡的屋子。
每一步,都在光潔的地麵上留下水漬,更不用說,他的衣角和發尾都還在滴水,殷雪鏡垂眼盯著地上的那些水漬,仿佛私人領地被入侵的野獸般,渾身都散發出抗拒的氣息。
然而明昕卻仿佛沒有一絲察覺般,殷雪鏡回頭時,他甚至穿著那一身**的衣服,徑直坐在了他的沙發之上,穿著濕襪的腳,甚至下一刻就要抬上沙發麵,盤腿坐起來。
出租屋裡的沙發,都是租房時自帶的單人沙發,不知被使用過多少次,殷雪鏡便在那上麵,又鋪了一層隔離的沙發套,每隔一段時間就洗上一遍。
如果隻是沾了水,殷雪鏡還能忍,可就連他自己,也不會把腳放在沙發上,更不用說看著另一個男生,將穿著濕襪的腳,放在乾淨的沙發套上。
然而殷雪鏡卻隻是冷冷地看了一會那可以說是即將被“玷汙”的沙發套,並沒有製止。
明昕身上的雨水,很快就在沙發套上浸出一片濕痕了,他的頭發還在滴水,卻仿佛並不在意般,掏出手機隨意地刷著,把盯著自己看的殷雪鏡完全當成了透明人。
殷雪鏡也終於收回了視線,他放下包,淘米煮飯,隻在淘米時,不知想著什麼,竟多舀了一碗米,趁著電飯鍋在煮飯,他飛快洗了澡,從浴室出來時,他聽到從沙發處傳來的一聲噴嚏聲,他看過去,見明昕單手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