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遭重擊。
賀昱腦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於一時之間無法厘清,明昕說出這樣一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昕昕,你……”賀昱還沒把話說完,卻見明昕像是看到了什麼,猛地向後倒滑。
“你們果然在這裡!”林教練的聲音忽然從他身後響起,“乾嘛呢,不讓在俱樂部滑冰,就溜到這裡來滑冰?”
賀昱的思緒依舊停留在前一刻,他還沒來得及回過頭看,肩上便傳來一道壓力,林教練攬住了他的肩,語氣責怪道:“你怎麼就這麼寵著小孩?都說了要來遊樂場玩,怎麼又讓他們滑上冰了?!”
小孩。
那一瞬間,所有妄想都縮回名為“教練”的殼子裡,賀昱冷靜地笑笑,“反正今天是昕昕的生日嘛,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說話間,賀昱遠離林教練的那一手下意識伸到口袋裡,想要摸出根煙來抽,卻最終隻摸出了一根糖果。
應該是明昕放的……
賀昱盯著手上的糖果,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來,自己似乎已經有半年沒抽煙了。
林教練還攬著他,一邊朝著滑冰場叫道:“趕緊出來!大家都在玩,就你們倆擱這練習,要是被其他玩的人知道了,還以為賀教練給你們開小灶呢,玩的都不安心了!”
明昕背著林教練自顧自地滑,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隻有楊寧羽,看了看明昕又看了看林教練,隻能充當這個和事佬,隔著大半個冰場解釋道:“教練……我們花錢買了一小時滑冰呢,現在就出去太浪費錢了……”
“你們不在俱樂部免費滑,到這裡花錢滑,還說什麼浪費錢,快出來快出來,我給你們發紅包!”
聞言,楊寧羽頓時兩眼發亮,一邊往出口滑一邊問道:“發多少?”
林教練罵罵咧咧的,“給你了,哼,我遲早有一天被你們給貪窮了!”
他剛一發完紅包,旁邊卻忽地多出來一個人,林教練扭頭一看,隻見明昕竟也不知何時下了冰場,背著手,假裝不經意道:“好像有個今天過生日的人,還沒拿到紅包……”
“想要紅包啊?”林教練笑著,抬起另一手去攬明昕,平時都會躲開的明昕,今天直愣愣地任憑他把手架到肩上來了,還用期待的小眼神看他。
卻見林教授壞笑了一下:“想要紅包,去群裡搶。”
這話剛落下,周圍幾人都臉色一變,不約而同拿起手機,到群裡搶紅包去了。
離開滑冰場後,林教練抓著幾個人,硬是把他們拉到了鬼屋,說一不一硬是買了四張票,“要麼跟我到鬼屋裡麵玩,要麼跟小九他們去玩過山車!”
小九也是俱樂部一起出來玩的運動員,帶著七八個喜歡刺激的年輕人在遊樂場裡到處挑戰刺激項目。
賀昱一看到鬼屋,眉間就是一跳,“玩這個不太好吧?我們應該有不喜歡黑的人吧?”
“誰?誰怕?!”林教練看了兩個少年,沒人說怕,他就看向賀昱,笑道:“老賀啊,沒想到你看起來個頭這麼大,居然怕黑?”
賀昱用餘光看了一樣明昕,見他麵色冷冷,唇色卻有些發白,便溫和地笑笑:“確實有點怕,還是玩點彆的吧?”
結果話剛一說完,就被林教練強行攬住肩,硬是往鬼屋裡拉:“嗨!怕什麼黑?多嚇幾下就好了!走!你們兩個也彆傻站著,快過來,咱們四個人擠一起就不會怕了!”
賀昱心中歎氣,終於沒再掙紮,一直到進了鬼屋,才被林教練鬆開。
鬼屋裡很黑,手機也鎖櫃子裡了,幾乎隻能靠著地上指示路線的綠色線條識路,四個人在黑暗中一驚一乍地摸索,就連賀昱,都無法看清身邊的是誰。
忽然冒出一個架著電鋸的鬼,嘶吼著要來抓人,幾個人立刻吱哇亂叫起來,其中以林教練的叫聲最為嘹亮,賀昱根本沒被嚇到,卻也被身邊的人扯著手,硬是被拉著拖著逃離了這裡。
幾個人要麼現在是運動員,要麼從前是運動員,繞四百米的運動場跑十圈都不會喘氣,很快就把裝鬼的大叔撇在了原地。
鬼愣愣看著瞬間清空的走廊,寂寞地又拉了一下電鋸。
嘩嘩——
“可以了!鬼已經追不上來了!”賀昱也不知道自己被抓著跑了多久,周圍已經幾乎沒有林教練中氣十足的叫聲了,這說明他們都已經跑丟了,連忙出聲叫停抓著自己的人。
那人終於應聲停下來了,他似乎是被嚇得有些怕,剛一停下來就不停地喘息著,賀昱卻從這個呼吸聲意識到了什麼:“昕昕?”
“……嗯。”
“呼吸難受嗎?要不要我找工作人員帶我們出去?”進來之前門口的人就說了,要是受不了,就往往四周揮揮手,附近的工作人員會帶他們出去。
賀昱沒能立刻得到回應,立刻就要抬起手,卻被明昕抓住了。
“……不用了,我隻是跑得有點累而已,都已經好了。”
賀昱卻沒有輕易被說服,他立刻順著明昕伸來的手一路向上延伸,摸到了明昕溫熱的臉,才終於放下心來。
如果是因為哮喘,明昕的體溫會迅速流失,不會是這個體溫。
停下來休息了一會,他們才重新動身,去找跑丟了的林教練和楊寧羽。
不知為何,一路上,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是意外的凝固。
唯一的交接處,隻有明昕捏著賀昱衣角的手。
寂靜之中,賀昱卻再一次想起滑冰場邊的對話,他忍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道:“昕昕,你之前說的……”
“隻有你符合我的標準那一句嗎?”
按照明昕以往的性格,賀昱以為他在聽到問話後起碼還會糾結一下,卻沒想到他根本沒有猶豫。
但這種表現,反而讓賀昱心沉了一下。
明昕表現得越是坦然,便表明他對這件事越是不上心。
出乎賀昱意料的是,明昕卻接著道:“這是真的。”
賀昱盯著明昕的方向,在黑暗之中,他看不清對方的麵容。
“因為太無聊了,”少年清朗的聲音帶著股漫不經心的傲慢感,“我得了太多次冠軍,連冬奧會的冠軍都有了,根本沒有人能追上我的腳步,整個花滑世界,也就隻剩下裁判會和我作對了,裁判又特彆討人厭,我根本不想和他們做朋友。”
“我記得……”賀昱沉默了一會,才勉強笑道:“俄國的亞曆克斯、西國的丹尼爾還有日國的那個男單,和你關係不都是挺好的嗎?”
“手下敗將而已。”說完,明昕也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我不喜歡比我弱的人。”
賀昱啞然。
明昕忽然又道:“你還記得,我12歲的時候,你說你想當我的教練,用的是什麼理由嗎?”
“當然記得,你說你想贏過我。”想到那個時候明昕稚氣未脫的天真話語,哪怕是過了四年,賀昱還有些想笑。
“那個時候我說的話,恐怕是實現不了了……”明昕低著頭道,“去年冬奧會之後,連GOE都從3變成了5,狗滑聯改了一堆規則,水分的水得越來越厲害,現在的分數和過去的分數都比不起來了……賀昱……”
說到這裡,電鋸聲又遠遠地傳了過來,可就連明昕,也隻是背脊僵了一下,便沒再關注那電鋸聲了,而是接著說到:“如果真的有個神醫,能把你的腰治好就好了……”
賀昱剛要張嘴,舉著電鋸的鬼奸笑著衝了過來:“嘿嘿嘿!看我發現了什麼?兩個落單的小羔羊?快逃跑吧!隻要我追到你們,我就嘿嘿嘿嘿……”
鬼在兩人身後探頭探腦,見兩個人無動於衷,還以為是自己不夠恐怖,笑得更加起勁了。
奸笑聲和電鋸聲打斷了好幾次賀昱的話,終於,兩個“小羔羊”都受不了了,同時轉過身去,對著鬼怒道:
“安靜點!”
鬼:“……”
“不、不好意思……沒看到你們在談事,我先走了……”
鬼停了電鋸,縮著脖子很不好意思地縮回去了。
*
2019-2020花滑成年組的大獎賽從10月開始,一直到12月總決賽終止,接著是2020年1月的青奧會和2月在韓國的四大洲聯賽。
一直以來,都是賀昱陪著明昕去參加這種A級賽事的,但這個賽事,卻賀昱卻代替林教練守在了俱樂部,換作是林教練陪著明昕坐飛機去比賽。
不過,雖然說是值守俱樂部,但是到了比賽季,還待在俱樂部練習的運動員其實已經沒多少了,大多都是些年齡比較小,還比賽不了的小冰童在學習基礎的滑行和旋轉,有家長守在冰場擋板外,大多都很聽話,可一到下課點,也都嘩啦啦地跑去換鞋回家了,偌大一個俱樂部頓時變空了,賀昱便也就清閒了下來。
這幾年因為有了明昕這麼一個天才花滑選手,以及2022年華國冬奧會的預告,花滑在華國都風靡了起來,最直觀的就是俱樂部現在報名的人數,幾乎都爆滿了,學習花滑的冰童和教練,現在是呈現僧多粥少的狀態,就連最開始說了隻想帶明昕一個人的賀昱,都不得不幫著照看小孩,他對著修補冰麵的工作人員笑了笑,沒有回工作室,而是坐在冰場邊,打開手機。
名為“華城第一滑冰俱樂部”的雲朵群已經消息爆滿了,十條有六條是林教練發的,在嘲笑明昕居然又抽了第一組第一個出場,這個手氣也是沒誰了。
老板何勇卻利索地發了個群發紅包,讓明昕好好比賽,不要灰心。
賀昱也領了個紅包,卻在看到領紅包界麵時忍不出發起笑來。
群裡這麼多人,明昕第一個領了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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