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君蘇進了紀書記的辦公室,紀書記神色嚴肅,說話語氣還算委婉:“小楊,一分場二分場的人聯合起來向總場反映,說他們分場的年輕人為了參加高考,對工作百般敷衍,嚴重影響了農場的正常工作。你們四分場的情況如何?”
楊君蘇義正詞嚴地說道:“我們三分場也差不多,這段時間大家聊得最多的就是高考。畢竟高考中斷了十年,大家情緒激動也再所難免。我們的工作也難免受到了影響,但都被我們一一克服了。我想的是,這些人參加高考那是響應國家政策,順應時代潮流,為祖國輸送人才,為組織補充後備力量,是我們所有黨員義不容辭的責任。我實在是不敢也不忍阻攔他們啊。”
紀書記:“……”
他頓了一下,說道:“你這覺悟是真高呀,總場也是出於這種考慮,所以也從不阻攔年輕人參加高考。隻是,農場有農場的難處。尤其是一分場和二分場的知青比較多,他們現在無心工作,隻想著高考。那農場的工作怎麼辦?”
楊君蘇說道:“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也並非不能解決。像我們就提前排好了班次,儘量保證每項工作都有人在崗。我還規定,若是誰因為高考耽誤了工作,場裡的教室和複習資料就不給他用。這些職工還算聽話,也能體諒我們這些乾部,基本上沒出岔子。”
紀書記慢慢地引導著話題,“我聽說,你為了方便這些人複習功課,夜校教室晚上不鎖門,通宵開著燈?不但你們分場的年輕人去,其他分場的年輕人都擠在你們那裡?有這回事嗎?”
楊君蘇一點也不瞞著,全部痛快承認:“紀書記,是有這麼回事。起初我隻是為了方便我們分場的年輕人,有關前途這麼大的事,人人都拚了命似的,這些知青硬留是留不住的。要是雙方有點誤會,這些年輕人血氣方剛,容易衝動,他們要是往上麵一捅,到時丟麵子的可是我這個負責人。
與其這樣,還不如做點好事,給他們留下良好的印象,這些人中若有人真考上了,將來可都是社會的棟梁,以後對咱們農場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名聲上也好聽。”
紀書記本來是要批評楊君蘇的,聽她這麼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此時倒也不好再按原來的思路批評她了。
楊君蘇接著說道:“紀書記,是不是彆的分場的同誌告我的狀了?”
紀書記沒有正麵回答,算是默認了。
楊君蘇決定充分展現一下自己的人設,她的人設就是敢說敢做的耿直女孩。
於是,她憤憤不平地說道:“他們這些人怎麼這樣?大家都是一個農場的,他們覺得我做得不妥當,直接找我說明不就完事了嗎?總場要處理的事情這麼多,這點小事也來麻煩你們?”
楊君蘇繼續說道:“他們把事情推給總場,這不是讓領導為難嗎?總場不可能為了他們就不讓這些年輕人參加高考,那是明晃晃地違反國家政策,給人留下話柄。萬一被人捅上去,連轉圜的餘地都沒了。這幫人的做法實在有欠考慮,我還以為他們年紀老大不小了,又是男同誌,會比我這個年輕的女同誌想得更細致更全麵呢?”
紀書記:“……”
彆人上眼藥都是暗戳戳地滴一滴,楊君蘇是直接拿水龍頭噴,而且還讓人說不出一句什麼來。
不得不說,紀書記整日麵對的都是些說話滴水不漏、喜怒不形於色的老狐狸下屬,偶爾遇到楊君蘇這樣有話直說,有不滿就表達的下屬也覺得有些新鮮,到底是從基層上來的年輕人啊,什麼心思都藏不住。
紀書記的神色比剛才和藹許多,他問道:“那你說這事該怎麼辦好呢?”
楊君蘇考慮片刻,說道:“我覺得很好辦,我回去以後先跟這幫年輕人開個短會說明一下情況,他們想高考,我們農場不會阻攔,但農場也有難處,要是人人都這樣,農場就沒法運轉了。大家互相體諒一下,他們必須得保證不能耽誤平日的工作。還有就是,一分場二分場的領導要重新排一下班,在能力範圍內儘可能地給這些年輕人以方便。非常時期,大家互相體諒,共度難關。否則,一旦有個不好,鬨得雞飛狗跳的,咱們勝利農場麵子上也不好看。”
紀書記原本打算讓楊君蘇把這些年輕人趕回他們各自的分場去,不準再聚集在一起複習。經過這一番談話後,反而覺得楊君蘇的提議是最穩妥的。
但這個穩妥也就聽上去穩妥,萬一雙方有一方不肯配合,那還是麻煩。
紀書記便提出了這個假設:“要是這些年輕人不肯配合呢?”
楊君蘇說道:“應該不會。我是經過實踐的,之前我們四分場就是這麼乾的。我回去以後會好好給他們做思想工作。”如果還不成功,那就是一分場和二分那幫家夥的事,關我什麼事?
紀書記道:“小楊,你這人辦事比較靠譜,我相信你會解決好此事的。”
楊君蘇道:“紀書記請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勝利農場是我生長和戰鬥的地方,我可不願意它因為任何事情被人抹黑。”
紀書記點點頭,突然冷不丁地問道:“小楊,你也要參加高考是吧?”
“是的,我想試一試,讓祖國檢驗一下我這麼多年的學習成果。”
紀書記不置可否,隻是鼓勵了一句:“能保持進步也挺好。你回去忙吧。”
“好的。”
楊君蘇出了辦公室,呼吸了一口新鮮的冷空氣。這一破關算是過了,真是浪費她的複習時間。
她騎上自行車返回場辦,剛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茶水,張書記就迫不及待地敲門:“小楊,你回來了。”
楊君蘇又喝了一口水,說道:“老張啊,進來吧。”
張書記知道楊君蘇的說話風格,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小楊,紀書記怎麼說的?是不是批評咱們四分場了?”
楊君蘇搖頭:“那倒沒有,我這人做事,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中間對得起領導和人民,紀書記那麼英明的人怎麼會批評我?”
張書記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乾笑兩聲助興。
乾笑完畢,他還是得說正事:“小楊,那個什麼,雖然你做得無愧於天地和人民。但是,還是有人有意見。說這些年輕人一心隻想著高考,乾活也沒以前賣力了,夜校那邊整夜燈火通明的,這些年輕人,有男有女的,整宿地聚集在一起,怕是會出事呀。”
這次輪到楊君蘇無語了。離高考隻有一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