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在外麵看著你, 第一眼還不敢確定!這麼多年不見,長高了,也長壯實了。”
女聲在辛燦耳邊喋喋不休。
“走這邊, ICU在五層……說是需要有人全天陪護,但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你弟弟才多大?還是個小孩兒呢, 又正是小升初的關鍵時候, 怎麼也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在家。所以啊, 我一般也是弄好他那攤事兒再過來。”
雖然丈夫重傷住院了,但說起兒子,謝丹還是露出一絲喜悅。
隻是很快,她的喜悅就被壓了下去, 大約也是意識到了在辛燦麵前聊起自己兒子的不合時宜。
“你爸也是太寸了。人家摔下樓梯, 十個有八個什麼事兒都沒有, 剩下一個也就是個腿腳骨折。也就是他,竟然撞到了腦袋。
“醫生的說法, 是腦殼裡有淤血, 能不能醒來,還要看命。“我一聽這話,立馬就慌了神!也是實在不知道怎麼拿主意, 這才想著給你打電話。”
說到這裡, 謝丹很明顯是咽了口唾沫。
她的語氣變得柔和了很多,像是在相識多年之後, 終於在辛燦身上升起了幾分慈母心腸,告訴他:“這幾年, 你爸一直念叨著你呢。還總說要存錢, 給你攢著, 以後買房、娶媳婦兒,都有用處。
“呀,你也上了幾年大學了,是不是已經工作了?公司那邊請假是怎麼安排,你一個人在外麵這麼久……是不是你媽那邊給你錢了啊?”
說到最後一句,原本的「慈母心腸」又像是一層被拉扯歪了的塑料布,從謝丹話音裡被挪開去,變成並不難懂的試探。
正好這個時候,辛燦瞥了她一眼。
雙方視線對上,謝丹心裡當即落了個空。
她一邊暗暗懊惱,彆看對麵的青年個子高、身材也不瘦弱,但自己畢竟比他年長那麼多呢。一邊又想到,當初兩個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辛燦才上中學。
那可真是瘦瘦的一個小孩兒,長得再高也隻像一根竹竿。也就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看得人心生厭煩。
她看著辛燦,再看看辛有德。都不用特地觀察,都看出了這對父子之間的生疏。
這是謝丹很滿意的一點。誰希望自家男人的錢都用來貼前一個老婆的孩子呢?結婚之前,她甚至在辛有德耳朵旁邊念過很多次,不如就把辛燦給他媽吧。看那眼神,也不像是跟辛有德親厚的。
辛有德煩躁地說,他媽哪兒要啊,人家再婚比他還早上幾年,現在也有了小的。
謝丹隻好遺憾,可惜辛有德爸媽都不在了,否則把拖油瓶丟給爺爺奶奶也是個解決辦法。不過這不算是純粹缺點,沒了公公婆婆,可公公婆婆活著的時候住的房子還在。辛有德是他們的獨子,房產證自然也捏在他手上。
行吧。雖然拖油瓶讓她很煩,但綜合考慮,辛家已經是一個能嫁過去的人家了。
後來結了婚,她更覺得自己英明。彆說生活費了,就連辛燦的學費,都有一兩年是他老師幫忙墊的。發現這點之後,辛有德非但沒覺得不好,反倒更看辛燦不順眼了,連“既然有人給你掏錢,那你以後的花銷,也都去找那些老師吧”都說了出來。
謝丹滿意非常。她能摸索出一點男人的心思,知道辛有德對辛燦的態度,有很大是源於男人對前麵那段失敗婚姻的不願提起。看到大兒子,就想到此前的種種吵鬨。至於她,也就是讓辛有德的這種心理加深、再加深。到最後,終於成了眼睛裡隻有辛文一個兒子。
要是日子光這麼過下去,她是絕對不可能聯係辛燦的。可那不是辛有德忽然撞壞了腦袋嗎?在ICU住的每一天,都是在明晃晃的燒錢。
謝丹陷入一個非常矛盾的心理。她不喜歡辛燦,看不得辛有德把任何東西留給辛文之外的人。偏偏繼續在ICU住下去,辛有德會真的什麼都留不下。
從這個角度來說,是應該把人抬出來,之後是「保守治療」還是轉天就去了殯儀館,就純看辛有德運氣怎麼樣了。
但是,這不是殺人嗎?
謝丹又沒這個膽子。
她日日愁,夜夜愁,愁著愁著,忽然想起了辛燦。
青年——準確來說是「少年」,謝丹並沒有看過辛燦長大之後的樣子——的麵容映入謝丹腦海的一瞬間,女人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眼睛都發亮。
她知道辛有德從前是怎麼對這個兒子的,但這會兒她非常理直氣壯,想:你們是親親的父子,要是連辛燦你都不想管辛有德,那辛有德死就死了,那是他的命。而擔當「劊子手」這個職責的,當然也就是不願意給親爹掏錢治病的辛燦,而不是她一個後母。
隻是雖然抱著這樣的心思,她到底明白一點人情事故。知道如果自己實話實說,告訴辛燦,你離開的這些年,辛有德彆說念叨你以後的事情,就連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