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之言衝下滑雪道時, 刺骨的冷風如同流水一般迅速從臉頰兩邊掠過,因為高速帶來的耳鳴將後邊的驚呼聲掩飾,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前邊流暢走刃的身影。

湯嘉月的速度非常快, 遇上雪坡時也特彆得心應手地衝上起跳, 彎腰摸板的身影瀟灑自如,似乎什麼都無法難倒她。

這就是湯嘉月。

第一個摘得奧運金牌的國內選手, 在她短暫的滑雪生涯中, 已經獲得過二十多枚金牌。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獲得過如此大成就的她現在才24歲, 年輕, 活力,健康, 未來一片光明。

曾經有人感慨, 湯嘉月現在已經是孤獨求敗的地步了。

竄入肺部的空氣冷冽得過分, 可林之言卻覺得自己的脈搏在一跳一跳,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動速度都加快了,她的心臟開始砰砰直跳。

林之言微微屈膝,滑雪板刮過細雪的聲音就像是閃電縮小到萬分之一,仔細傾聽時便覺得頭皮發麻, 她微微扭胯,將重心前移, 以此帶動加速。

快點、快點...

林之言在內心喃喃,隻覺得心裡那把火越燒越旺。

看著前邊始終無法超越的身影, 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角。

如果一直這麼走刃追逐下去, 是永遠也無法超越對方的。

她練習的時間和經驗連湯嘉月的零頭都沒有, 如果真要計較起來, 林之言唯一勝過的可能隻有她那強悍無比的體能, 在漫長訓練中鑄就的肌肉記憶。

但這條被稱作鑽石級彆的高級滑雪道有一個特點。

它的斜度大,陡峭,雪坡多,除此之外,還有區彆於其他高級滑雪道的分岔口。

再滑下兩百米,就有一條分岔道,一分二,過了中間八百米,又回到了同一條滑雪道上。

兩邊的滑雪道都是同樣陡峭,失重感十分強烈。

但是左邊的滑雪道會比右邊的滑雪道更加麻煩,它的雪坡再也不是局限於石頭大小,而是類似於滑雪台那樣,當運動員衝上去時,隻能借助跳躍從斜度超過四十度的雪道上一路飛降下來。

近乎垂直的道,中間有無數個能讓滑雪者短暫“停留”的小坡,然而停留的時間甚至不超過一秒,身體就會自動繼續降落。

那就如同從二十米高樓跳躍下來無異。

如果林之言想要趕上湯嘉月,她隻能從這個道通過。

“唰——”

在一邊停下休息的滑雪者被冷不丁嚇了一跳。

那滑雪的聲音太衝太響,完全能想像出對方的速度有多麼快。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眼前猛然閃過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間就消失在眼前。

一口氣都來不及提上來,眼前又瞬間掠過一道身影,視網膜內隻殘留著對方的滑雪服顏色,是亮眼的橙。

他彷徨失措地轉頭看過去,發現那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如風一般迅速轉彎,側身,先後做出了刻滑的動作,而且壓下的幅度都非常大,兩人的身影幾乎要與雪麵平行,而那滑雪板,乍一看,根本就是垂直的。

這無疑是個完美的刻滑,甚至能被列入教科書內。

但是旁觀的那人隻覺得心驚肉跳,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如果隻有一個人做出來了,他或許都不會這麼驚訝,隻會感慨對方的滑雪技術。

可展現在他麵前的是兩人,而且,還是一前一後。

就“唰”地一下,像閃電一樣拐過彎,如果這是路麵,可能滑雪板都會被帶起星火了!

這樣的視覺衝擊讓他久久無法回神。

在斜度超過四十度的滑雪道上做這樣高難度的刻滑,幾乎可以說是作死!

但那兩人就這麼肆無忌憚,輕輕鬆鬆地做出來了,對於她們來說,做出這樣的刻滑好像是一點難度都沒有的事情。

滑雪者失神了好一會兒,才被冷風凍得回過了神。

他扶住額頭,晃了晃腦袋,長呼了一口氣,正打算繼續往下滑時,他突然擰起了眉毛。

隻見雪麵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等等?

一道??

那人後知後覺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不信邪地滑過去看,那塊轉彎的地方還真是隻有一道雪痕!

這就說明了兩人轉彎的角度和速度是完全一致的,不然根本不會重疊雪痕,單反慢一點,甚至是角度偏一點,都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這就相當離譜了。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剛剛的場景,憑借著多年的滑雪經驗分析了一下,前邊那人的技術是毫無疑問的無懈可擊,專業中的專業,聽說最近國家隊在這邊集訓,那兩人的身份大概率就是國家隊的。

但國內的選手能有幾個做到這種程度?

這可是被譽為“天梯”的鑽石級彆滑雪道,它的難度在全世界都是屈指可數的,這麼快的速度,又能這麼穩,已經縮小了一大圈範圍,再加上堪稱完美的刻滑...國內能做出來的...還真沒幾個。

他的眉心忽地一跳。

一個猜想逐漸浮現心頭。

湯嘉月。

是湯嘉月的話,那這樣的動作對她來說隻是小菜一碟。

但是問題又來了,後邊那位又是誰呢?

男子苦思冥想,卻怎麼也找不出第二個人是,關盛和張鳴儷的滑行和刻滑都做不到這種程度,她們更擅長空中技巧,跳躍轉體。

究竟是誰呢?

懷抱著這樣的疑惑,他拿出手機,打開了群。

......

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白雪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在無人望及的地方,在那被譽為天梯的滑雪道上,有兩個身影以一種叫人屏息驚奇的高度不斷往下飛馳,她們嫻熟地飛過雪坡,躍過幾米的高度與距離,在顛簸中熟練地穩住平穩繼續下滑。

任意地走刃回轉,飛馳於林間,前所未有的寧靜籠罩在心頭上。

若是有人望過去,隻會覺得她們之間的距離幾乎沒有變化,可是細細一看,就會發覺那距離其實不斷地在縮小,隻是縮小的距離太短,兩人的速度都非常快,兩人完全陷入了一種膠著狀態。

湯嘉月甩不開林之言,可林之言也趕不上湯嘉月。

在她們之間,是無數場訓練與比賽的差距。

湯嘉月若有所感地抬眼,但她沒有轉頭看。

後邊若有若無傳來的聲音象征著有人一直跟在自己後邊,但那又如何呢?

無論是想找自己較量的“對手”,亦或是友好切磋的“同伴”,她都不需要。

湯嘉月的動作和神色一點變化都沒有,她隻是順從本心,按照自己原來的計劃繼續下滑,完全沒有把林之言放在心上。

即便她始終也無法甩開對方,但她也無所謂。

很快,她們就滑到了岔口。

兩人竟不約而同地拐到了左邊!

其實滑雪是個水平越高,樂趣越多的運動。

水平越高,能滑的地方就多,雪道隻是其中一種,隻要水平提上來了,但凡是有雪有坡的地方就可以滑,樹林、懸崖、山穀...地形不同,樂趣也不一樣。

與幾乎沒有障礙物的滑雪道想比,她們選擇的滑雪道更類似於山穀與懸崖的結合。

那是一條危險而刺激的道路。

一旦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辦法再停下,再回頭,唯有不斷地往下滑,不斷地飛馳才能掠過這條滑雪道。

冬天刮西北風,冷氣流經過海麵帶著潮氣,它碰到山,變成降雪,成就了滑雪道上鬆軟又不缺平實的雪道。

與其繼續在平穩的滑雪道上馳騁,她們都選擇了挑戰自我。

當林之言看到湯嘉月躍過雪坡,身影在空中幾乎化成一道虛影時,她似乎聽見了海嘯,雪崩,來自大自然的聲音帶著天然的威懾力,那讓她瞬間臉頰發熱、心臟狂跳。

她不再看向湯嘉月。

林之言將目光重新放回了這天然的大雪場內,將一切收納於眼裡。

兩邊的霧凇高聳而立,隔絕開了其他的滑雪道,除了風聲之外,她幾乎無法聽見其他聲音。

速度越來越快,根本刹不住車。

換做是其他人,可能會因為這過快的速度感到恐慌,尤其是,前邊二十米就有一個滑雪台。

峭壁上的翹角恰到好處,它能讓滑雪員衝上去,在空中得到一個足夠高的騰高距離,這更便於滑雪員施展肢體,扭動軀體,在空中調整自己的姿勢,以此——

“砰。”

滑雪板撞上了僅容忍一人站立的平台上,雪花飛濺,就像是炸開了的煙花。

失重感驟然襲來,往前看去,空蕩蕩一片,隻有往下看才能找到路。

那是幾乎垂直的路,被雪花覆蓋,近二十米的高度足以讓恐高症發作,就算是技術高超的滑雪者,也隻有拚儘全力才能從高空中降落,通過一個個小平台順利滑下。

不受控的感覺席卷而來,似乎要操控自己的肢體。

麵對這樣的路,就算是湯嘉月也有些吃力,她努力控製自己急促的呼吸,肌肉一陣一陣酸痛襲來,當落地的時候,反震的衝力讓她的膝蓋發軟,通過滑雪鏡看到的景象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暗色的濾鏡,她緊繃著全身的肌肉,依次滑下雪坡。

每一個drop,都是心臟大跳樓。

砰,砰,砰。

湯嘉月一路順下雪坡,隨著她的動作,雪簌簌落下。

遠遠望過去,那兩個身影從落差將近七層樓高的雪坡上滑降,沒有一點安全措施,就憑借著一個板子不斷地下墜,隻要有一點落錯,就會從半空中摔落而下,狠狠地跌入雪底。

湯嘉月對自己說,再放鬆一點,不要那麼緊張。

刺激在後腦勺全然炸開,每一個下墜,落地,都像是警世鐘,震得手腳發麻,可她依舊義無反顧地下滑。

可奇妙的是,她原以為自己隻會聽見風聲,但後邊卻一直傳來似曾相識的滑雪聲。

那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就像是某種野生動物奔馳在雪上,帶著不容忽視的凶猛。

湯嘉月瞬間意識到,那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滑雪員居然也選擇了這條道路!

聽那聲音,對方在這條驚險無比的滑雪道上反而展現出比自己更嫻熟的表現。

注意到這一點後,湯嘉月的眼珠轉動了一瞬。

一種許久未體驗到的興奮湧上了心頭,她沒有轉頭看,但是往下衝的速度更加地迅猛,幾乎可以說是瘋狂。

後邊的聲音隻是弱了一息,緊接著,更為響亮了。

——她完全跟上了自己!

湯嘉月猛地放聲大笑,眼裡閃爍著耀眼的光。

一個未知的滑雪員!居然能跟上自己的速度!還有勇氣衝入同樣的道路一同挑戰落差二十米的雪坡!

笑聲被風聲與滑雪聲裹挾,幾乎消散在空氣中。

再一次衝上雪坡時,湯嘉月下意識地摸前刃,旋轉,在轉到背麵的空隙中,她終於見到了那位陌生的滑雪員。

對方就在自己的右後側,正飛躍著十幾米雪道往下衝,就像是...像是一隻俯衝的獵鷹,極具力量感,壓迫力十足。

她們都在半空中,自由地施展著肢體。

這是一場無言的對決。

不知不覺中,湯嘉月不再將林之言視為無物。

她終於看見了林之言。

她看見對方無所畏懼地飛馳而下,腦海中,一直在後邊不斷響起的聲音似乎也幻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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