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絕對不會做出林之言那樣的動作。

酷炫、富有技巧性、對體能要求很高, 是一回事。

但另一回事是這個動作會消耗多餘的體力和耐力,在長時間的攀岩中,大多數攀岩者會選擇靜態動作, 而非動態動作, 一是因為安全穩定,二是因為體力有限, 要儘量減少不必要的損耗。

除非——

每一個要點都卡得精準, 擺動的角度不差分毫,掐準跳起的時間, 以此每個動作都隻消耗了相應的最低體力, 這樣一來,在旁人看來過於大開大合的動作其實連過難點的靜態動作所需要的體力消耗都要少, 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的會有人能把這些東西都精準得計算好, 並且能將自己的肢體控製得如此精準嗎?

但林之言可以。

在一次次的訓練中, 早已形成了肌肉記憶,這還要感謝之前的跑酷訓練,打的基礎相當好,將林之言的身體協調能力和控製能力都練到了頂尖級彆,在精準方麵, 不會有人能比得上係統。

山下的幾人隻能看見林之言的動作,卻沒法看清細節, 因此並不知道這個事實。

但不妨礙她們為此震驚。

日光為岩壁懸掛著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色光芒,卻不會讓人聯想到櫥窗內的金貴首飾, 反而讓人無端地聯想到暴雨天的驚雷, 或是更為尖銳的刀具寒光。

有人輕聲地吐出兩個字:“雷鳥。”

不知指的是那抹驚才絕豔的身影, 亦或是線路。

祝文眼睛都沒眨, 墨玉色的眼瞳始終倒映著那抹越來越小的身影。

他感受到夏季的燥熱隨著時間流逝再次降臨, 光是站在山腳下,他便覺得悶熱的空氣席卷周身,呼吸間都是熱氣。

昆蟲的聲音此起彼伏,幾乎響徹天空。

好熱。

這麼熱的天,林之言在上麵應該會覺得更熱,手觸碰到岩壁,肯定也是滾燙的。

這樣想著,他內心便冒出了幾絲煩躁不安,有些後悔自己準備不足了,出門前應該準備一些冰涼貼、濕紙巾...與此同時,又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冒出來了,被落在原地的滋味讓他更煩躁了。

一旁的女孩也緊盯著,十分鐘休息時間早就過去了,若是換做平時一定會迫不及待地穿上裝備去攀岩了,但此刻卻還呆在原地,仰著頭望著那可望不可及的身影。

她的心越跳越快,從看見那如同雷鳥一般的動作起就傻愣在原地了。

和對小瀅爬上5.13b登上新聞報紙的羨慕不同,她說不清內心的感受,隻模模糊糊覺得這個大姐姐超級帥,動作超級酷,攀岩的時候看起來好輕鬆,完全看不出發力點,就覺得她在爬這個點的時候就想好下一個點該怎麼爬。

此時,林之言爬到第二個掛片點,左手臂伸直,膝蓋壓著岩壁,迅速地設置完保護點。

女孩緩緩地眨了眨眼睛,內心那不確定的想法也逐漸清晰。

她也想像這個姐姐一樣,對眼前的事物表現得遊刃有餘,專注,一往無前,不止是攀岩。

在之前的驚鴻一瞥下,她看到這個姐姐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像是媽媽上課教導的大學生,但是她卻覺得對方比她見過的很多大人還要成熟——這裡說的成熟,不是說外形、氣場,而是更深地、更模糊的感覺。

在多數人隨波逐流的時候,對方好像已經找到了更確切的生活方式,她已經有意識地去做某件事情並不懈努力地朝著目標前進。

女孩想到這,不知為何,有些惶恐不安,她好像從未考慮過這一方麵的事情,但與此同時,又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升騰於內心,讓她莫名覺得安心。

......

“漲手”,就是把手塞進裂縫裡,而“腳塞”自然是將腳塞進去。

在攀爬裂縫中常用這兩個動作。

在攀岩中,除了凹凸點,很多時候還會有裂縫,林之言選擇放棄右邊的平滑麵選擇裂縫,隻要卡得好,裂縫是個很好的過渡路線。

林之言此時攀爬的線路左側有一道大約五六米的裂縫,不寬,也不深,剛好能塞進一隻手。

林之言大拇指朝上伸進去,讓自己的手背儘可能地平整地抵住裂縫內側,將壓力均勻分布在整個手背上而非指關節上,然後用拇指的肉來壓握,她調整了一下,摩擦力足夠了。

再將腳塞進去,微微扭動了一下,轉動了20度角,這樣能讓腳剛好卡在裂縫中。

林之言深呼吸,用鼻子吸氣後再用嘴巴呼氣,通過這個動作促進血液循環,讓肌肉儘可能地放鬆下來。

她已經過了兩個繩段,還有三個繩段等著她過去。

接下來十米都沒有什麼難點,但是也要注意腳下踩的岩點...

想了一圈後,她麵無表情地繼續往上攀爬。

到了第三個掛點,她往右邊望去,還真碰上了方栗。

少年身軀緊緊貼著岩壁,一手抓著突出的岩點,另一隻手騰出來給自己擦汗,細細密密的汗水蔓延在皮膚上,悶熱的天氣額外消耗了攀岩者的體力和耐力,弄好快掛將繩索穿進去後,他沒有繼續往上,而是給自己一個休息的時間。

在長時間攀岩中,一味地往上衝並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

休息是非常重要、策略性的一步,高效、高質量地使用有限的體力,讓肌肉得到充分休息,能夠使得肢體不再酸脹緊張,才能讓攀岩者處在最佳狀態,抓好每一個支點,做好每一個動作。

在已經開發成熟的攀岩路線中,其實每一個快掛點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隻要仔細觀察,不難發現每個掛片附近都有一個地方能讓攀岩者停下來歇息。

兩人對視了一眼,雖然隻隔了三四米,但都沒說話。

在這個時候,說話也是耗體力的,還會讓體內水分流失,還不如抓緊休息的時間,讓肢體不再酸脹麻木。

方栗看到林之言的時候還有些驚訝。

5.13a和5.13b看著隻差了一個難度,但是很多人始終都隻能停留在5.13b無法挑戰a等級,攀岩每一個等級之間的距離差得不止是冷冰冰的字數或是字母,而是確切的難度差距,假設5.13b能有50%的完攀率,那麼5.13a的完攀率就最多隻有25%,直接縮減了一半以上的成功率。

而林之言的速度還比他更快一些,在他之前就到了第三個掛片點。

但這不可能啊...如果要練到這水平,起碼要有兩年攀岩經曆打底。

回想第一次見麵,那時候的林之言跑酷技巧滿分,但任誰都能看出來她的體能是一個問題,如果真的攀岩了兩年,不可能一點兒痕跡也沒有留下。

方栗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他感覺到有什麼滴落了下來,皮膚上一片冰涼濕潤。

這是——

溫語深覺得有什麼不對。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陽光不再刺眼,涼風來襲。

一滴水落在了她的發間,她伸出手,接住了更多的水滴。

滴滴答答。

突然下起了毛毛雨,淅淅瀝瀝的。

她喃喃自語:“下雨了...?”

今天的天氣預報明明是大晴天,結果下起了雨...?

溫語深一抬頭,看見剛剛還豔陽高照的太陽已經被烏雲掩蓋住。

下雨了,那攀岩還進行嗎?這有點太為難人了吧。

在下雨天攀岩,難度係數可是直線上升,就算是門外漢,她也知道在下雨天不應該進行攀岩活動。

最早來到紅泉穀、在5.12b線路上攀岩的攀岩者一見到下雨,一點也沒帶考慮,直接往下滑了。

如果真是毛毛雨還好,要是雨越下越大就完了,以防萬一還是走吧。

而一直圍觀林之言攀岩的女孩家長也扯著女孩去避雨了,小孩的免疫力都比較低,尤其是在大量運動之後,遇到這種天氣簡直是感冒發燒的前奏。

溫語深和祝文此刻都皺起了眉頭,麵麵相覷,暗自祈禱:希望林之言和方栗都安全落地。

在岩壁上,方栗意識到真的下雨後,愣住了。

他沒想到自己千挑萬選的好日子居然被老天爺破壞了。

但五個繩段點已經到了第三段了,就差兩段...算了,也不急於這時。

權衡利弊後,他跟林之言說:“走吧。”

林之言疑惑地皺眉,沒聽清對方說什麼,“哈?”

方栗大喊:“我說!我們還是先下去吧!”

說話的時候還有雨滴飄到他嘴裡,方栗皺了皺眉。

林之言笑了,擺擺手。

方栗傻了,“都下雨了,你爬什麼啊?!”

下雨天,雨水衝刷岩壁,什麼摩擦力都彆想要了,無論是抓著的還是踩著的都滑得要命,這哪是在攀岩,這分明是在索命。

林之言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她不想放棄。

要是留在原地和方栗解釋,那就是真的浪費時間了。

她衝方栗喊道:“告訴他們不用擔心我!”

說罷,她頭也沒回直接往上爬。

方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林之言的背影。

他張了張嘴,又默不作聲地抿起來了,內心也在往上和下去之間掙紮。

...命最重要!就是一個山穀而已!下次再說吧!

他認命地選擇了下去,但在下滑之前,又忍不住抬頭看著林之言越來越遠的身影,在雨幕下,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不決,眼裡隻有頂點。

“......”

他閉上眼睛,雨水滴落在臉上,讓他的意識越發地清晰明了。

下滑時的失重感引不起他內心一點波瀾,唯有那一往無前的身影,心海起浪。

他確信了。

或者說,本應該早就確信這個事情——

“瘋子。”

林之言,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或許他該感慨一下,好歹沒有瘋得徹底。

否則他見到的就不是先鋒攀了,而是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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