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言三人一下就停住了腳步。

有人焦急地詢問:“怎麼沒人去救呢?”

“房東不在, 樓頂的門是消防門還加了鐵鏈,撞都撞不開!正在想辦法弄開門呢。”

就在此時,有人驚呼一聲。

“快看, 有人在上麵!”

溫語深抬頭看過去, 過於刺眼的陽光讓她微微眯起眼睛,但她視力不錯, 能看到有人站在是十一樓的陽台, 那人將防盜網打開,身上係著安全帶, 顫顫巍巍地爬上防盜欄杆上。

她無言地搖搖頭。

距離太遠了, 而且方向還恰好是斜對角,就算那人踩上去也根本夠不著小孩的腳。

群眾裡掀起一陣喧嘩聲, 大家都提心吊膽地看著那人一點點逼近小孩, 然而, 無論他怎麼用力伸臂也無法夠著,最終隻能呆在那上麵想辦法。

現在該怎麼辦?

眾人麵麵相覷,臉上都是止不住的擔憂。

在正前方,已經有很多居民自行伸出援手,他們將床單打結, □□張床單展開來差不多有十米長,假如意外真的發生了, 好歹也有點緩衝力。

林之言她們擠過人群,見到一位女性正癱軟在鄰居懷裡, 麵目慘白。

她抬頭看著小孩, 哽咽著, 一會兒又是氣一會兒又是悲, 千言萬語都化成了淚水。

“嗚嗚嗚嗚嗚...我的童童...”

想來, 童童就是樓上那小孩的小名。

旁人都麵露不忍,安慰她一定會沒事的,已經打消防電話了。

但現在的情況並不樂觀。

樓頂的門撞不開,樓下的陽台根本夠不著小孩,而且樓頂已經很久沒有修繕過,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老化了,包括現在正兜著小孩的防掉網。

如果小孩真的從12層高度墜落下來,即使落在救生床上,但衝擊力過大,孩童身體太脆弱,容易產生生命危險。

溫語深和祝文都緊緊皺起了眉頭,任誰都不忍心看著一條生命白白逝去,更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

即使想去救人,但道路都已經被堵住了,就算是他們,也無能為力。

溫語深不由地歎氣,“隻能等消防員早點來了,希望那網撐住。”

她邊說著邊轉頭看向林之言,卻發現對方一聲不吭地抬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忽然,人群中喧鬨起來,大家驚呼一聲。

隻見樓上的小孩身子竟然掉下了大半!腿一直在晃蕩著,樓下的母親看得心碎,哭得不停。

“消防員快到了!不要急不要急!”

話是這麼說,可每個人的心都提著,若是不小心,還有可能落下半身不遂。

最重要的是,時間不等人啊!

溫語深被吸引了注意力,並沒有發現林之言突然蹲下身子。

祝文一低頭就看見林之言在換鞋,還未思考,話已問出。

往日清冽乾淨的男聲帶上了許些不敢置信,他瞳孔微縮。

“你想做什麼?”

林之言頭也沒抬起,還在係繩帶,言簡意駭地回:“救人。”

換好新買的跑酷鞋,林之言暗自慶幸自己買了的是緩震功能一流的sapien s,她原地跳了跳,深呼吸。

然後把手上的小風扇直接塞給了祝文,快速地說:“幫我保管一下。”

祝文回過神,看著林之言平靜的麵容,有些窒息。

他啞聲道:“你瘋了?這可不是什麼訓練場,也不是三四樓的頂層!”

林之言沒說話,直接就轉身跑了。

祝文想跟上去,卻被溫語深攔住了。

他驚疑地看著溫語深,心裡仿佛有座火山突然爆發,快被氣瘋了。

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們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嗎!?

老城區內的舊樓的確挨得很近,但再近也有六七米遠,更何況它們還不是平行的,旁邊的樓房足足高了有一層,也就是說如果想跳躍樓房,必須得跳出至少六米遠、五米高的跳躍距離。

就算是安全措施做得萬全而無一失的情況下,也很少有人敢挑戰這樣的難度。

人體的骨骼和身體注定了隻要落地高度超過三米就會有生命危險,就算是電影裡的吊威亞跑酷場景,都儘可能地避免這個高度,更何況是無保護的情況下。

現在居然有人要在沒有保護措施、還沒有提前勘查過地麵情況下進行如此危險的跳躍!

如果是陌生人作死就算了,但現在要做的人是他的頭號敵人,他前不久下定決心到打倒的敵人,他還想著在半個多月後的極限大賽上將她連同俞進一起打敗。

溫語深沒有理會快要被氣瘋的祝文,她的眼睛閃爍了一下,猛地從袋子裡拿出粉袋,拋出去,高聲喊。

“link——接住!”

那聲音順著風聲湧入林之言的耳裡,明媚而嘹亮。

林之言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一個小袋子被拋過來。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下意識地捏了捏,裡邊沉甸甸的,裝滿了鎂粉。

溫語深微微抬起下巴,“注意安全。”

林之言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擺擺手,跑了。

眼見著那抹纖細的背影迅速闖入隔壁樓房中,最終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溫語深才深深地呼吸一口氣,閉上雙眼。

灑落在臉龐上的陽光滾燙明亮,好像從裡到外都被曬得透透的,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不亞於比賽時的心率。

砰、砰、砰。

手心捏了一把汗,溫語深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在渾身顫抖。

但她根本分不清自己在為什麼而顫抖,是害怕、恐懼,還是截然相反的向往?

人群依舊吵鬨,但聲音卻像是隔了一層水霧,模模糊糊。

她不確定自己沒有阻止link到底是不是正確的,也推測不出林之言能成功的幾率。

在聽到林之言說要去救人時,她第一想法和祝文一樣,隻會覺得對方瘋了。

然而她看見了林之言的神情。

很平靜,像是被水流不斷衝刷卻依然屹立不倒的巨石,風吹草動根本動搖不了她。

她就站在那,就無端地讓人心底冒出信任的情緒,相信她可以做到,相信她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已經深思熟慮過才做的決定。

在那一瞬間,除了相信她外,好像根本冒不出其他的想法。

...但是,果然還是會擔心。

少年暗藏怒火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

“你就眼睜睜地看她去送死?到時候,小孩子救回來了,她卻因為....”

祝文猛地抿嘴,不想說出後邊的字眼。

溫語深怔怔地抬頭看旁邊的樓房,沒有窗戶,也不知道林之言到哪了。

她喃喃道:“Alexei的落地高度是15米,Alle最遠跳過七米長河...說不定呢?”

說不定,她真的成功救下了小孩,成了還可以上電視台的英雄呢,到時候要是有新聞記者采訪自己,那必須得把link吹上天才行。

祝文完全不知曉對方已經想到後來了,他冷笑了一聲,尖銳地指出問題。

“Alexei在挑戰更高難度的時候死了,你也說了,Alle是跳過河流,就算失敗了最多也就掉進河裡,根本不會有生命危險。”

兩人麵對麵,互不退讓。

一個篤定林之言可以成功,並且攔住祝文不讓他上前拖後腿。

一個認為林之言根本不應該那麼冒險,成功概率太低了。

也許剛剛那聲高喊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熱情,溫語深此時看起來很平靜,雲淡風輕。

但祝文動一步,她就攔一下,根本不給他突破的機會。

祝文現在看溫語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大惡人,自己不管就算了,還攔他救人!

因為高溫而微微發紅的臉頰此刻已經完全漲紅了,是被氣的,漂亮的眉毛糾成兩條麻花,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祝文猛地往旁邊一閃,直接撥開溫語深,沒想到對方輕輕鬆鬆就被推開了。

祝文驚訝了一秒。

溫語深聳肩,反正已經過了一小會兒,估計林之言已經爬到樓頂了,就算祝文趕上去也沒用。

祝文也顧不上這麼多,拔腿就跑。

眼見著祝文離去,溫語深冷不丁出聲。

“你知道你為什麼比不過俞進嗎?”

祝文身子一頓。

“你以為你隻是敗在經驗上,但你根本沒有他身上那份一往無前地精神,你隻是把跑酷當作一項愛好,但他已經把跑酷當作自己一生的追求,你們根本沒有可比性。”

這簡直是在往他心窩子戳,每一句都精準踩在他的雷區上。

然而,祝文隻聽了一半,他回頭朝溫語深做了個鬼臉後麻溜地跑了。

溫語深毫不在意地收回視線,轉而抬頭看向屋頂。

她在期待一個身影的出現。

...

老樓房是沒有電梯的,隻有中間的樓梯可以上去,林之言咬牙,三步並兩步跑上去,還未到轉角,直接撐著扶手跳上一樓,以此往複,到了十三樓時已經氣喘籲籲。

她不敢停留下來,快步流星打開樓頂房門,外邊的陽光迫不及待地擠進陰暗的室內,金光閃閃,落入眼底。

熱氣撲麵而來,似乎要將整個人曬乾,屋頂的熱度比樓下還高,後背已經被汗打濕了一整片。

林之言到邊沿往下看去,心跳得極快。

陽台的護欄有一米五高,她沒辦法助跑,如果無法助跑,就無法得到最初的加速度跨越過中間將近七米的距離!

等到汗滴落在手背上,她才驚覺自己在顫抖。

不、一定有辦法的。

她環顧四周,終於發現角落的木板,長度也就兩米左右,但足夠了。

將木板一頭搭在護欄上,林之言呼了一口氣。

然後,身影瞬間消失。

林之言還未睜眼,就快速地說道:“尤金!幫我模擬兩棟建樓年齡40年左右的舊樓房,高度分彆是32米和37米,間隔6.8米,溫度36.8度,摩擦係數大約0.85,表麵有沙礫石子,樓頂有1.4米護欄。”

話說得又快又急,若是常人可能腦子還未轉過彎來,但話音未落,全白的訓練空間就憑空拔出兩棟與現實中一模一樣的樓房,高溫如海水一般鋪天蓋地地襲來。

這絕對不是僅僅憑借林之言的話就能模擬出來的。

等林之言睜開眼時,她看見眼前的場景與現實裡並無不同,就連放在欄杆上的板子也如出一轍,如果不是尤金的存在,她幾乎以為自己還在現實裡。

尤金站在她斜前方,模擬出的陽光灑在他金發上,流淌著鎏金一般的光澤,他沉靜地看著林之言,什麼話都沒說。

顧不上思考為什麼會這樣,林之言深呼吸一口氣,轉了轉手腳後猛地往前衝。

一腳踩在木板上,她收緊核心,咬牙往前跳——

六米、三米、一米...還差半米!

林之言試圖抓住欄杆邊緣,然而指尖僅僅是一瞬間觸碰到了欄杆,因為撞擊,指甲蓋甚至被掀翻了一個角落,血肉模糊,這種疼痛相比平日所受到的痛感更為尖銳,讓林之言一瞬間麵目蒼白。

然而,最可怕的是下墜的感覺。

風聲呼嘯而過,眼前的樓房如電影屏幕一般依次閃過,隻是兩三秒,她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最後,她仿佛聽到了頭骨猛然與地麵相撞的聲音,不是想象中清脆的卡擦一聲,而是更悶地、像是雨水落在毛玻璃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湧上大腦神經,異常劇烈的疼痛。

眼前一黑後,她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樓頂。

林之言一時沒緩過神,瞬身顫抖。

她在大喘氣。

剛剛跳躍失敗後墜樓的感覺仿佛還印在她身體裡,似乎動一下就能感受到疼痛的叫囂。

再次抬眼望見前方的樓台時,內心深處似乎升起了一絲的膽怯。

她真的能跳過去嗎?

如果時間不那麼緊湊,她完全可以在這裡訓練成百上千次,再勝券在握地回到現實裡。

但並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讓她如願。

林之言猛地想起了什麼。

“係統!我要用初級優化卡!”

【請宿主選擇優化的方向,可優化的方向分彆為力量,平衡力...】

力量,平衡力、體力、爆發力、韌性、彈跳力。

在之前,林之言一直打算用它優化自己的體力。

力量和爆發力雖然都不強,但目前階段完全夠用。

平衡力稍微有些欠缺,但不是最主要的問題,而且可以繼續走杆和貓爬練習。

韌性,不用說,是她最強的地方,劈叉下腰個個在行。

彈跳力,優勢之一,定點跳高的高度讓很多人歎為觀止。

隻有體力,是她最大的短板,一旦進行長時間的跑酷就會出現體力不支的情況,而且它相比較其他能力很難提升,選擇它,才會是對林之言最好的打算。

眾所周知,水桶的水量是由短板決定的,如果林之言的體力不再是短板...

林之言驀地出聲,打斷了係統。

“彈跳力,我選擇彈跳力。”

【確定優化方向:彈跳力。】

係統話音剛落,林之言就感覺到似乎有一點類似電流的觸麻感流竄在她四肢,這種感覺隻過了兩秒就消失不見。

她活動了下四肢,再次往前衝。

第二次,失敗,她跳過了,但是高度不夠,翻滾不足,半身骨折完全爬不起來。

第三次,失敗。

第四次,失敗,

第五次、第六次...

林之言利用訓練空間消除身體負麵影響的功能一次次地重開,在緊迫的時間裡,練到八次裡有四次成功後,林之言回到了現實裡。

此時,現實隻過去了半分鐘。

當她聽到樓下傳來的嘈雜聲,她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現實和訓練空間是不同的。

她在現實裡,如果失敗,她會死,還會死得很慘烈,比前世的死法慘烈多了。

不會睜眼又回到房頂,如果死得不痛快,渾身上下傳來的疼痛足以逼瘋一個人,還會聽到旁人的大呼小叫。

林之言突然有些可憐樓下的群眾,從某種程度來說,對路人來說也算是飛來橫禍吧,畢竟冷不丁突然有個人墜樓...

她再次檢查了一下鞋帶,沒有問題,轉動手腳。

就在這時,係統出聲了。

【警告宿主,成功的概率為百分之四十二,失敗的概率為百分之五十八,而失敗後墜樓死亡的概率為百分之八十二,另外百分之十八的概率為終身殘疾。】

林之言後退幾步拉開助跑的距離,臉上一派輕鬆,甚至露出點笑意。

“你終於舍得出來跟我溝通了啊,真稀奇。”

聲音清清脆脆的,像是好友間的閒聊,完全聽不出來她即將要做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警告宿主!請勿輕易嘗試危險行為!】

【警告!】

【警告!】

眼前忽然出現一大片的紅色警告令,鋪天蓋地,幾乎布滿了視線範圍內,如同電子屏幕上的滑動字幕,無論林之言看去哪,都能看到不同文字的紅色警告。

簡直就像是全世界都在阻攔她作死。

明明剛剛還放任她模擬場景,難道是覺得她在模擬著玩,不會真槍實彈嗎?

在冰冷又短促的鳴笛聲中,林之言停下腳步,深呼吸。

冷靜...冷靜。

趕快冷靜下來。

她的心跳逐漸平穩,四肢不再發抖,後背冒出的汗被風一吹,已是乾冷一片。

【你真的要接受可能再次無法落地的未來嗎?】

林之言沒有回答。

在無人的頂樓,沒有人知道少女靜靜地睜開眼,她開始助跑。

一步、兩步、三步——

有如風助,當她踩上欄杆時,祝文氣喘籲籲地推開門,愕然地看著林之言即將飛躍的背影。

在這一瞬間,他的眼裡隻有對方高高躍起的身影,她的襯衫衣角隨風翻滾,黑發飄蕩在半空中,太陽過於刺目,她的身影仿佛與光重合。

林之言跨上台麵,一鼓作氣,直接跳躍過去。

樓下,驚呼聲如潮水般湧現。

有人幾乎是失聲大喊,“快抬頭!!”

人們抬頭,看到眼前的情景時,不約而同地目瞪口呆,但視線卻緊緊地貼著仿佛在天邊的身影。

有人不經意地拿起手機,正好錄下了飛躍在半空中的身影。

太高、太遠了。

他們看不清那逆光的身影到底是誰,長得什麼樣,卻深深地印在他們腦海裡。

在一條長街,花正飄落而下,一陣香味隨風襲來。

他們聞著花香,看到了飛躍在半空中的身影。

——她在乾嘛?

——她在試圖飛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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