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有錢, 齊國有的是錢。

靠賣海鹽就能讓天下金銀儘流於齊。

他們可以高價向梁楚定巨額軍需,做最穩固的戰車,給士兵們配上最堅硬的戰甲, 最鋒利的刀劍。

可也隻是向他國定做, 若是害怕梁楚在製作時做手腳,最多就是運列國銅鐵礦回國加工。

生存根本,扼於他人之手, 豈能高枕無憂?

齊國銅鐵礦少的可憐, 做武器隻夠供給本國軍隊十之三四, 更遑論農具、日常器皿等等。

天下礦藏, 雍、楚、燕各占三分,天下共分一分。

楚國,齊國動不了, 謝涵也不想去動。

雍國未免也太遠了,就算得來, 一路運費都虧出去好多銀錢, 莫說道阻且長, 橫跨數國, 流匪亂竄,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況且,梁國一直對雍國礦藏虎視眈眈, 搶回來兩個礦洞,才有了歐家的大盛,哪裡容得齊國覬覦。

算來算去, 隻能把主意打到近鄰老燕身上了。燕國礦藏也是有餘的, 不然就憑他們那凍土,那一年一熟的稻麥, 糧食都不夠人吃的,全靠向他國買糧。

謝涵對寧襄倒也乾脆,“少衝不行,天容和陰隙選一個罷。旁的不必再說,本君不感興趣。”

燕國有七大礦場,少衝排第一,天容在三、四之流,陰隙則是新發現的一處,剛派人出去修築,其內價值未可知。

寧襄知道謝涵意在了,這人就是要礦藏填補齊國短板,“孤若不給,溫留君當真要讓鹽商在燕國絕跡?”

“本君從無虛言。”謝涵道。

“溫留君初登大寶,行事就如此強硬,縱使與楚王相熟,也很難不令人生芥蒂。”寧襄似乎很為謝涵考慮,“劉葉薛召鄭當真不會有什麼想法嗎?楚王信任溫留君,楚國群臣與溫留君可不熟悉。”

謝涵笑道:“放心罷,燕殿下。縱使本君絕齊國鹽商入燕,但召國、梁國都可以先向我國買了鹽,再高價賣入貴國,屆時本君與召梁平分利潤,他們豈會芥蒂?燕殿下隻要算算,究竟是三倍買我齊鹽合算,還是將天容陰隙給我國合算?”

隻有燕國受傷的世界達成√

寧襄咳了幾聲,又說:“齊國一向是楚國買賣銅鐵的大客戶,驟然失去這筆天價訂單,他們當真願意?溫留君收礦城補全短板,楚國食鹽還需仰仗齊國,平衡被打破,他們真能容忍?”

謝涵早有準備,“都知道本君能回國,全賴表哥護送,本君能肅清亂臣,也是楚國仗義。此等恩情,不能不報。今年我國與楚國戰亂,歸根到底是因為蛇頭河兩岸邊界不清,河北曲池不過方圓一百裡,本君割與楚國以作報答便是,也免了邊境之民的衝突。”

曲池雖小,卻是靠海,更有鹽場,不多,不過齊國鹽場之百一,少了它對齊國來說不痛不癢,對楚國來說卻是保證了危急時刻的緊急軍需。

寧襄握著案角,“聽聞雍相時時刻刻想著迎霍將軍回國,縱然霍將軍對溫留君一片丹心,可這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時間久了,齊臣也會相疑。孤有一計,可令雍人再無惦念。”

“不必。”謝涵抬手,“明年春,本君改元後大封六宮,他們自然會知道無恤是他們搶不回去的。”

史書上算,今年是齊懷公十九年,一切遵循舊製,謝涵封也隻能封楚楚、鄭薑等齊懷公的老婆們,他自己的妻妾如宋玉,按禮製,得等到第二年也就是齊君涵元年,才能分封。

齊國以禮治國,寧襄知道,但謝涵這句話,他就聽不明白了。“溫留君的意思是?”

“燕太子管不著。”謝涵笑眯眯的,“燕太子隻要知道,你手中沒有任何籌碼就是了。”

寧襄又開始咳嗽了,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肺也咳出來,他臉色白的幾乎透明,純色、指甲都是淡的,似乎這一陣咳嗽已耗儘他全部生命力。

謝涵不勝擔憂,“燕殿下竟病的這樣重,何必還要親自前來,左右都是一樣的結局。來人啊——傳太醫。”

寧襄擺了擺手,絹帛擦嘴後,搖了搖頭,“老毛病了,溫留君不必擔心。天容和陰隙,溫留君意在何處?”

“天容。”謝涵往後伸手,沈瀾之遞上地圖,謝涵打開,指著地圖說:“可天容距我國邊境還需橫穿三座城池,中間貴國要是突然切斷運送路線該如何是好?不如燕殿下好人做到底,將那三座城池也一並割給我國罷。”

寧襄真的瞠目了,“你無恥!”

謝涵搖著羽扇,“這三座城池,一無險要關隘,二無重要資源,不過能種幾畝莊稼罷了,燕太子有什麼舍不得的。”

寧襄伸出手,“國書拿來,陰隙,彆說了。否則孤就是去借去搶去求,也不要齊國半分鹽。”

現在的燕國並沒完全打開陰隙礦藏的全貌,開礦是要人力物力,死許多人的。既然齊國非要,想來想去,比起已經建好規模的其它礦場,還是陰隙最劃算,出發前,寧襄已經派地文師已經去勘測過了,其不可能是大礦。

也有齊臣扼腕於沒拿到更大的幾個開發好的礦藏,陰隙 ,全靠運氣,不知開發後是何模樣。

至於謝涵為什麼選陰隙,因為他離齊國最近嗎?

當然是因為他早知陰隙會是天下第一大礦啊。

如果是天容能彌補齊國兩分礦產缺口,少衝能補五分,陰隙就能補七分。

謝涵以為輸出一個陰隙來,能將寧襄氣得半死,結果對方精神很好,還準備好好參加他的登基大典。

在登基前,謝涵又去探望了一次謝嫻,楚楚不敢放她一個人住,在定坤殿騰了住處給她。

她每天都躲在房間裡,室內擺滿了玖三思的小衣服,筆墨硯,還有他粗糙的竹蚱蜢。

“如果早知道他那麼小就會離開我,我不會逼他讀書,不會要他練武,練武好苦,好幾次我看他站不住都想去扶他了,可我又告訴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他以後一定要成才,否則會被其它堂兄弟生吞活剝的。”

謝嫻終日以淚洗麵,“我不知道他根本沒有以後,若是早知道,我一定陪他放風箏,抓泥巴,掏鳥蛋......”

謝涵去看過她很多次,謝妤、楚楚更是怕她尋短見,終日開導她,但她還是不可抑製地枯萎下去了。

謝涵去看她時,她抱著玖三思的衣服躲在被子裡,不點燈,聽到門聲響,一驚一乍,見到謝涵,又溫婉地笑起來,“阿弟。”

謝涵看到文秀守著已經涼了的空碗,“姐姐,你又不喝藥。”

謝嫻輕聲細語,“好苦。”

謝涵拎著一袋糖果蜜餞晃了晃,“有它們就不苦了,或者我和姐姐一人半碗?”

謝嫻點了下他鼻子,“你身體又不好,藥不能亂喝,我沒空管你,你就這樣胡來。”

她端起碗喝完藥後,對謝涵笑了笑,“阿弟,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聰明,一定能給齊國帶來更好的國運,你長命百歲了,齊國才能好,不要把自己累壞了,得不償失,你看你,眼下都是黑的。”

“姐姐。”謝涵抓著謝嫻的手,“姐姐,你要多看著我,不要做傻事。”

謝嫻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好像斷了線的珠子,她抱起玖三思百日的衣服蹭了蹭,“我怎麼會做傻事呢?母親,阿姊,你,你們都在。我怎麼舍得讓你們傷心呢?我隻是——”

她呼出一口氣,好像呼出她全部的生命力,“我隻是好累了,怕看不住你了,還好有霍將軍,他會看著你的,真好。”

謝涵輕聲問,“姐姐會祝福我和無恤嗎?”

“嗯呢。”謝嫻抿唇一笑,“我也會說服阿姊和母親的,阿弟就做你想喜歡的事罷。”

謝涵再也忍不住,“姐姐——”

他見人抱著玖三思的小衣服,沒有絲毫麵對玖三思的嚴格,隻有滿滿的溫柔,那些她一直忍著、攢著、壓製著的溫柔,她本來就是那樣溫柔的人。

他抱著人肩頭,“姐姐,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三思。”

“不怪你。”謝嫻拍了下他脊背,“不怪你。三思要刺殺你,都是我差點害了你,最後害了四弟。”她喃喃道:“你也彆怪三思,你說的對,他畢竟是玖家的繼承人。不怪任何人,不怪任何人。”

謝涵從謝嫻室內出來後,心情沉重,他問霍無恤,“有什麼能令人開心的藥嗎?”

霍無恤靜默,道:“這世上有一種藥丸,叫逍/遙丸,然人逍遙心補逍遙,則終不能逍遙。”

謝涵又說,“我去抱個孩子給姐姐,你說她會好一些嗎?”

霍無恤道:“誰都不是三思。”

謝涵吐出一口氣,說正事,“兵練的怎麼樣了?”

霍無恤點頭,“屆時定能展我國威。”

“西方各國頻頻窺伺我齊,先君薨逝,玖虞內亂,都以為這一年後我國將衰落,絕不能讓他們看輕我國,否則小國不敬,大國騷擾。”謝涵道:“登基大典後,我就要帶列國使臣閱兵,一定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紕漏。”

霍無恤應諾,“一定。”

時間走到六月初一。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黃道吉日。

這一日是謝涵的生日,也是他繼位為齊國國君的日子。

昊王忽十九年夏六月,齊君謝涵繼位,一祭昊天大帝,二祭後土神祇,三祭曆代先君,佑我齊國萬年,曆數無疆。

霍無恤看著他拿齊君劍,一步一個階梯往高台上走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他轉身過來,白底金邊的冕服,左肩日月,右肩星辰,胸前四爪金龍,背後齊國名山,下裳全是用金線繡的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五色繅絲穿著玉珠製成冕冠九旒垂在他麵前,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君王,本來就不能讓下臣窺見神情。

齊國群臣跪拜,三呼萬年。

列國使臣再拜,口呼“恭賀齊國新君,齊國永昌,齊君無疆”。

昊王室使臣執禮,“拜見齊君。”

宗老謝艮唱喏,“請君上宣布新政。”

“我齊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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