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恤一個大挪移往後, 古怪而警惕地盯著對麵人。

謝涵正親得心猿意馬,冷不丁懷裡人就跑遠了,他心中不悅, 見人神色戒備, 立刻警覺看身後,結果什麼也沒有,他莫名其妙, “怎麼?”

霍無恤盯著他, “君侯, 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什麼時候?”

謝涵:“七年前, 梁國會陽忘憂山。”

霍無恤緊繃的肌肉放鬆,卻仍緊緊盯著他,“君侯最喜歡叫我什麼?”

謝涵戲謔, “絮兒,絮兒妹妹。”

霍無恤緩緩吐出一口氣, 又問, “君侯第一次教我的運氣法門......”

“行氣, 深則需, 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 定則固,固則萌,萌則長, 長則退, 退則天,天其春在上, 地其春在下。順則生,逆則死。”謝涵倒背如流,“我故意弄錯一些順序,好叫你練久了損傷元氣、日漸虛弱。”

霍無恤吐到一半的氣一噎,不敢置信,“你不是說是不慎弄錯?”

謝涵哈哈大笑,“這種鬼話你都相信?”他指著自己的臉,“怎麼?相信我不是其他人假扮的了?”

霍無恤氣個半死,撲過來打他,“這麼無恥的話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的說出來,除了君侯沒有第二個人了。”

二人在床上拆起招來,你來我往三十招後,謝涵竟發現自己漸落下風,頓時做西子捧心狀,“哎喲——”

霍無恤以為他心疾發作,這就要下床找衣服拿藥,被謝涵伸手拉回來,他這一拉不要緊,定睛一看,對方竟眼眶發紅、眼眸水潤,他三魂驚去七魄,“霍無恤,你、你......”

“無事。”霍無恤偏開頭,正要張嘴指責人又裝病偏他,不想一個溫柔的懷抱擁了過來,對方翩飛的手指在他發間穿梭,輕柔的吻落在他眼角,充滿安撫意味,“怎麼了?告訴我——”

霍無恤聲音沙啞,“既然不是彆人假扮的,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什麼話?”謝涵動作一頓,回想自己今天莫非說過很傷人的話。

“你說要去歐家退婚、放宋公主自由?”霍無恤往後退了一步,盯著對麵人,琥珀色的眼眸銳利,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謝涵不明所以,“這不好嗎?你不歡喜?”

“我歡喜?”霍無恤仍是這麼盯著他,“難道君侯竟會管我歡不歡喜?”

謝涵一怔。

對方一次次的剖白心跡,在腦海中如走馬觀花般浮現:

——反正我是不會辜負我的意中人,不會叫喜歡我的人傷心的。謝涵,我與你,永不同。

——你是不是其實也是喜歡我的?所以霍無恤之與謝涵,是與旁人不同的。

——謝涵,我沒有什麼要求,隻要經常能看到你就可以了。就算你美人環繞,就算你娶妻生子。

——你明明喜歡的......

——毫無城府、毫無心機、不諳世事......謝涵,你遇見我,太遲了。

——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

——我願意為君侯做任何事。

——不化的枕上雪,我不變的愛。

——溫留君竟不知——有些人,隻要存在,就是對他人莫大的幸運,又何須他的垂愛?

從少年人的執拗,非要追尋一個答案,到青年的沉穩,把忠誠與信仰都獻上。

“管。”謝涵忽覺酸澀,捏了捏鼻梁,盯著人,四目相對,問,“你要不要我管?”

霍無恤頃刻間被擊潰,“要!”

他撲過來緊緊抱著他,將頭埋在他脖窩,近乎哽咽,“我、我以為你是鐵石心腸,不、不——鐵有熔化時,石有滴穿日,而你永無動搖。”

謝涵一邊心疼地回抱,一邊為自己正名,“我哪有這麼無情?”

“你的薄情,比無情還可怕。”

謝涵伸出五指與人相扣,十指交纏,低低而緩緩道:“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

他掀開對方那搖搖欲墜的紅袍,撫摸著那流暢而富有彈性、年輕又朝氣蓬勃的身體,上麵有大大小小很多疤痕,最醒目的是胸膛的一片猙獰,像盤根交錯樹根,醜陋而張牙舞爪。

霍無恤伸手遮著胸口,“彆看。”

謝涵一手捂著他的眼睛,一手拿開他的手掌,“為什麼?很好看。”他低頭細細密密地吻了下去。

那裡有三道致命傷。

第一道,是七年前,在忘憂山,他剛剛從原著世界的絕望恨意中回來,隻想殺了這個人,好保他齊國盛世太平。

第二道,是五年前,在雍都大陵,他想要這個人和雍國一刀兩斷,推波助瀾令其剜心取藥引給雍王。

第三道,是兩年前,在楚國雲門,豐蘭音想殺他斷齊楚之交,這個人在千鈞一發之際替他擋了箭,他根本不知道他穿了刀槍不入的鐵樺木。

疤痕的觸感很奇妙,又麻,又癢,直衝天靈蓋,帶起一陣戰栗,極度的刺激下,霍無恤連腳趾都蜷曲,他尋求本能般地伸手,撕扯開謝涵外袍。

月影飄搖,靜水流深。

風起微瀾,輕輕拍打花船,船兒猛地一撞,許是碰到了湖裡的大魚。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汗水漣漣,筋疲力儘,本該在美好中陷入沉睡,然而事實是——

霍無恤痛苦於對象是個重度潔癖,謝涵痛苦於沒在船上準備伺候的人手。

結果是,深更半夜,二人還要焚香、燒水、沐浴。

待再次躺在床上時,謝涵隻覺得渾身像被車輪碾壓過一樣,霍無恤連手指都抬不起來,二人說話聲都是一片嘶啞。

身體是如此的疲憊,霍無恤的精神卻異常亢奮,盯著案上紅燭,瞧著那一滴滴燭淚,“君侯,我現在感覺像做夢一樣。”

謝涵現在倒是真想做個夢,於是他輕踹對方一腳,“熄火睡覺。”

霍無恤忽然想起什麼,立刻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從床上跳起來,翻箱倒櫃找到兩支紅燭,接在馬上就要燃儘的蠟燭下,眉開眼笑,深深期許,“這是雍國的習俗,大婚之夜的紅燭是不能吹滅的,否則不能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似曾相識的話語傳入耳中,謝涵的瞌睡蟲通通跑了出去,他定睛瞧那兩支嫁接得老高的紅燭,怔怔道:“霍無恤,你信前世因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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