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弋嚳就這樣拍拍包袱去燕國找明千徑了, 留下焦大向霍無恤彙報北境軍防,然後他瞅謝涵一眼,再瞅謝涵一眼, 又瞅謝涵一眼。
謝涵好笑, “何時心直口快的焦都尉也會欲言又止了。”
於是焦大終於直截了當說,“溫留君,雖然你救過咱們一次, 霍將軍也是你保舉的, 但現在涉及軍務, 我要請你出去了, 不然我會以為你想偷聽軍機的。”
謝涵啞然一瞬,隨後雲淡風輕地站了起來,“初來此地, 本君正好去走走。”
霍無恤連忙喚:“君侯——”
焦大奇怪看他一眼。
他改口道:“溫留君稍等。”隨後對焦大頑笑說,“本將與溫留君多年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一時轉換不過來, 你是遊將軍留給我的人, 可不能將這糗事告訴彆人。”
焦大不屑道:“我哪裡是這種人, 將軍你就放心罷。”說完又嘀咕,“焦不離孟?我才是焦罷。孟?”嘶——他惡寒一下。
霍無恤不管他,對謝涵笑眯眯道:“天都快黑了, 溫留君還是先彆到處走走了。快看看咱們的歇腳處,要勞煩溫留君替我張羅了。”
“好——你先忙,我去看看。”謝涵含笑點頭, 等出了門來, 神色轉淡,心頭鬱鬱:他培養霍無恤的文治武功, 他挖掘霍無恤的軍事才能,他一力舉薦霍無恤為北境守將,到頭來卻覺自己似乎失去了對對方的掌控。
他是想染指北境軍,這一支離溫留最近,離朝廷最遠,多為民兵組成的常備軍。可事情或許並不能像他預計的一樣。
他一開始怕對方被排擠的想法此時此刻更有些可笑。
謝涵最終還是來了北境將軍府,呼來仆婢安置二人衣物、被褥、香爐、茶具,以及一係列慣用的物件。等日暮時分,對方乘著晚霞回來時,笑道:“你慣用的東西我都命人擺置好了,瞧瞧怎麼樣,可還滿意。”
院子裡一排刀槍劍戟,以及足夠大的練武場地。正麵是議事用的廳堂,左手邊書房,書房靠著臥室,室內當先一扇白蘭屏風,淡淡的清香。繞過屏風是洗漱起居之處,陶罐裝青鹽,彩漆瓷盆裡雕繪著的遊魚猶如活物,左手邊是沐浴處,紫檀木浴桶能養心安神,再左手邊是床榻,一角精致的雕花香爐正升著熟悉的味道.....
這竟與溫留府謝涵的彆院彆無二致,霍無恤四下裡一看,一時不知是感歎謝涵準備之充分,還是速度之快捷,最後道:“質子府、山洞、鳴玉坊、酒樓通鋪、軍營帳篷,我都住過,其實我從來沒有什麼慣用的東西,那不屬於我。”
“哦?”謝涵臉上清淺的笑意一頓,又若無其事道:“看來是我還不夠了解無恤。”
“君侯不需要了解我,隻要我了解君侯就夠了。”霍無恤收回落在四散陳設的目光,琥珀色的眸子專注地凝著對麵的人,燭光下他的聲音微醺,“我從來沒有什麼慣用的東西,隻有一個習慣的人。”
“咚——”謝涵心頭一跳,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在心底蔓延,他偏了偏頭,“吃過晚飯了嗎?”
“我想和君侯一起吃飯。”霍無恤這樣說。
謝涵擺擺手,“你已非我的從屬官,確實不該再喚我君侯了。否則這些北境將官聽到了怎麼想?”
“這裡沒彆人。”霍無恤靠近了,輕聲說:“我就私下裡喚。”又轉而一笑,“君侯晚飯想吃什麼?聽說青靈城有不少獨特的土菜。”
不一會兒二人吃了頓家常小菜。一路舟車勞頓,霍無恤倒不妨事,謝涵已精神不濟,未嘗看書閒逛,便準備歇息了。
燭火剛被吹滅,萬籟陡然俱寂,謝涵昏昏欲睡,霍無恤忽然說:“君侯,明日北境軍應該會給我個下馬威。”
謝涵瞬間清醒,“何出此言?遊弋嚳想來是不會給你使絆子的。”
“遊將軍光明磊落,確實不會。可他手下有三個都尉,本來應該三個一同向我彙報事務的,可除了焦大,一個稱病,一個說是有緊急軍務,都沒有來。”霍無恤說。
謝涵和遊弋嚳也算是多年老鄰居了,對他手下人馬有些了解,便問:“哪兩個都尉?”
“孟光亦和馬元超。”霍無恤大喇喇把焦大保密的軍機都倒了出來。他很清楚,無論是對方還是他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真的做北境將軍,而是替對方鞏固勢力的,“北境軍馬原本常備一萬。但燕國一役後,隻剩三千了。朝廷一直沒有調配兵力過來,估計自己也夠嗆,又聽了燕太子頒布的休養生息國策。”
“而這一萬軍裡,其他七個都尉貶官的貶官,戰死的戰死。隻剩下焦大、孟光亦和馬元超了。”
謝涵一算,“馬元超是玖氏家臣,遊弋嚳是拾氏的人,他走了,按北境慣例,就該輪到玖氏,莫不是...早有想法?至於這孟光亦,是個小氏族出身的,我倒也不甚清楚。”
他又問,“焦大對你說了什麼?”
霍無恤無可奈何,“我不知他是在騙我,還是真的一本正經地認為他們兩個確實一個病了一個有緊急軍務,竟是很認真地替他們向我告假。”
想起焦大那憨愣的樣子,謝涵無話可說,搖了搖頭,問:“你是新上任的將軍,明日按照軍中慣例,是要檢閱三軍的。可曾通知下去?他們怎麼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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