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朵拉才不會為謝涵一兩句調侃臉紅呢, “老師,冷醫工最近都在找一味傳說中的藥材,叫羚羊角, 據說是來自比雍國還要西的地方。他一個醫工當然是弄不到的了。”眼巴巴瞧謝涵, “老師你有辦法的罷?”

“有這種中藥?”謝涵好奇看霍無恤。

霍無恤笑了,學著謝涵那樣稱呼桑朵拉,“美麗的桑朵拉小姐 , 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羚羊不就是胡羊?還記得咱們初見時你和桑米拉小姐騎著的小羊駝嗎, 那就是羚羊幼羊。它們不隻生活在比雍國還要西的地方, 還生活在比燕召還要北的地方, 主要是要有草原。”

桑朵拉“啊”了一聲,“小羊這麼可愛,我居然要砍它的角?”

“羚羊角平肝熄風效果奇佳, 對高熱驚癇患者是味救命藥。”

桑朵拉若有所思,“小羊雖可愛, 但對我來說, 患者更重要。”她“唉”了一聲, “我下次回草原看看, 有沒有老了或者已經死了的羊的羊角罷。”

“等你到草原再回來,冷醫工怕是已經拿到羚羊角切片了。”

桑朵拉疑目看霍無恤,“什麼意思?附近有羚羊角賣嗎?”那沒道理冷醫工還乾看著啊。

霍無恤抱著胳膊, “醫家都有收藏珍貴藥材的毛病,我在塞外看到,就弄了幾根來, 有一根備著給冷兄的, 要不要跟我去拿。”

桑朵拉登時笑了,拉他臂彎, “霍將軍,你可真是太好了。”

哪知出去後,人給她說這個:“羚羊角給你,不要動手動腳。”

動手動腳?

桑朵拉反應回來是自己方才拉謝涵的時候,抱著羚羊角笑,“那我祝霍將軍與老師早日登科,百年好合。”

霍無恤臉倏的一紅 ,“你中原話還是學的不好,這兩個詞不是這麼用的。”

“不是這麼用的?”桑朵拉笑嘻嘻,“那就是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咳咳咳——”霍無恤差點給口水噎死,白她一眼,“你再不去送,我就拿回來了。”

桑朵拉這才斂了嬉笑,湊近對霍無恤小聲道:“霍將軍,我今天有個新發現,咱們溫留府新來了兩個姑娘你是知道的,宋小姐魏起和梁公主姬雲流。今天我好像聽到梁公主在為宋小姐追求老師出謀劃策。”

霍無恤臉上的薄紅飛快退卻,目中露出一絲惱意與銳意,他讚成魏起同來,可不是為了給那人後殿再添一個女人的。

他欣賞對方武藝,對方竟然肖想君侯?

須臾,他想回自己欣然於對方前來的另一大原因,對桑朵拉說:“你可認識琴操?”

桑朵拉連警惕,“除了青牙幾個和冷醫工,我和琴操姐姐最熟,但霍將軍你要做什麼壞事,我是不會害琴操姐姐的。”

女孩子麼,玩伴老師有了,總還要找個閨蜜的,琴操溫柔耐心,對初至異地的桑朵拉關懷開解,很難不讓人對這個知心姐姐心生依賴呢。

霍無恤不知其中內情,但他敢肯定,他在琴操看魏起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種熟悉感,看“飄絮”的那種熟悉感。

——睡最野的女人。

魏起還不夠野嗎?

於是他說,“無須你乾什麼壞事,你既與琴操交好 ,才要把這事告訴琴操。姬雲流有壞心眼,雖不知她打的什麼算盤,但總不是好事,偏偏她身份特殊,我們也一時動彈不了她。魏起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恐怕應付不了姬雲流的陰謀,琴操聰慧絕倫剛剛好。魏起對琴操有救命之恩,你告訴琴操,好讓琴操幫助魏起,這不是讓她可以輕鬆償還救命之恩了嗎?”

這倒是......

桑朵拉想了想,又瞟霍無恤一眼,“你可不騙我?”

“你去打聽打聽 ,哪一句是騙你的了。姬雲流有鬼,那是連應兄都知道的。”

說完,霍無恤事了拂衣找謝涵。

不想人已然準備安置,並且沒在床上給他備上一套被褥。

他反應回來這已經不是在趕路了,臉上卻露出難過的樣子,“君侯今夜要與卑將分床而睡?可是卑將做錯了什麼?”

謝涵剛沐浴完,壽春正在給他擦頭發,手中無事,便翻著沈瀾之送來的一年來文書,聞言,掀了下眼皮,“不是分床,是你回你的彆院,我在我的住處。”

霍無恤噎了一下,走過來自然而然拿走壽春手中的吸水棉布,替謝涵邊擦頭發邊按摩頭部穴位,“君侯,咱們一路同行,都是一起睡的,過幾日趕路去青靈城,還是要一起,今日分開豈不多此一舉、麻煩得很 ?”

壽春見怪不怪,沒了吸水棉布搓發,就去一邊泡茶點香。

謝涵不一會兒就被按的昏昏欲睡,舒服地想要呻/吟兩聲,雖然對方的話聽起來毫無邏輯可言,還是軟趴趴喚人加了一床被褥。

第二日,林武傑前去城外會綠水山的人。霍無恤準備同去,連忙被沈瀾之攔了下來,“他們要是山賊倒不妨事,他們要是真是燕軍偽裝——燕軍裡見過你‘少衝君’的人還少了嗎?”

應小憐譏笑,“無恤是生怕人不知道咱們要派臥底探聽消息呢。”

霍無恤自知自己乾了件大蠢事,撓撓臉。

林武傑本是既擔憂妹妹,又緊張於這次任務,見狀也不由緩和了繃緊的臉皮,笑道:“霍將軍厚愛,武傑銘記在心。”

因為謝涵要陪伴霍無恤前去青靈城,因此原本預計在半旬日後的演練提前,他今日早早鼓勵了一番林武傑,就觀戰巡視去了。等林武傑走後,霍無恤四下無事,也就很快趕到演練的頷厭邑與溫留城之交的地段。

等待傍晚,都是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模擬戰爭,心中對這支平時修河、閒時訓練的軍隊甚為滿意,這下便想到了衛瑤,“其實這士兵能這樣令行禁止,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姚師傅。”霍無恤說。

當初衛瑤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沈瀾之又心思太多——謝涵既然讓他掌了政就不敢讓他掌兵,豫俠溫亭被分去北境做城守,藺缺欒殊不夠信任,謝涵隻能把這支新軍托付給原著欽點“天生將才”的霍無恤。

霍無恤自認為自己在梁國會陽做質子的那些年已經琢磨了很多勝負之道,又得了謝涵給他的天下三大奇書之一的《陰陽兵符》,信心滿滿以為可以勝任,可等到了以後卻發現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賞罰製定了,大家都奔著賞躲著罰去了,各個在訓練中使出渾身解數,反而失去了軍隊的紀律,等到在規整統一時,已經不那麼容易了。

還是衛瑤給出了方法:方方麵麵、樁樁件件都統一起來。起床疊被子要一樣的方,行軍包袱的結要朝一個方向,走路邁步子要一樣的齊。

霍無恤皺眉,“這好像除了麻煩,沒有什麼其它作用。能幫助取勝嗎?”

衛瑤冷冷道:“閣下可以選擇試與不試。”

霍無恤最後還是試了,效果是顯著的,他說:“其實這些繁瑣的事情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它們卻將紀律滲透到軍隊的方方麵麵,使遵守將令與整齊統一刻進了骨子裡。於是打架就成了打仗。”

謝涵覺著有意思,“不錯啊,一點點養成的習慣,後麵就再也改不掉了。”到底是未及冠就打下頓國的梁國大將軍。他偏頭一問,“所以你在勸我趁姚師傅心旌動搖收攏他?”

霍無恤點頭,“姚師傅值得。”

謝涵轉身,靠在觀戰台的圍欄上,看天邊落日,“無恤,雲可以有很多片,日隻有一輪。將可以有很個多,大將軍卻隻能有一位。藺缺、王洋、欒殊或者以後的魏起都可以來操練新軍,但最後這三萬人的統帥也隻能有一個。”

他語氣淡淡,霍無恤卻心神巨震,“君侯你——”

“你和姚師傅都不是居於人下者,”謝涵收回目光,側頭看身邊的人,笑了一下,“所以——有你,沒他。”

霍無恤喉頭一澀,夕陽的光太烈,幾乎亮的他要掉落一滴男兒淚。

偏生始作俑者還拍了拍他肩頭,“不必覺得感動,我不是偏心你,而是因為你才是我可以交付信任的,我也相信你日後會取得比姚師傅更高的成就。”

更感動了好嗎?

霍無恤伸手握拳捶了謝涵肩頭一下,“君侯,你說話這麼好聽,再多說幾句罷。”

謝涵:“......”

他上下打量人一會兒,哼笑道:“天都要黑了,快走罷。”

那廂林武傑已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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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有點困,劃了點水,明後天來改改,

上章修了一下(搞不懂自己設計的陰謀為什麼要第一章

原著十穿。

昊王忽二十六年, 雍國搶奪長河渡口,圍城金門。

期間,葉國三次發兵支援金門, 均被雍大將軍藺缺打的落花流水。葉侯離無法, 上求薛國,薛國方被雍國打破了膽,隻作壁上觀、默不吭聲;下求劉國, 劉國不緊不慢, 嘴上說著好卻是遲遲不發兵;東求齊國, 齊國將將嫁了長公主謝涵為雍王後, 正是和雍國如膠似漆的時刻。

最後,葉朝廷儼然放棄金門 。

金門城堅守一年,青壯年皆守城而死, 城內皆婦孺,城守不堪壓力, 心知金門成為雍城隻是時間的問題, 而這時間是拿城中百姓的命去堆的。

他靜坐良久, 留下一封絕筆書, 拿起佩劍意欲自刎殉城。

待他死後,他的妻兒會拿著他的信箋印信向雍軍投降。

正是這時,城內鄉老叩開了他的家門。

原來他的妻子因知夫君意圖, 心中悲傷,流露出來,被城中人發現, 他們結伴而來, 阻止了金門城城守的打算。

“大人,我的大兒子、二兒子、小兒子都死在雍軍的手裡。”

“您叫我們舉白旗投降可以, 您叫我們向雍軍投降萬萬不能夠。”

“我等寧可蹈長河而死,不願為雍國之民。”

......

鄉老們的聲淚俱下,金門城守左右為難。

這時城中一遊學子弟獻計,“金門渡口,有三個方向,一通葉國,二通劉國,三通楚國。葉國弱小,雍國強勢。金門在葉國手上,葉國不敢壟斷渡口,更不敢順流攻打劉楚,可在雍國手上就完全不一樣了。恐怕現在楚王、劉侯都是沒法高枕無憂的。”

“隻是劉侯貪婪,不見兔子不撒鷹,沒得到葉國給的足夠好處,是不會出兵的。而楚王年前才和葉侯起了嫌隙,現在拉不下臉麵施以援手。”

“齊國一度覆滅後,楚國便是天下第一大國,絕不會畏懼雍軍,隻要給楚王個台階下,楚國必然率軍前來。”

城守苦笑,“先生真是敢說。給楚王一個台階下?哪裡是我一個城守給的起的?”

那學子意味深長道:“城守既然都有給雍國的魄力,為什麼不能給楚國呢?”

城守反應回來,遽然色變,“你、你是說金門?”

“左右都是拱手城池。可一個是給仇人,一個是給旁人。您大可問問,城中百姓願意做楚人還是雍人?”

這還需要問嗎?

“咱們死也不能便宜雍賊?”

“哈哈哈,這下氣也要給雍人氣死 。”

金門城又堅守了一個月,期間城守托那學子前往楚都雲門,送去金門城山川城防地圖和納城書。

私情上講,楚王子般深恨雍王無恤強娶其表妹謝涵;大計上講,楚國更不能讓金門城落入雍人之手。原本朝中就有不少支援葉國的聲音,隻是楚子般厭棄葉離反複無常,不肯出兵罷了。

現在,出兵的理由來了。

然而原本支持楚國出兵的重臣現在卻遲疑了。

欒殊道:“出兵可以,卻還是將金門城歸還葉國的好,再讓葉國給些其他報酬。”

有人嗆聲,“什麼報酬比得上金門城,欒大人莫不是不忍心對你那義弟藺大將軍動手?”

欒殊歎一口氣,“本來我們幫助了葉國,令雍國退兵即可,我們隻是個第三方,後頭有事,雍國也還是盯著葉國 。可我們要是收下金門,等同於讓葉國退出這場戰事,我國代替葉國與雍國直接對上。雍國花費了一年多的人力物力咬下的肉被我們拿下,這是虎口奪食物啊,雍國必然與我們不死不休。”

“我國豈會怕這區區雍國?”

最後,楚子般一錘定音,收下金門城,一則給葉離一個教訓,二則到手的肥肉豈能不收,三則他看雍國不爽久矣。

楚軍在金門城裡應外合接應下,突兀的某一天,雍軍突然發現金門城上插滿了楚國的旗幟。

楚軍對雍軍發起了猛烈的反包圍戰,藺缺敗退,傳書回國。

消息傳回國內,雍國朝野震驚,霍無恤怒不可遏,“楚國,楚子般,好個楚國,好個楚王子般!”

他派出三支援軍,藺缺卻節節敗退。

太了解了,楚國軍師欒殊對藺缺太了解了。

全天下都在看雍國的笑話,原本已經向雍國俯首的葉國突然消音了。國內本對這場戰爭質疑的聲音空前浩大,以霍無忌為首的一乾保守派本就不同意為一座城池如此大動乾戈,耗時一年餘,發兵十餘萬,其中八萬精銳,國庫糧草都快耗乾了,今年偏偏又是個荒年。

“王兄,算了罷。金門城,真的值得嗎?”朝堂上,霍無忌言辭懇切。

霍無恤眯眼看他,“值不值得,你說了不算。”

他心中有了一個決定 ,但這個決定還需要一個人的配合。

“寡人欲往前線,親征金門。”關雎宮內,宮婢脫下霍無恤寬大的外袍,他揮揮手,宮人魚貫退出,他大剌剌地坐下,就那麼淡淡然道。

謝涵本在喝著熱茶,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霍無恤挪過來少許,拍著她脊背給她順氣。

好一會兒,謝涵平複下來,白霍無恤一眼,“這麼重要的事,大王可否不要用‘您今天要準備吃大白菜’的口吻講出來。”

霍無恤:“少見多怪,一驚一乍。”

謝涵哼笑一聲,卻說:“我倒好奇,那既遊說了金門城守,又遊說了楚王的王世奇是何許人也。”

“你說,這背後會不會有什麼他國的陰謀,專門讓雍國和楚國對上?兩虎相鬥,大多兩敗俱傷。”

霍無恤:“陰謀也好,陽謀也罷。無論如何,他楚子般就是接了這個金門城。”

他忽然盯著謝涵,“無論是寡人,還是雍國,都必須拿下金門。”

“因為朝中對您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大?因為雍國戰無不勝的神話不能被打破?那些老世家會趁著你失敗對你施壓影響變法。雍國的那些盟友會見雍國虛弱轉身離開甚至咬你一口?”謝涵笑道:“那您更該知道,沒您坐鎮朝中,朝中要阻止這場戰爭的人將會更加肆無忌憚。”

“糧草,兵器,征兵,哪一個都要您力挺。”

霍無恤從腰間解下一個墨色金紋的錦囊拋給謝涵。

“什麼東西?”入手怪沉的,謝涵打開一看,神色驟變,正襟危坐,“你想做什麼?”

“古來男主外,女主內。寡人欲外出行軍,朝中就拜托王後了。”

“男主外,女主內”還能這麼用?謝涵將王璽推還給霍無恤,自嘲道:“我連自己出身的母國尚不能把控,何況是這才來一年的雍國?王上太看得起小女子了。”

她一番自憐自怨,霍無恤隻有一句話:“寡人先行點兵去了。”便將王璽放在謝涵麵前,大步離開了。

謝涵:“......”

三天後,霍無恤帶著五千麒麟衛秘密出城前往金門前線了。

他離開的時候,三萬雍國精銳將將歃血,五萬民兵還沒開始征召。

保守派和主戰派還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老世家們影射變法,對霍無恤的執政空前質疑——大王軍功起家,也許能做個好將軍,卻未必能做個好君王。

謝涵深吸一口氣,用霍無恤的名義在其小議事廳召集了兩撥人。

第一撥是其心腹,包括大陵城令蘇韞白、中大夫陳璀、大司寇申厘、宮門令厲虎牢等。

“想必你們已經知道王上離開大陵的事情了。戰事膠著,王上卻三天未召集議事,早已引起議論紛紛,明天就是大朝會,所有人都會知道王上已經不在大陵了。”謝涵坐在萬裡江山屏風前,把玩著那象征萬人之上的雍王璽,對這些她並不熟悉的雍國官員仿佛推心置腹道:“此時此刻,我們當同舟共濟,穩住朝局。”

底下重視禮儀的蘇韞白連道不敢。

陳璀也說:“朝中那些短視之徒必然會說大王小題大做,不軌之徒更會暗諷大王隻知戰事,臣必然不讓他們歪了風向,絕對叫他們知道大王這選擇的正確性。”

“言語辭藻永遠隻能錦上添花,真正能奏效的隻有手上實力。”謝涵自己就是個舌燦生花的,或許是深知這樣人的嘴,就是騙人的鬼,因此並不喜歡這以巧言令色著稱的雍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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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何況,這幾人隻是霍無恤的心腹,不是她的,恐怕現在也並不服氣她的領導,因此輕輕駁斥了對方的話,以作試探。果見陳璀神色還是恭敬,眼中已露出不滿。

蘇韞白垂首問,“不知娘娘說的實力是?”

申厘和厲虎牢都不說話。

“兵力。”謝涵直指核心,“厲大人手上不知有宮門衛士幾何?朝中有人本來就因為各種利益不願王上登位的,也有因為變法恨不得王上立刻倒台的。”

話到此處,她微微停頓,果見申厘神色不少變——這廝果然隻關心自己的變法,遂心裡有了駕馭此人的計較。

“因為金門久攻不下,輿情對王上十分不利。如今第一怕有人趁機篡位。第二怕有人扯戰事後腿。

那麼第一要做的是把兵力握在手上,保證無人可以改天換日。

第二,征兵、糧草、兵器這些要緊事務都掌握在咱們的手裡 ,保證無人能影響王上在前線發揮。

第三——”

她一雙妙目轉向陳璀,頗具威嚴的臉上露出個信任又讚歎的笑來,賞個甜棗道:“掌控輿情,保證全國上下一心誓要拿下金門,這是陳大夫擅長的事情。”

王後娘娘不愧是齊國前執政公主,絕非繡花枕頭,傳言聽的再多,也難比如今親眼見證。陳璀已在剛剛對方話中相信了謝涵的能力,因此這樣人的稱讚讓他尤為得意,點頭道:“臣早有一計,隻可惜還來不及獻給大王。

國人被前梁國欺壓多年,幾乎打斷脊梁,最重尊嚴氣節。隻要讓他們知道天下人都在嘲笑他們比不過楚國,楚國拿金門就是瞧不起雍國,篤定雍國還不出手。再讓他們看到昔日弱小仰雍國鼻息的小國仗著楚國撐腰敢和他們叫板,國人一定暴跳如雷。如此,可上下一心。”

剛開始怎麼沒說這些啊?謝涵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瞥的在等誇讚的陳璀心虛後,笑道:“想必陳卿已有妙計?”

“第一,楚國有商隊在我國貿易,讓他們做些犯眾怒的錯事並不難。”

“第二,杞國小國,薛國也早對我國俯首,讓這兩國公然違背我國,必然和一巴掌打在臉上沒什麼區彆。”

“善哉。”謝涵這回是由衷地笑了,她覺得這陳璀果真是個人才,“那我便把一切交托給陳卿了。”

第二件事則是征兵、糧草、武器、沿途輸送的事兒,有了全國同仇敵愾後,至少不會有人明麵上在這些事兒上唱反調,卻怕暗中動手腳。

“咱們不要求乾這些事的全是咱們的人,但至少應該每個部門有那麼幾個要緊職位的人是我們的,免得被蒙蔽了都不知道。這就要撤換幾個人下來了,最好在剛剛掌控輿情的事件裡能除掉幾個,王上早在各部門底層都安插了人 ,隻是可惜沒有機會上去,現在咱們就給他們製造機會。蘇都令,你為大陵令,當配合陳卿行事。”

蘇韞白還沒說話,陳璀已然冷哼一聲,“恐怕蘇都令眼高於頂、目下無塵,是不願做暗中害人的事的。”

謝涵眉梢一挑,竟不知這二人關係這樣差,但現下可不是避免朝臣聯合的時候,而是要戮力同心的時刻,因此問道:“都令可有為難之處?”

蘇韞白搖了搖頭,“一切以大王為先。”

看來就是為難了。謝涵看向申厘,“大司寇掌邢獄,應能一道處理。”

接著是大陵防守問題。

“守宮衛士共計五千。城門衛士考慮在兩萬左右,為師家掌控。”厲虎牢道:“王上多次想要收回大陵的兵衛權,可惜這是先王鐵令——若無謀逆叛國之罪,師家可掌大陵兵衛權五十載。”

謝涵如今已然知曉霍無恤當初就是被師無我蒙騙回都才被抓起來遭了大罪。即便霍無恤不追究,如今他繼位,師家想必惶惶不可終日。

先雍王留下這道詔令,是為了保住他的心腹師家?抑或是為了牽製霍無恤?

謝涵點了點頭,“我知曉了。”她來雍國一載未到,且被齊國送出來聯姻,頗有些心灰意懶的意味,又忖著霍無恤會防她乾政,因此對雍國官場絲毫不關心、不了解,如今頗有些抓瞎。

現在了解到的消息,好些還是她當齊國公主的時候知道的,既陳舊又缺乏準確性。

她苦惱地按按額頭,大致定完總體方針後,就讓幾人趕緊的,給她灌輸些國內 、城內錯綜複雜的關係。

等稍有些思緒後,她見了第二波人。

第二波則是如今朝中權貴、氏族大家,入室內見到謝涵,皆或怔愣或皺眉。

但沒等她們說話,謝涵先開口了,“王上已前往京門前線,兵貴神速、兵者詭道,避免消息走漏、軍情延誤,是故秘密前行。諸位皆是我國中流砥柱,明日便是大朝會,為防止王上驟然離去引起朝野不穩,故我特召諸位來商議後續。”

說完,她把手邊一塊玉璽往前推了推,虎頭金身——雍王璽,她起身一拜,“夫妻一體,王上臨走前 ,以國相托,可涵初來乍到,唯恐遺漏什麼、錯判什麼,最後辜負王上信任,還請諸位幫我。”

好嘛——

什麼都讓她說了。

無論是想皺眉問“爾者何人、膽敢假傳王令”的,還是大驚失色呼“大王在哪、竟然離開了”的,又或是歎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王衝動矣——”的,再或是鄙夷“大王糊塗,豈能將社稷交給個女子的”.....

他們都還沒來得及開口,皆起身紛紛避開謝涵的禮,“王後娘娘言重了——”

“臣等分內之事。”

“我等分所應當。”

......

不等他們謙讓幾句完,謝涵便又說話了:“師家主可在?”

“臣在。”師無我一身青衫,麵貌儒雅,不像個守城將軍,倒像個翩翩文士。當然,絕沒人會小看這青衫文士。

“王上離都,城守防衛就全交托給師家主了。”謝涵言辭懇切。師無我頗有些詫異,他以為謝涵會敲打他,或是借機分走他兵權,雖然守城將官遍布師家子弟,撤不撤下他都是一樣,但也不會上趕著讓人找他麻煩,自然恭敬點頭,“臣必不負娘娘囑托。”

謝涵原也不是要通過這一麵搞什麼動作 ,隻是見一麵了解一下百官性情與相互關係,並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免得明日一大早生出什麼波瀾。全是一大堆推心置腹的囑托,好像她有多麼信任這些人,若是年輕個十幾歲幾十歲他們心中恐怕就滿是“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了,可惜現在他們都不是小年輕了。

第二日朝會,階梯儘頭是雍王王座,旁邊放著把華貴精美的交椅,謝涵坐其上,受百官朝拜。

因為昨天通過氣的原因,沒什麼人對謝涵的出現表現出異議,縱有那些消息不靈通的,見他們主子或是旁人一臉平常,也熄火下來。

謝涵把霍無恤離開的事兒鄭而重之地昭告出來,見幾個老臣一副要倚老賣老的樣子,趕在他們前麵開口,“是非如何,現在談論毫無用處,些許牢騷廢話,老大人們大可回去對自家婆娘說去。

如今朝上要議的是怎麼贏了這場金門之戰。王上禦駕親征,若這仗我們敗了,那雍國的臉就丟儘了,薛葉召之流也會蠢蠢欲動,背後戎狄族更會俟機發難,諸位大人想必比我一個婦道人家更明白這一厲害關係。

王上知道要贏這場仗,不是靠他,而是靠各位戮力同心,因此才能安心離開。那麼我現在隻有一句話,誰若阻礙此戰,情同叛國,誰能助力此戰,裂土封侯!”

她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

巧的是宮門外傳來急報——楚國質子因為搶個女人有了口角,激憤之下殺了一個西家嫡支子弟。

西家乃是除師家之外雍國第二大世家,西家家主西猛牡性情剛強傲烈,聞言勃然大怒。可那畢竟是楚國質子,西家子弟打不得殺不得,隻能縛了人送上朝來請王上決斷。

而現在王上不在,隻有位王後。

那楚質子乃楚王子般堂弟,從小一塊長大,情分不比尋常,可惜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偏還生著一副會得罪人的驕縱性子,楚子般想給他爵位也使不出力。

二年餘前他得罪了國內幾個巨頭,正巧那時楚國和雍國定下了盟約,而那時楚國與雍國關係還算不錯,楚子般遂派他來大陵做質子,既能躲過國中報複,三年期滿回去也算有功,可以順理成章給個爵位,好讓堂弟一輩子衣食無憂、封妻蔭子。

可惜他想的好,卻不知隨後雍楚關係急轉而下。

楚質子既然與楚子般從小一塊長大,也便與謝涵有過總角之交。被捆縛上來時,看到謝涵一點也不害怕,猶有醉意,氣定神閒,帶著楚人特有的驕傲囂張,“區區一個西遊記,竟然上動朝會?諸位大人還真是空閒啊。”

本來還想著大事化了的保守派心裡聽了都不舒服,更遑論西猛牡本人了,簡直怒發衝冠,恨不能衝上來滅了這廝。

謝涵在上首問:“楚質子何故殺我國子民?”

楚獵驕答:“意外爾。”

“你胡說!旁觀人說你整整打了遊記一刻鐘!哪有這樣的意外!”押人上來的是西遊記族兄,地位卻不比西遊記,唯恐其死了惹禍上身,眼睛紅的比死了親兄弟還難受,瞪著人,目眥欲裂、渾身發抖,膝行向西猛牡,“家主,你可要為遊記報仇啊!”

西猛牡握著劍,一雙虎目死死盯著楚獵驕,嘴上卻斥責那西遊記族兄,“娘娘在上,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王免瞥一眼謝涵,見其露出頗為頭痛之色,又很快板起臉孔來,她從上首走下來,“意外?”嘴上冷笑一聲,手上提著著雍王劍,“那想必我一不小心沒拿穩,砸到質子腦袋上,也便是意外了?”

楚獵驕微怔愣,“表姐,那個西遊記該死。”

“我雍國子民的生死,輪不到閣下決斷。”

眼見謝涵冷酷無情,楚獵驕犯犟了,“殺便殺了,諸位還要本公子給他償命嗎?”

分明是因為一個王室子一個世家子身份不同,謝涵卻問:“楚質子是欺辱我國不敢對楚人動手嗎?”

“是又怎麼樣?馬上就是三年之期,待我回國還能替雍國在我王麵前美言幾句!”

謝涵素來知道楚獵驕激不得,沒想到陳璀這麼有本事挑了他做筏子,因此步步激他,果令他口不擇言。

等他話音落,滿朝堂都是怒目之色。說實話,即便是保守派裡,雍人也沒幾個軟骨頭,都是脾氣大的主。

“大可不必!”謝涵重新坐回上首,“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今日我殺你不是因為楚國趁人之危奪取金門 ,而是要天下人知道無論何國人都休想欺辱了雍人不付出任何代價。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來人啊——將楚質子拖出去,遊街斬首!”

楚獵驕終於色變,“表姐——”卻很快被捂了口鼻拉下去。

西遊記那族兄對謝涵砰砰砰叩頭謝恩,作為都城外大營統領的西猛牡終於站出來支持謝涵,“沒人能欺辱了雍人不付出任何代價,想要逃脫除非老夫握不動劍。”

下朝後,謝涵留下陳璀,陳璀自然不會說他還沒安排好人,就發現楚質子捅了大婁子,連忙攛掇西家子弟將人送上來,而是小聲說道:“臣下安排的楚商隊晚些會劫法場救了那楚質子出去。”好不容易看到人遭了報應,卻又偏偏被人逃了,這比一開始什麼公道都沒有更叫人火冒三丈 ,何況——“法場歸師家管,西將軍必然會對師家主有芥蒂。”

謝涵欣然點頭,複又疑問,“那楚質子是自己要殺西遊記的?”她印象裡的楚獵驕雖然脾氣大且無腦,卻沒有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這就涉及陳璀安排人劫法場的另一目的了,他越加小聲說:“楚質子殺西遊記,不是因為二人爭搶歌女,而是因為西遊記說那歌女肖似娘娘你。”

謝涵麵色轉瞬陰沉,“好。我知道了。”

事情出現過於巧合,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主戰派激起主和派血性的手段,但是王免觀謝涵種種又實在不像。沒等到想明白,謝涵召見了他。

她問了他一個問題:“王相三朝元老,過的橋比涵走的路還多。涵有些事想不明白,想聽聽王相的心裡話。”

“老夫年紀大了,耳目昏聵,隻怕不能為娘娘分憂,隻能說些無謂的話權做安慰。”

謝涵當然不會把這些話當真,“王相說,搶奪金門究竟是對是錯。”

王免莞爾,“娘娘白日說的每一句話都這麼鏗鏘有力、堅定不移 ,免以為娘娘不會有這種疑惑。”

“無論心中有怎樣的疑惑,王上將一切托付給我,在說出口時,我便是金口玉言,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否則底下人還怎麼做事?”謝涵失笑,“不怕王相笑話,我強撐著罷了。”

王免感歎一聲,“免第一次見娘娘,還是十幾年前梁武王四十大壽的時候。”

他的話勾起謝涵一絲少年情懷,思緒不禁在刹那飛往遙遠的天際,那時自然是她一生中最誌得意滿的時刻。

倒是王免又說了下一句話,“那時梁國獨步天下,誰能想到現在天下已無梁人了呢?奪取金門城的好與不好,在免看來其實是相對的。對大國雍國而言,不見得是好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太過張牙舞爪必引發覆滅,說句不中聽的,便如當初的梁齊一般。

可奪取金門城在遏製劉楚葉上必然是好事,若有做天下霸主的想法,這金門必然是花費任何代價都該拿下的。這世上無論做任何事都有風險——成王敗寇。

對與不對這個問題其實不對,應是值不值得。

王上雄心壯誌,對他而言,奪下金門城必然是值得的。可王免已經老了——”他自嘲地摸摸發白的鬢角,“好像早就失了這壯誌,隻想偏安一隅,因此一直不支持王上奪取金門。但是 ——”

他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這一切在王上禦駕親征的時候被粉碎了,就像娘娘你白天說的那樣,事已至此,縱是敗了也沒有一隅給人偏安,雍國必須勝利。

免知道娘娘在擔心什麼,您放心,糧草、武器征兵這些事兒 ,免是做慣的,大部分主和派免也會去遊說的。”

“一切拜托老丞相了。”謝涵喟然一歎,這世上大多做到丞相這一官職的人,已經不會包藏太多私心,而會將國運當作他最重要的事。

她瞧著人離去的背影,心想那些嫌棄霍無恤是個隻知戰鬥的武夫的人真是天真,難道以為對方隻是為了打仗前去的嗎,他還是為了逼那些並不堅決的主和派一把。

另外,楚獵驕逃了。

楚商囂張!

當時楚獵驕殺西遊記的事在陳璀的推波助瀾下鬨得很大 ,幾乎都中人儘皆知,現在殺人凶手竟然就這樣逍遙法外了,雍人咽不下這口氣。聯合楚國虎口奪勢搶奪他們花了一年多的人力物力打下來的金門城,一時間主戰氣氛火熱。

謝涵則是發書向楚子般討要個說法,還告知其他幾個友邦不許收留楚獵驕,至於結果,則是後話,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在王免和西猛牡的高度配合下,舉國人的同仇敵愾下,征兵、武器、糧草有條不紊地送往前線。

謝涵在心裡默默念著霍無恤一定要勝,否則她好不容易穩住的局麵便毀於一旦了。

所幸這廝無愧於他軍/功/起家、戰場封□□頭,一到前線就扭轉了戰況。

可惜雍國、楚國都是大國,不是一戰能決勝負的,隨後是曠日持久的對峙。

一封封奏報如雪花般飛往大陵上空,謝涵心中有了不詳的感覺,她以為數月、半年就能解決的金門,似乎進入一場兩個當世強國一決雌雄的轉折點。

楚國地大物博、底蘊深厚、水土豐茂、倉廩充盈,它拖得起;雍國雖然也不差,可比之天下第一大國還差了些,遑論去年是個荒年。

更糟糕的是,十幾個城池遭了蝗災,莫說補充糧草,甚至還要救濟,餓殍遍地。

霍無恤這個時候送書來,要兵要糧。

謝涵瞧著國庫餘糧,不吃不喝,還夠供給前線兩年,又或者是供給前線一年加賑災。她不知道這場仗還要持續多久,隻能下令節衣縮食,在她思考是否賑災時,一個城池當先起了暴/動。

謝涵不敢再猶豫,先派西猛牡前去鎮壓那座城池亂民,隨後開糧倉接濟其它城池百姓。結合征兵的要求,她將這幾座城池的青壯年全部編入征兵,送往前線。

至於剩下的老弱婦孺,也掀不起什麼浪花了 ,稍微給幾口吃的,讓他們餓不死就是了。

隻是這樣的征兵質量就參差不齊了,質量不夠意誌湊,到底是快要餓死的一群人,謝涵拿吃飽喝足在前麵引誘,便有了不一樣的精神麵貌。

至於其它——

“王上啊王上,您常吹自己能點石成金 、聚沙成土,必是能將這群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土農訓成天兵天將的罷。”謝涵誠心祈禱。

西猛牡雖然對這群刀都沒提過又麵黃肌瘦的兵仔極看不上眼,但在謝涵給他看了國庫糧草後就閉上了嘴巴。

可這還不夠,謝涵看著糧倉發愁。

可她知道其他什麼時候都能向外國借糧,這個時候絕對不可以,等同於猛虎受傷將自己的虛弱暴露給森林裡環伺的猛獸,絕對會被分而食之。

那就隻能向各大世家借了。

這不是個好做的工作。

她先以身作則,第一削減宮中用度,第二拿出她一半的嫁妝來給了蘇韞白,“我是齊人,沒什麼鋪子田莊,隻有這些身外之物,倘若大舉購買,楚國就知道我國無糧,必然會再撐一口氣死死拖住的。隻好請令兄給個方便、暗中采買。”

蘇韞白張了張嘴,可他當初決然離家惹得兄長大怒,怎麼也不可能送些糧草過來,隻好說:“小臣家中也還有些金銀俗物,與娘娘一道。”

“韞白——”謝涵感動,末了又找來陳璀,“折算我嫁妝和韞白家底的事,暗中進行,但要讓人知道的‘暗中’。”

說實話,這些消息傳出去的時候,雍國臣民是震驚的,都說齊三公主貪權,在這半年間的種種雖讓他們佩服王後手腕,卻也相信了這傳言——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王後娘娘著實喜歡鏟除異己。

可現在他們不禁回想,王後留戀權位,卻從不曾假公濟私給自己謀福利、肥己身,甚至沒有幫扶齊國,而是一心一意穩固朝野,做前線的堅強後盾。

王免當先捐了珍珠金物出來,他不愧三朝元老、狐狸成精,很清楚謝涵目前的想法,比之謝涵的‘暗中’,他則是大張旗鼓,恨不得所有人知道。

霍無忌、西猛牡緊跟其後。

霍無忌:“真是羞愧,王嫂嫁入我國,竟是要您出自己的私庫,這在民間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臣弟思來想去,不如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湊一湊手,王嫂收回自己的東西罷。”

“什麼你啊我的,自我嫁來,咱們便是一家人,如何要分的這麼清楚。”謝涵笑道:“你們有心為國,難道我便眼睜睜看著,你王兄那小氣鬼回來一準罵我。”

“他敢?”霍無忌笑了,“王嫂夙興夜寐、宵衣旰食,他若是怨您,我第一個請母後族老罵他!”

接著雍太後也捐獻了部分嫁妝,“老婦是不知道那金門城究竟有什麼魔力,惹得大王要花費這麼多人力物力,但情況已經這樣了,老婦也不能袖手旁觀。”

緊接著幾個氏族也紛紛捐獻,或多或少,聚少成多,竟是有往常國庫兩年的收成,折合起來能打一年的金門,謝涵既高興又暗忖:這些世家們可還真是家底豐厚,捐出來的總歸隻是一小部分,剩下的豈不是夠打好幾年金門?

她當然不會去榨乾氏族,隻是......她輕托下頜,“要是後麵還不夠,找幾個肥羊抄家就好了。”

沒等她想幾個備選人物,霍無恤又來信了:除欒殊。

謝涵捏著信紙哼了一聲。她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雍國無論人口糧草都拚不過楚國,優點則是兵勇將猛,最宜速戰速決,可那欒殊卻堅壁清野、拒不出戰,設三條防線、穩紮穩打,一副能當十年縮頭烏龜的樣子。

楚人傲烈,想來是不願當縮頭烏龜的,都是欒殊強壓著的。若是除了欒殊,想必能為打破對峙。

可楚子般甚是信任欒殊,哪是那麼容易除的。

謝涵來回踱步,第一思考楚子般的性格弱點,第二想他信任的那些人何人可以利用,第三琢磨目前楚軍構成。

偏聽偏信重感情,過於驕傲拉不下臉麵。偏聽偏信則能威逼利誘他愛重的那些人進言,第一是韓斯,第二是豫俠,第三是白熾燈,哦——再加個寵姬蘭姬。

驕傲——按她對楚子般的了解,想必也喜歡一戰決勝負,而不是遙遙無期的拖延,隻是對欒殊的信任暫時占上風。

她喚來陳璀,“我要你派人去雲門散布謠言,欒殊曾經輸過大王一次,因此麵對藺缺能陳勝追擊,麵對大王卻不敢應戰,這是心中畏懼的緣故。”

隨後寫了封信給豫俠,“多年不見,足下安好?十二年前,齊都扶突......”她曾在陽溪君家仆打殺當初的田部吏豫俠的時候順手救過對方,又在後麵將人帶在身邊編入隊伍,不想派人去一趟雲門,一去不回頭,彼時她和楚子般感情正好,互相撕了一頓也便罷了。但那了的是她和楚子般之間的事,不是她和豫俠之間的。

“救命之恩,何以為報?”

“叛出之罪,可曾負荊?”

“涵現在也無需這些,隻有一個要求,聽聞楚王有意撤換軍師欒殊,萬望勿要撤換。”

信送出後,她便閉目沉思,豫俠是什麼人她還不知道嗎?耿直如他,寧願自儘,也不會因私廢公。

至於白熾燈,對方好像忘了南施是怎麼死的了。歸根到底,隻是想糾正楚子般的偏聽偏信,可對方現在卻固執地聽信欒殊的一家之言,幾乎要拖垮國力。楚國周遭,難道隻有雍國嗎?北麵的劉國也是虎視眈眈,為了和雍國杠把虛弱期暴露給劉國真的好嗎?他忘了南施的遺願了嗎?

做完這些,謝涵老神在在。

果不其然,一月後,楚國召回了欒殊。

然而,一語成讖——豫俠將謝涵對他的要求原模原樣傳給了楚子般,隨後在雲門家中自儘了,送回一封致歉信。

時間過去好久了,謝涵印象裡的豫俠已經很模糊了,是方臉還是長臉?總歸不是可愛的圓臉,那一板一眼的性子配上娃娃臉該多可怖啊?

好像被自己的想象中的畫麵驚笑了,謝涵捏著信哈哈大笑起來,隨後一陣惘然,她將那信紙隨手拋進香爐裡,一點點燃燒成灰燼,就像記憶裡那呆板木訥又大義凜然的影子,隨風而散、了無痕跡。

至於對方信裡說的,楚子般是因為燕襄欺騙他向齊國施壓能逼齊哀王重立她為太子,才會出兵扶突這些話,她就當從來沒聽過。

一些沒意義的話,就算是真相,又有什麼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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