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左將軍抓到一個燕國密探!”

正是紅霞燒滿天邊、眾人準備安營紮寨的時刻,一個小兵一路小跑過來,對謝涵奏報道。

此時, 距大軍出發離開扶突已有十日, 本就是輕裝上陣、日以繼夜地加速前行,不過短短時間,眾人已離扶突城一千三百裡。

現今大軍正在口禾髎駐紮下來, 口禾髎往北就是歸來城, 也就是此戰前線。因此, 今日謝涵下令早早休息, 一緩連日來的疲乏,以防到了歸來被以逸待勞。

也正因為靠近前線,謝涵已派出數十斥候先行探查前方情況。

徐芬不愧是虞旬父盛讚的將才, 當即道:燕軍一定知道我國援軍就在路上,我們會派出斥候, 他們也一樣, 我們還須派出一部分人喬莊改扮注意一路上形跡可疑之人。

謝涵覺得有理, 自然無有不允。

如今兩天過去, 成效終於出來了,謝涵大喜,立刻站起身, 又按捺下迫切之心,重新坐下——無他,這十日相處, 不說徹底摸清這位左將軍的性情, 至少基本相處之道,謝涵心中還是有了幾分成算——如果他現在過去, 徐芬十有八、九要覺得他想搶占功勞、以勢壓人,天知道他為主將,哪須去搶一個下級的功勞;反而如果他就等在這裡,徐芬反而會乖乖地過來向他彙報商討。

果不其然,一刻鐘後,帳外就傳來通報聲,不一會兒,徐芬掀簾入內,“太子想必已經知道卑將捕獲一燕軍探子的事。”

謝涵從容點頭,“左將軍可有探聽出什麼?”

徐芬走近,在謝涵對麵坐下,“燕太子已經知道了我們三日後將會抵達歸來城的消息,沿路設了埋伏。”

“埋伏?”謝涵皺眉,“要想埋伏我一萬餘人,怎麼也不能叫幾個散人過來。莫非歸來城、口禾髎的人都是死的,能在兩國交戰時,放那麼多人繞過前線?”

“這個他哪會清楚?”徐芬搖了搖頭,“他的任務隻是探聽我們的蹤跡,回去給前方埋伏的接頭人稟報。”

謝涵頷首,“如今我們箭在弦上,無論前方有何伏軍,都必須極速前進,不知徐將軍有何高見?”

這就是徐芬拿謝涵沒辦法的地方,謝涵從來不在他麵前拿架子,反而對他處處禮遇、時時詢問意見,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做不出對人冷嘲熱諷的事來。

而且這場支援之戰是因為國內大將都因伐隨一役無法過來,虞將軍又意外受傷,才輪得到他臨危受命,以後他恐怕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所以無論如何……這次他都要牢牢把握、不許失敗。

兩將失和,是為大忌。

如果失敗,他就再也沒有機會……

他眸色一深,“不管如何,燕太子能繞過前線來對我軍設伏,必然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願意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說明他很可能準備在這幾天拿下歸來城。所以我們不隻要極速行軍,還要竭力行軍。”

謝涵雖怕將士疲倦,但徐芬說的更對,他問左右道:“你們呢,各有什麼想法,可以直言。”

王洋道:“屬下有一想法。”

“說。”

“既然伏軍不斷派人探查我們的位置,我們不如施疑兵之計,留著營帳、灶頭、炊煙,再留數百的忠心好手掩護,大軍趁夜色庇護離開,讓這些斥候在白天徹底失了我們的蹤跡。”

徐芬皺了皺眉,“不錯是不錯,隻是去歸來城的路隻有這一條,我們又人多勢眾,敵軍隻能暫時失去我們的蹤跡,而不可能整整三天都失去我們的蹤跡。”

豫俠接口道:“暫時就夠了。我們可以從那探子口裡探聽出他們接頭的法子和信物,喬裝混入敵軍,獲得伏軍的確切消息。等伏軍短暫地失去我們的蹤跡後,必然心中惶急,我們趁勢反殲。”

徐芬和謝涵均是眼睛一亮,隻是還沒來得及就這個想法布署下去,簾外就傳來通報聲要見徐芬。

“徐將軍,那燕國探子服毒自儘了。”

帳內眾人齊齊色變。

自儘也就自儘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像他這樣禁不住嚴刑拷問泄露了軍情的探子,齊國留著他沒用,燕國也容不下他,終歸難逃一死。現在自儘,還能落得個好死,並不奇怪。

怪就怪在這個“服毒”二字上。

毒/藥是個金貴東西,不是人人都用的起的。

而且既然有毒可以服,何不剛被抓到的時候就早早了結?

謝涵立刻派軍醫過去看,不一會兒軍醫回來稟報道:“死者大牙裡嵌了一顆金殼包裹的□□。”

彆人或許不知,但謝涵公室出身,死士當然是見過幾個的,這可謂是時下死士的最高配置。

既然是死士,“那剛剛他所泄露出來的軍情,恐怕已不可信。”

“聽說燕襄最善攻心,難保不是想借一人之口擾亂軍心,拖慢行程。”謝涵身邊又一人道。

他生的高大挺拔,麵部輪廓分明,鷹眸鉤鼻,正是路上謝涵帶來的那個據說有密報相告的人,名喚席陰地。

當夜安營紮帳後,謝涵就召集眾將來聽所謂“密報”──溫留城,尤其是溫留邊境、齊燕之交的水文地理、小路秘道,邊境商人打通的關卡,席陰地如數家珍。

溫留城和齊國其它的城池隔了一個黃河下遊,齊公又是一個不善武事的人,導致溫留作為邊境防線,齊國對他的掌控和了解卻不夠,輿圖上它的標注和周圍幾城比起來少的可憐。

這種情況下,席陰地帶來的信息對要奪回溫留城的他們確實很重要了。

隻是……歸來城都沒到,前線情況還不了解,現在就說拿溫留城的事,未免言之過早,畢竟戰場之上,瞬息萬變。

席陰地的告密在此時也就顯得頗為雞肋了。

但總歸是用得到的,大軍就把席陰地帶著一起行軍了。

十數日來,他一直表現的默默無聞,即便謝涵議事總喜歡帶著他,也隻是讓人想起當初那塊帕子,隻當這席陰地主人是他們太子爺的紅顏知己,於是愛屋及烏。

現在冷不丁的,他一開口,不僅慧眼如炬,直指問題本質,還直呼燕太子其名,哪像一個商人走卒?

徐芬、豫俠都拿眼看他。

王洋知他身份有異,忙打掩護道:“席兄多年在齊燕邊境走商,受燕國欺壓多年,想必十分清楚如今這位執掌國政的燕太子性情,不如仔細說說。”

沒錯,執掌國政。

燕襄雖然病怏怏這麼多年,卻不僅娶了梁國公主,獲得梁國支持,還早早架空他君父,成為燕國真正的主人,可以說是眾太子裡的頭一份了。

王洋把席陰地對燕襄直呼其名的事,歸結為他在燕國碰了不少壁、遭了不少冷眼的緣故。

徐芬不疑有他,他本也沒那麼多功夫花在疑這疑那上,“燕太子真的如此狡猾?”

席陰地道:“六年前,燕國向召國借糧,召國迫於大國淫威,借出粟米二十萬石,途經懸厘時,被馬賊所搶。召國隻得向燕國告罪。”

這件事當初鬨得頗大,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點。

隻聽席陰地接下去道:“實際上,這馬賊不是馬賊,諸位猜猜他們是為何人?”

“莫非是燕國的人,既拿了糧財,也不用歸還?”

“不。是召國的人,召太夫人不想借糧,但不得不借,所以自導自演這一出糧草被搶的戲碼,實際上他們壓根兒一粒米都沒運出過召都城。”席陰地挑了挑嘴角,“這叫‘以無算有’,據我所知,這一路上都是平坦古道,並沒有適合伏擊的地方。”

“以無算有?”徐芬也不管這種辛秘席陰地是怎麼知道的,隻道:“你的意思是根本沒有什麼伏軍?如果是這樣,那個死士就不應該服毒自儘,惹我們懷疑。”

席陰地笑了笑,拿眼看謝涵,“論攻心,殿下也是個中好手。”

謝涵籲出一口長氣,對徐芬道:“虛虛實實,讓人分不清真假。才是攻心的最高境界:一開始我們隻管趕路,不知陷阱;後來抓到探子,以為有伏擊;再現在探子服毒,我們以為是圈套,放下警惕;可是這圈套很奇怪,會不會是燕太子故意讓我們放鬆警惕,依然有伏擊呢?我們誰也不知道,隻能冥思苦想、擔驚受怕。”

徐芬狠狠皺起眉頭,“這也不對,那也不對,我們還不如按原計劃趕路,一路小心就是,左右這條路無論有沒有伏擊,我們都得走。”

他話音剛落,謝涵腦海中有什麼不祥一閃而逝,他連忙站起來,“來人,出去宣告眾人,就說我們抓到燕軍密探,燕軍打算故布疑陣假作伏擊,好擾亂我軍軍心。”

“站住。”徐芬叫住人,不悅道:“太子這是乾什麼?未能明確的消息,還是捂著的好,不然才是擾亂軍心。”

不過這片刻的功夫,有人進來道:“將軍,不好了,軍中不知怎的紛紛流傳路上燕軍會分三波伏擊的話。”

徐芬啞然,張了張嘴,“誰在散播謠言。”

“秉左將軍,是拖那燕國探子的時候,他身上掉出一卷竹簡……”

一卷竹簡,哪來的竹簡?他身上早就被人摸乾淨了。

不一會兒,就有諸將告進的聲音,在謝涵沉聲宣進後,二十餘人軍容肅肅地走了進來。

“何事?”謝涵淡淡道。

眾將敏銳地察覺到了謝涵的不悅與此間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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