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霍無恤一抓劍柄, 搖頭。然後,然後就看到人蹲在自己腳邊抓著自己的衣袖晃,眨巴著大眼睛, “我要它, 好不好嘛?”
霍無恤瞳孔微微放大,他頭一個後仰,“你不要這麼看寡人。”
然而極具壓力的目光還在從下往上不斷發射。
終於, 他一抹臉, 解下佩劍, “彆亂玩, 這個很危險。”
“好。”謝涵乖乖地點頭,牽著人的手,“我們去睡覺罷。”
“睡……睡覺?”霍無恤拔高聲音。
“嗯。”謝涵點著頭拉著人朝床上走。
紗幔裡的沈瀾之暗罵一聲謝涵陰險, 在霍無恤離床半丈遠時飛身而出。
霍無恤一驚,手腕一翻便把謝涵往後推去, 同時一腳踢起桌案。
桌案高高飛起, 沈瀾之長劍一貫, 被阻了勢頭, 立刻擰身一轉,扯落床幔朝人臉上擲去。
“謝涵,你還等著做什麼!”沈瀾之一聲大喝。
知避無可避, 謝涵亦抽劍加入戰局。
霍無恤聽聲辨位,眼見兩柄劍一前一後朝自己飛來,立刻就地一滾, 順勢滾落遮眼床幔, 拔起一邊陳設不斷朝二人扔去。
心知太醫很快會來,二人皆加快速度, 兩把劍舞得虎虎生風,還配合得天衣無縫,縱霍無恤武力非常,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還要再加兩柄削鐵如泥的利刃呢,不過一會兒就隻能做困獸之鬥了。
前有沈瀾之長虹貫日,後有謝涵密不透風牢牢堵著退路,霍無恤力竭,避無可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沈瀾之那把劍一點點逼近,他最後朝謝涵看了一眼,那一眼冰冷刻骨。
就在這千鈞一發間,謝涵忽然旋身一轉,劍勢一偏,劃過沈瀾之脖頸,刹那鮮血迸射而出,“你──”沈瀾之指著謝涵,甚至來不及說什麼就倒在了血泊裡。
霍無恤眼裡射出一陣異樣的光彩,下一瞬卻又完全熄滅。
因為謝涵的劍沒有一絲一毫停頓,在割破沈瀾之咽喉後,徑直往他左胸刺來,一劍貫穿。
霍無恤捂著胸口,晃了幾晃,跌倒在地,一雙眼睛仍睜得大大的。
謝涵雙腳落地,身形微晃,她按了按額頭,朝霍無恤走來,蹲在對方身邊,伸出一隻手,緩緩闔上對方雙眼,“你我之間,國仇家恨,其餘諸事,便都微不足道了。”
她話音剛落,還沒起身,躺在地上的人忽然一個彈跳,劈手奪過她手中的劍,另一手大力一捏,折斷她兩個腕骨。
謝涵還沒反應回來,便是一陣劇痛,下一瞬便被對方一腳踢翻在地。
霍無恤捂著胸口飛快地朝外跑去,“來人,有刺客!”
謝涵起不來身,怔怔地看著對方的背影,痛恨歎息,她竟然刺偏了麼,怎麼可能?
過了一會兒,一隊甲士入內,霍無恤已經繃帶加身,“召侯好大的膽子,竟敢派使臣來行刺寡人。”
有宮人上來把謝涵扶在床上,老太醫立刻為她接骨固定。
好一番忙活,待眾人退出去後,室內又隻剩下謝涵與霍無恤二人,一躺一站,一個抬頭仰望,一個居高臨下。
“你剛剛殺沈瀾之是不是想趁機除去趙臧肱骨,好讓北逼齊國的召國停下動作?”霍無恤問。
“是。”謝涵答。
“你是不是以為隻要寡人死了,雍國政壇必亂,齊國就可解除滅國之危?”霍無恤又問。
“是。”謝涵再答。
“一石二鳥,好算計。”霍無恤拍了拍手,“可惜,寡人的心長得和彆人不太一樣。”
謝涵恍然,“原來如此。”
“所以,寡人沒死,所以,齊國滅國之危不隻不會解除,還會以更加快速更加慘烈的方式進行。”
謝涵睜大眼睛,“齊弱召強,如今沈瀾之行刺之事敗露,召侯趙臧獲悉,必然擔心你報複而先下手為強,所以決不能給他這個機會,而齊國,早一點滅晚一點滅卻不會有什麼不同。”
霍無恤雙眼冷冷盯著她,“原來你是一石三鳥。”忽然,他嘴角挑起個弧度,“可寡人想看看沒有沈瀾之的召國會如何,所以還是打算先滅齊國,你又能奈何?”
“你何不殺了我?”謝涵閉了閉眼,“何必替我掩飾今日行刺之罪。”
霍無恤上前一步,捏起對方下巴,“沒有人可以阻擋寡人東進的腳步。寡人要你眼睜睜看著齊國是怎樣一步一步亡的,你又是怎樣的無能為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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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臧接著謝涵,又喊又拍人臉,仍見對方毫無反應,終於認命,收起棋盤,隨後貼在車壁低聲喊來那坐在車轅的小內侍,“他喝醉了。”
然後他就看到那小內侍一臉責怪,“我家殿下酒量很好的。”你怎可以給他灌這麼多酒?
趙臧:“……”認真的嗎?
“奴婢去兌碗醒酒湯。”責怪臉隻是轉瞬的,下一刻壽春又是低眉順眼的壽春。
給謝涵喂完醒酒湯後,直到入夜趙臧饑腸轆轆時,對方也沒醒來。壽春拿了張白皮餅子,“殿下沒吩咐,奴婢不好擅自取吃食,委屈貴客了。”
趙臧……趙臧盯著那塊白皮餅子。
#又見白皮餅子#
謝涵哪次拿食物是親自去的了,你說是謝涵吩咐的要那些東西,誰會懷疑。
↑趙臧當然不會說這種話,誰叫他“灌醉”了謝涵呢?
他接過白皮餅子,就著涼開水,默默啃起來。
“夜裡萬一我家殿下有什麼響動,還請貴客喊奴婢一聲,奴婢就在外頭。”
這一夜,身邊人雖然不再翻身了,趙臧卻還是失眠了,翻來覆去一陣煩躁後,他索性睜開眼睛,睜大了盯著對麵人的臉龐。
風時而拂起車簾,漏進幾點月光,打在對方朦朦朧朧的臉上。
盯著盯著,他漸漸口乾舌燥起來。
難怪人家說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難怪人家說齊國太子涵貌若好女。
可惜是個男的,可惜他不好男風。不然今夜月亮多圓啊,車裡多黑啊,酒後亂性多正常啊。
趙臧瞳孔微微放大,忽然坐起來,粗粗地喘了幾口氣,捂住額頭,這該死的沈瀾之,日日通緝,搞得他多久沒找女人疏解了。
坐了一會兒,平複了一下心中激蕩,他又躺下來,耳邊時刻縈繞著對方清清淺淺的呼吸。他往一邊挪了挪,又挪了挪,最後達成貼壁生長成就。
趙臧:“……”
三月十四的晚上,他依然失眠了。
三月十五的早上,謝涵悠悠轉醒,就見對麵兩隻熊貓眼。
但他此刻並沒有心情嘲笑對方,他轉了轉眼珠,怔怔地看著車頂。
──寡人要你眼睜睜看著齊國是怎樣一步一步亡的,你又是怎樣的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這就像一句魔音,在他腦內無限循環。
良久,他才坐起來──果然霍無恤就是討人嫌,連笑聲都特彆刺耳。
他現在料得先機,又有的是時間準備,絕不會無能為力。不過──
“係統,霍無恤是真心喜歡姬傾城的嗎?”
【是。】係統答完,忍不住道:【宿主為什麼要問這麼愚蠢的問題,書裡不是寫得清清楚楚了嗎?】
果然。謝涵眸光一閃,果然係統隻知道書裡的內容。
他嘴上自自然然道:“沒什麼,孤隻是很奇怪,霍無恤又不知道什麼穿越,所以在他心中是他殺了姬傾城,居然若乾年後還能喜歡上對方,這心未免太大了點。”
係統頓了頓:【愛情是沒有理由的,愛情創造一切奇跡。】
謝涵:“……”
他把目光轉向也坐起來的趙臧,“趙兄醒了?”
“嗯。”趙臧“嗯”完,鷹眸一轉,落在對方比一般男子紅上一個色號的薄唇上,“齊殿下的酒量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哦。
謝涵想起“接受懲罰”前的事了,他轉而一笑,“不及趙兄千杯不醉。”
趙臧:“……齊殿下知不知道一杯倒和千杯不醉之間差了多少?”
謝涵一本正經,“九百九十九杯以上。”他雙眉一蹙,擔憂道:“趙兄算術不好麼?孤這兒有本算術入門。”
趙臧:“……”他忽然道:“要吃早飯了。”
謝涵:“?”
趙臧刀削斧鑿的臉部線條微微顫動了下,如山玉之將崩,“今天能不吃白皮餅子嗎?”
謝涵沉默了一下,“黃皮餅子?”
趙臧:“……謝涵!”
“好罷,黑皮餅子。”謝涵以一種“真是拿你沒辦法”的無奈口氣道。
會陽和扶突相距一千八百裡,來時每日行三十裡,行了兩個月,回去則加快速度,每日近五十裡,不過一個月,已出梁國,進入齊國國境。還有十天,就該到扶突城了。
“趙兄可以在這裡下車,北行入燕,再走召國。”謝涵拿出一個小包袱,裡麵有一個偽造的身份證明,還有路引、銀子、乾糧(注:不是各色餅子的乾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