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包廂內隻剩沈瀾之、謝涵二人了。
玖少卿臨時要些事要處理,先行回去了。
謝澆實在忍不得沈瀾之、謝涵這般說話七彎八繞的人了。玖少卿在還勉強忍忍,人不在隻剩他一個,實在忍不得,且他總覺得這個沈氏家主怪怪的,玖少卿一走,就立刻跑出去和席上武士一起看歌舞。
是拂胭老板不美嗎?
還是這嬌柔的腰肢不好看?
為什麼要聽兩個男人說屁話?
人都走後,謝涵發現沈瀾之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就像終於不做偽裝,整個人釋放最深處的疲憊,他拎著酒壺往嘴裡倒,晶瑩的液體順著下頜滑落衣襟。
一壺飲畢,沈瀾之又開一壺,繼續灌,直到室內酒沒了,他揚聲道:“拿酒來。”
“你醉了。”謝涵不知對方究竟突如其來什麼情緒,隻能如此勸道。
外麵的仆侍拿進來兩壇酒,沈瀾之拍開泥封就往嘴裡灌。
謝涵終是歎一口氣,唏噓道:“如果你實在付不起錢,孤就不要你請好了,何必裝醉逃款呢?”
沈瀾之仰頭,謝涵一看吃了一驚,對方一雙眼裡似醉非醉,竟隱有水光。
他嗤嗤地笑了,“我竟沒想到,他身為一國公子,竟能卑劣至此。”
謝涵立時無言,甚至還想聽對方趁醉多說幾句,想來這指的是公子高了,遂開口誘導道:“何必傷感,你又不是第一日認識他。”
“是啊…是啊……我早該知道的……”他有些痛苦地單手捂眼,“從厭陽天死那裡,我就猜到是他,我道前兩天為何向我討歐家劍呢,原來是去收買厭陽天。可是我能怎麼樣呢,身為臣子,我隻能替他遮掩。沒想到他卻變本加厲……”
“你真的醉了。”謝涵冷冷道。
沈瀾之朦朧著一雙眼,眼底竟是無助,“可我能如何?我阻止不了君上賜婚,我阻止不了君上對他委以重任,我更阻止不了君上一顆廢太子之心……”
謝涵瞳孔一縮,“你說什麼?”
沈瀾之卻是爛醉了,腦袋一抵,靠在他肩頭處低聲喃喃,“難道君上不知道改換儲君是動搖國之根本麼?怎可……怎可…憑一己喜惡……”
過了好一會兒,謝涵才消化了這個大消息──梁公想廢太子改立公子高。
梁公想廢太子改立公子高?
梁公想廢太子改立公子高!
莫不是因此,對方才因為公子高的一點舉動而失態至此——一個國君的胸襟與智慧關乎整個國家興衰。
他輕輕放下已經爛醉的人,走出門去,見雅間四周全是沈瀾之的人,把四四方方的一間房圍得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他暗讚一聲對方當真謹慎,倒免了他封口的功夫了。
“沃頭在哪?”他問道。
“齊殿下請隨小的來。”一家仆躬身出列,領人出了這片笙歌處,見一路七拐八拐,那家仆卻似在自己家般熟悉,謝涵不禁笑道:“你常來這兒?”
家仆抿嘴一笑,“小的第二次來,但小的天生善記路,走過一次便絕不會忘,家主今日特意帶小的過來,就是準備在殿下需要的時候來引路。”
謝涵莞爾笑道:“你家家主實在心細如塵。”他才不信這樣細心的人,會隨隨便便對他透露偌大的隱秘。
去沃頭小解後,他出來吹風晃了晃腦袋,重回燈火通明處時,長廊上忽然吱呀一聲門響,踏出來個人影,那人步履蹣跚,謝涵險些與其撞上。
“阮郎?”一道低啞卻依然好聽的聲音響起,似驚似喜,似呢似喃,包含百種柔腸、萬種相思。
謝涵定睛看向來人,她年約二十開外,梳婦人發髻,容色極美,雖無拂胭的純真嫵媚,卻自有一股對方沒有的高貴雍容態度。尤其一對宜喜宜嗔柳葉眉,一雙似醉非醉睡鳳眼,最是動人。
此時這雙眼眸正怔怔然凝著謝涵,刹那人間籍蘊風流,霎時塵世百轉光陰。
“夫人。”一俏婢匆匆跑來,捧著一件大紅灑金披風要給人係上,見到謝涵一愣,忙低聲道:“夫人,他不是少家主。”
那女子呆了一下,幾許柔情脆弱驀然消散,快得仿佛是他人錯覺。眼尾一挑,顧盼流波間帶起勾人的意味,繪著寇丹的青蔥食指挑起謝涵下巴,醉意熏熏間吐氣如蘭,“哪間房出來的小郎君,從了姐姐可好?”
那一聲滿含情意的“阮郎”,那一句急急切切的“夫人”,那轉瞬獵豔恣意的言行,除了自家姐夫希望他去“色/誘”的朝陽夫人外,不作第二人想。
確是美豔少婦,燦若朝陽。
鳴玉坊除了美女,當然也有不少嬌軟蔥嫩的小郎君,朝陽夫人會來此並不奇怪。隻是被認作坊內郎君就……
謝涵輕笑一聲,湊過去嗅著對方身上清醇酒香,“姐姐先是把我認作他人,再是給我胡套身份,我生氣了呢,該罰。”說著,他張唇一咬,咬下對方一根青絲,便恍若什麼都沒發生過般繼續踏步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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