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栩定定站在樹前,雙目出神,看著這棵樹,總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這裡不光是一棵樹,而是站著不少人一般,有各種各樣的視線在自己身上逡巡。
他看不見,在他麵前那顆大樹下,靜靜站著三個表情茫然的人,兩男一女,身軀透明。
在安栩靠近的時候,那三個人麵上表情略有些難受,往旁邊側了些。
這些日子安栩一刻不停地默背金光咒,終究還是產生了些和本意完全無關的效果。尋常魂魄在他身邊,會有些難受。
之前的源源和源源爸爸不在此列。
源源爸爸已經是厲鬼,而源源由源源爸爸供養,能無視安栩身上微弱的金光,但現在這個森林裡還遊蕩的魂魄,無一不是什麼保護都沒有的弱勢群體。
更何況,這些魂魄還被禁錮在這棵樹前,消磨陰氣。
見安栩還想伸手去觸碰那棵樹,晏承書手微動,安栩伸出去還在半空中的手收住,回頭看向他:“怎麼了?”
晏承書一時間門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張猙獰曠遠的麵具微仰,無聲‘注視’這顆參天大樹,半晌後才緩緩低頭,手指著地麵某處:“挖吧。”
安栩心臟陡然一跳。
就連後麵跟著的兩個攝像師心臟都無端發緊。
他們跟拍晏承書三場,參與剪輯兩場,比其他觀眾更加清晰明白晏承書身上的特殊之處。他說要挖,說不定這裡是真有東西。
……接活兒之前他們是真不知道這事兒這麼恐怖。
跟在晏承書身後的其他工作人員都是今天第一次出現的生麵孔,聽到選手說開挖,他們也不含糊,一鋤頭一鋤頭下去,已經越來越昏暗的落日森林傳來叮叮當當的挖土聲。
昏黃晚霞下,晏承書麵上的麵具冷冰野蠻,靜靜垂頭,一半展露於鏡頭下,另一半什麼都看不到,卻比全看見還要來得恐怖。
【救命好恐怖,這個鬼麵具我越看越覺得滲人,他到底知不知道這裡之前死過人?】
【啊啊啊我不該手賤去搜的,剛剛樹影動了一下,我都懷疑是不是強子哥在這裡。】
【前麵求彆帶大名!】
【嗬嗬,真以為看完帖子就知道落日森林的恐怖極限了?想多了,這裡發生的詭異事情多多了,隻是現在還能搜到的就那幾種罷了。】
【還有彆的?!】
當然還有彆的。
晏承書從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
那些躲在暗處的一雙雙眼睛,有的迷茫,有的怨毒,還有的悲戚……他們已經死去,卻還下意識保留著當人的習慣,不敢大大方方站在人前。在看到已經被荒廢數年的落日森林重新迎來大批人員湧入時,隻敢躲在樹後觀察,完全忘記自己隻是一個凡人看不見的魂體,生怕被人注意到。
他們好像是在漫漫時間門中,被無數次驚嚇一般,警惕而又慌張,用最沒用的方式保護自己。
和小小用肉眼觀察的方式不一樣,晏承書用感知的方式觀察著一切。他看不見落日森林複雜的地形環境,在他的視角下,隻能看到無數人形黑影用彆扭的方式在遠處探頭探腦。
隻有一個,站在原地,大大方方看著過路的人。
隻有小小能看見,那個站在原地的人是一個短頭發的年輕小姑娘,她身上穿著一件淺藍色襯衣,巴掌臉,很瘦,個子嬌小。
那年,醉漢報警有人殺人,兩夫妻報警女兒走失的共同主角——宋皎月。
也是落日森林淪為邪修複生之地的起因。
對,邪修複生之地。
從某種角度來說,晏承書初次登錄這個世界的地方,就是一個邪修複生之地。
晏承書不知道這世界究竟還有多少種複生禁術,具體又有多殘忍,才會需要用那樣多的同類鮮血和靈魂來製造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
說到底,究竟是鬼怪比較可怕,還是同樣身為人類的人可怕,他無法評價。
*
攝像師不敢動作,默默把鏡頭調轉到挖坑的地方,心中默念我什麼都沒看見。
此時沒人去管直播間門彈幕裡尖叫成河的畫麵,鏡頭忠實記錄漆黑泥土被翻開的一幕。明明什麼都感受不到,但總有種腥臭撲鼻而來的感覺……那漆黑的泥土仿佛是血液乾涸後留下的痕跡,勾出人內心中無法言喻的恐懼。
與此同時,小小那邊的直播畫麵已經有人報警了。
小小的直播間門畫麵從一開始就很高能。她笑容甜美,微微仰頭,跟空氣打招呼:“姐姐,你迷路了嗎?空哥哥說小小可以幫你們找回家的路,你現在沉睡在哪裡呀?小小讓你爸爸媽媽來接你。”
“空哥哥就是剛剛走過去那個哥哥呀,他超級厲害的!”
“姐姐你問我的我都不知道,但如果空哥哥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他過來找你哦。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還有你爸爸媽媽的電話嗎,我讓他們來接你。”
“宋、皎、月,皎皎月光的皎月……你等等我借電話哦,之前媽媽說我不能在外麵大聲念彆人號碼,我借到手機之後你念給我聽,我來打電話。”
【又是打電話這招啊,上一場比賽的號碼都沒後續,這場又來?】
【給小朋友安排的劇本有點單一誒。】
【單一但是很有效啊,我看著小小一臉純真的樣子,真的感覺好恐怖。】
【各位……我說個事兒你們彆慌。我剛剛去搜了宋皎月這個名字,搜到了一個警情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