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岩講述晏承書的時候尚且潸然淚下,親眼目睹晏承書吐血倒下的穆陽隻會比他更加痛苦。</p>

晏承書喝下的醉生夢死,是他親自讓人尋找來的毒酒。</p>

彼時他和齊燁抱著無窮無儘的惡意,勢必要讓晏承書以最痛苦的方式死亡。</p>

現在他親手埋下的惡果開始反噬,那疼痛不及晏承書所經曆的萬分之一,便已經讓他難以呼吸。</p>

他無法追問更多細節,隨著馬蹄奔騰的聲音,他很快就到了塘堰所在地。</p>

廣安郡山多路崎嶇,水勢險峻亦不遑多讓,偌大長河翻湧奔騰,昏黃的河水呼嘯嘶吼,氣勢磅礴。</p>

在這樣恐怖湍急的河水裡,一連串的精壯漢子身上綁著粗繩,在水裡勞作。</p>

他們表情麻木,從岸上人手上接過石塊,機械地完成運石任務。</p>

在河水正中心,已經搭起來了一個完全由石頭堆出來的小島。</p>

岸邊站了好幾個拿著鞭子的人,左右巡視,一旦發現有誰敢偷懶,當場就是一鞭子下去。</p>

被抽中的人前一秒還有些懨懨,下一秒就重新抱起石塊朝中間送。</p>

這樣的一幕發生在好幾處地方。</p>

和穆陽想象中根本沒幾個人修建塘堰的畫麵完全不一樣,這裡熱火朝天,做活兒的人很多。</p>

那些石頭被傳過去,固定在中間的小島上,一點一點往外蔓延。</p>

穆陽指著中心小島,回頭問張岩:“這樣的規模,是修了多久之後才有的?”</p>

張岩憨厚一笑:“彆看現在速度快了,早些時候沒找著規律,放下去的石頭全被衝走,我們來來回回折騰了許久,硬生生讓人扶著石頭,花了兩年多才有的現在這樣子呢。”</p>

穆陽暗暗計算了一下按照圖紙做工所需的時間,現在這樣的效率還遠遠不夠。</p>

他來得正是時候,水中的漢子們運送完手裡的石塊,便由看管指揮著,一個個拉著繩子慢慢淌著水往回走。</p>

繩子另一端係在岸邊巨石上,能儘可能保證他們不被河水衝走。</p>

前方不遠處發放飯食的棚子已經開始翻滾著水汽,夥夫拿著大盆往外盛東西,想來應該是要到吃飯的時間了。</p>

水下的漢子一個接一個從水裡撐著身體爬上來,他們在腰部前後綁了兩塊木板緩衝麻繩拉力,上身沒有穿衣服,露出精裝的胳膊和背部,穆陽這時候才看清他們身上的樣子。</p>

不少人身上都有鞭痕,縱橫交錯,深淺不一,顯然是被在岸邊盯守的人打的。</p>

穆陽不動聲色走過去,看著他們在看守的注視下,乖順地將身上麻繩和木板放在岸邊,排成一隊,前往發放飯食的地方等著放飯。</p>

他站在隊伍邊,能清晰看見那些人麵上麻木的表情,沒有任何人搭理他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隻是拖著疲憊的身體,望著前方的飯棚,一點一點往前挪動。</p>

陸陸續續有人捧著食物出來,穆陽看著他們碗裡,竟然是一顆顆從未見過的黃褐色果子。</p>

那果子外麵是一層黃褐色的皮,有的地方破開了,露出裡麵黃色果肉,看起來有些粉感,氣味特殊,是他從未見過的食物。</p>

見穆陽的視線在那碗裡多停留了一下,張岩走過來,還是那張憨厚的笑臉,跟穆陽解釋:“我們就叫它土豆,吃起來澀、苦,有點土腥味,還麻舌頭。是早幾年前,丞相派人西下後帶回來的種子種出來的糧食。”</p>

“這東西長出來圓圓的,一種一窩,產量高,就取了這麼個名字。好烹飪,往水裡一扔,煮好就能吃。雖然味道一般,但很能飽腹,吃一碗能頂大半天。您彆看他們吃這些,我們附近所有州郡,但凡受災了沒糧食的時候,所有百姓都靠吃這個度日。近幾年我們雖然也年年受災,但已經好些時間不靠京城賑災了……”</p>

如果晏承書在這裡,一定能認出來,被人捧在碗裡的黃褐色果子雖然換了個時空,但陰差陽錯在這裡也被人稱為土豆。</p>

就是烹飪方式太慘烈,水煮土豆,暴殄天物。</p>

當然這是題外話。</p>

穆陽此時想起來的,是晏承書多如繁星的罪名中,其中一項——好大喜功,揮霍國庫錢糧,造船下西洋,勞民傷財,一無所獲。</p>

下西洋之事後來不了了之,朝中不少人都覺得,那幾艘巨輪裡的物資都已經入了晏承書私人腰包。</p>

原來是來了這裡。</p>

無法從貪官方向入手解決貪汙,所以他讓人去西洋尋找新糧,讓受災地區能自給自足。</p>

穆陽心裡早就已經信任晏承書,許多事情他並不打算深入追求答案,隻要知道晏承書沒有貪汙就好。</p>

直到真相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擺在眼前,他才知道,原來被埋沒的真相從來不隻是晏承書-->>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