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書那邊由太醫親自照顧,齊燁讓人搬來屏風放在門口,和穆陽重新回到書房。
這注定是個無法休息的夜晚。
晏承書說的所有東西還需要梳理,裡麵需要解決的問題也還有很多,他們此時的每一個決策,都關乎齊國百姓的未來。
齊燁的心跳一直不能平穩,他手下按壓著晏承書在他們麵前親手繪製的地圖,上麵星星點點血跡已經乾涸,像是盛開的梅花,點綴在萬裡江山上。
最為醒目的,是地圖最北端什麼都沒畫,卻留下一個血點的地方。
——郢州。
那是晏承書昏迷之前,用帶血的指尖所指的地方。
也是被所有人以為,晏承書為了獲取物資,賣給烏國的地方。
晏承書這一步走得過於長遠,以至於無人能跟上他的步伐。
按照晏承書對水利規劃的設想,郢州那片沒有農業價值的土地將會成為齊國所有無法承載水源的積蓄地,變成一個湖泊。
也就是說,郢州將會徹底消失在這片大陸上。
齊燁雙目充血,怔怔看著地圖上那個血印,終於明白,他大錯特錯!
哪有什麼背叛齊國,販賣國家領地!
晏承書從一開始就計算好了郢州那個地方的結局,他是故意的!
他用一片注定留不住的荒地換取了烏國大量物資,等水湧入郢州,一條天然屏障會頃刻架在烏國和齊國之中!
烏國不僅拿不到郢州,甚至因為交換過來的巨量物資,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越過這道天然屏障打過來。
按照晏承書的設想,齊國將會擁有至少五年修生養息的時間。
先帝好戰,掏空的國庫無法支撐邊軍繼續鎮守在無法耕種的郢州,但如果郢州成為湖泊,康州的土地便會順勢肥沃起來。
有天然的屏障在,二十萬大軍可以就地耕種,以康州遼闊之地,種植的糧食夠多少百姓飽腹?
有這般長遠謀劃,晏承書怎麼會是個貪汙弄權的佞臣!
這世間所有人都是傻子!無人能跟上晏承書的步伐!就連他齊燁,也不過是個受人庇佑、還自以為是的蠢人!
穆陽的感觸比齊燁還要深。
比起齊燁,他才是那個親身經曆被一封造假聖旨騙回康州的人。
那時他滿腔熱血,鎮守邊疆,不怕戰場上死亡,隻怕不能報效國家。他自以為能守護好這片土地,成為齊國百姓堅實的後盾。
在郢州被烏國拿走之後,他是最無力,也是最憤怒那一個。
像是被人甩上響亮的一個耳光,他的驕傲被人踩在腳下,碾個粉碎。
在那一刻,他恨不得親自將晏承書扒皮抽筋,要讓他生不如死,來懺悔他所犯下的罪惡!
抱著一腔激憤,穆陽千裡迢迢從邊關趕回來,誰知道勾結烏國,販賣齊國領土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解決,就收到穆國烈暈倒的消息。
他恨毒了晏承書,卻什麼都做不到。
不僅如此,他還被晏承書用欽天監捏造的天象送進了後宮。那時要不是他找上齊燁聯手……
等等?!
穆陽心頭一跳。
以晏承書走一步看十步的能力,他為什麼要將他送進宮來?
穆陽看著思緒還停留在地圖上的齊燁。
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明晰,晏承書並不是賣國賊,更不是為了方便貪汙才去搞那些他們本以為是勞民傷財的水利。所以晏承書沒道理去坑他入宮,他這樣做,勢必由他的道理。
朝中上下,所有人都不將齊燁看在眼裡,隻是把他當做幾個世家手中隨意拿捏的傀儡。
而他穆家雖然沒有擺布帝王的想法,但從未主動向齊燁表示過忠誠。
要不是自己受製於人,被強行帶到宮中,不得不想辦法改變現狀,他一定不會主動找上齊燁。
難道說晏承書連這一點都計劃好了?
讓他進宮,逼他和齊燁合作,讓穆家和齊燁綁在一起。
穆陽心臟狂跳,他不懂。他不懂晏承書站到這樣一個位置,還為齊燁規劃這麼多是為什麼。
甚至齊燁說晏承書並不在乎疼痛,硬生生喝完了一壺酒。
他甘願喝下醉生夢死,豈能是真不知道他們私底下那些手段?
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那便是晏承書早就算好了自己的下場,齊燁送上去的醉生夢死,本就是他給自己規劃的最後結局。
按照晏承書的計算,齊燁有了他和穆家的幫助,便能初步掌權。隻要齊燁從丞相府開刀,就能順利接手丞相府所有權柄,順勢,也能在收到欽天監消息後,迅速找到解決洪災問題的辦法。
他布置的一切天衣無縫,隻要中間不出紕漏,他直到死,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大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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