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坐在那裡, 雙手緊緊捏著衣角,熱可可始終沒有碰一口,他問:“你到底是誰?”

從那天在山上見麵的情況看來, 這人和林壑予之間關係生疏,似乎都不能算作是“朋友”。

更驚悚的是——他會憑空消失, 和電影特效一樣。這不是可以拆穿的障眼法, 而是貨真價實的大變活人,可比任何魔術要精彩多了。

因此,小石頭甚至在懷疑是他做的手腳,讓自己踏入這個詭異的地方。

“你要記好我的名字。”他用食指在桌上寫下兩個字, “易位的易,時間的時。”

“‘易位?’”

“等同於錯位的意思。”

“哦……”小石頭緩緩點頭, 細細咀嚼著從未聽過的新鮮詞語。好奇怪的人,通常情況下,和彆人介紹名字應該選擇最容易記憶的詞, 比如“容易”、“簡易”。他卻用一個讀音會和彆的詞語模糊混淆、意義還那麼獨特的詞來記憶。

不過如此一來, 他倒是對這個名字有了一個深刻的印象, 錯位的時間, 就是易時。

“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小石頭抬頭看向圓鐘,“我不可以留太久,家裡人會擔心。”

按著林知芝的性格,說風就是雨, 找不到自己的話肯定會很著急, 哭得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我知道,你和知芝一起來的。”易時說。

小石頭愣了愣:“你認識她?”

“認識, 我們之間有很複雜的聯係。”易時頓了頓,“包括林壑予, 確切來說我們三個人之間是存在著一種奇異的聯係。”

這三個人裡,有兩個都是自己很喜歡的人,卻和易時關係匪淺。小石頭低著頭,內心的情緒在悄悄堆積,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總之很不爽就對了。

易時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麼,說:“比起我,你現在是最幸福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在你的身邊,疼愛你保護你,一定要珍惜這段時光。”

小石頭有意和他唱反調:“才不止現在,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

他一口氣冒出N個“很久”,易時並未打斷他,而是單手撐著額,靜靜凝望著。

小石頭勻一口氣,終於端起熱可可嘗一口。他還沒問出易時找他所為何事,易時反問:“你覺得我找你,和什麼有關?”

“和林叔叔,或者案子有關。”

易時露出滿意的微笑,果真聰明絕頂,一猜就中。小石頭卻沒那麼和顏悅色,儘管易時也是警察,若是居心不良想要打探林壑予手裡的情報,恕他無可奉告。

坐在對麵的小孩兒就像個隨時準備迎戰的小刺蝟,易時淡淡擺手:“不用對我這麼防備,我知道你的未來、整個案件的詳情、還有梔子花的去向。”

“你知道梔子花在哪兒?!”小石頭猛然站起,和妹妹的消息相比,前兩樣瞬間被屏蔽了。他雙手撐著桌子靠近易時,瞪大雙眼盯著他:“她怎麼樣?身體還好嗎?有沒有……被拉上手術台?”

最後這句幾乎是咬著牙問出的。昨天夜裡,他剛剛入睡沒多久,便感覺林壑予起身,輕手輕腳出門離開。他也悄悄爬起來,將門拉開一道縫,發現林壑予在走廊裡打電話,聲音很低很輕,還是擋不住隻言片語飄進自己耳中。

“他的妹妹”、“收養”、“腎/源”,霎時間,小石頭的手腳冰涼,全身血液幾乎快要凝固。做為長期流浪的孤兒,他看過太多四肢健全的孩子被人販子拐賣,過段時間便手腳殘缺地出現在街頭。運氣好的,成為乞討的工具,運氣不好的,隻能慘死在陰暗的牆角裡。曾經有一次,橋洞下麵出現一個奄奄一息的同齡孩子,他好奇掀開對方的衣服,在肚皮上看見一道如蜈蚣般蜿蜒的新鮮刀疤。

“腎沒咯,不中用咯……”老乞丐搖頭歎氣,於心不忍,撿了塊破草席蓋在那孩子身上。

從那時起,小石頭便很小心地保護梔子花,防止她會成為黑市的目標。不過奇怪的是,他們每天出現在街頭,卻一直沒有成為販賣器官的對象。老乞丐說,他們這些在垃圾堆裡長大的孩子,身體裡都有毒素,那些有錢人看不上,才逃過一劫。

可是梔子花穿上了那家幼兒園的校服。

小石頭眼前陣陣發黑,倚著牆滑倒在地上,輕輕抱住雙膝。他原以為那麼做能保護妹妹,誰知竟然會出現這種離奇的變故。為什麼那天要帶著她悄悄溜進去?如果不是自己的主意,他們根本不會遇到這種事!

林壑予掛了電話,小石頭擦擦眼睛,趕緊重新爬上床蜷成一團臥好。林壑予進來之後在身邊躺下,順便幫他重新蓋好被子,一片黑暗中,他睜開眼,死死咬著唇,直到嘴裡品嘗到絲絲鐵鏽味。

賴在林壑予的身邊,並不是他嬌氣離不開人,而是梔子花太危險,他一刻也放心不下。

“先冷靜,她不會有事,我也會告訴你她在哪裡。”易時隨手拿起桌上的空碟,向小石頭伸出手,“梔子花給你的石頭,帶著嗎?”

小石頭點點頭,從口袋裡拿一顆遞過去,隻見易時一手拿著小石子,另一手拿著裝檸檬水的壺,壺口傾斜檸檬水不斷澆灌,同時他的手指也在搓揉著石子。

漸漸地,繽紛水彩融化滴落,盤子裡落滿五顏六色的水滴。鉛華洗淨之後,易時的手中出現一顆樸實無華的石子,上麵有用丙烯顏料留下的歪歪扭扭的線條。

小石頭驚訝不已,離開座位來到易時身邊,從他手中拿走那顆石子。這個線條像是數字“1”,不過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看到一個小點,應該是字母“i”。

如此說來,他口袋裡的那堆石頭,每一顆或許都留有一個字母,是識字寥寥無幾的梔子花僅剩的一種求救方法。

易時擦乾淨雙手,摸摸小石頭的頭發:“彆讓林壑予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救你,這一次,他不能去。”

小石頭捧著石子,抬頭看著他:“……為什麼?”

易時唇角的笑容漸漸抹平,眉眼垂下:“梔子花是多出來的人質,去救她的話,林壑予會死。”

……會死?

小石頭渾身一個激靈,他閉上眼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睜眼時已經將先前的那股慌亂壓下。兩雙同樣漆黑如夜的眼眸彼此凝視,他低聲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易時笑了,俯身抵著他的額頭:“你隻能相信我,我也隻能信任你。”

彼此眼中隻有對方的倒影,靠得近了,精致眉眼毫無保留映入眼簾,小石頭的心裡冒出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仿佛在哪裡見過。他凝望著黑色瞳孔裡的自己,不知為何,焦躁的情緒被漸漸抹平,另一股奇妙的認同感緩緩蔓延,將他對易時的抵觸消融乾淨。

僅僅這一瞬間,他便相信了易時的話,並且也堅信,他不會害自己,更不會害林壑予。

小石頭輕輕點頭:“好,我自己去,告訴我目的地。”

易時指指小口袋:“拚圖遊戲要自己去嘗試,才有趣。”

他站起身,下巴微昂,先掃一眼牆上的鐘,又回頭盯著茶色玻璃裡反射的時間,搭上小石頭的肩:“該回去了。”

小石頭茫然四顧,他就在咖啡館裡,該怎麼回去?推門出去嗎?除了易時之外,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皆是陌生。

“教你一次,看好了。”易時踩著凳子,把牆上的鐘取下來,分鐘撥回到“12”,稍稍往右偏移一小格,又掛回牆上。他把妙蛙種子玩具塞回小石頭懷裡,摟住他的肩:“看那塊茶色玻璃。”

小石頭抬頭,盯著桌子中間那道茶色玻璃,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玻璃裡居然倒映著憧憧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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