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手掌所接觸的皮膚傳來陣陣滾燙的熱意。
鬱語澤一言不發地坐在窗邊, 這時的他倒不像在飛行器上那般惡劣,微微垂著頭,柔軟的墨發從他耳畔垂落, 此時的鬱語澤看上去格外乖巧, 任由淩墨觸摸著他的額頭。
淩墨注意到鬱語澤眼裡還有未散去的恐懼,他低垂著眉眼, 手裡卻死死抱著那盞因為沒有及時充電而黯下去的燈, 也許是太過用力,鬱語澤手指的關節微微泛白,他身體仍在輕輕顫抖著, 似乎正在努力抵抗某種恐懼。
看著這樣的鬱語澤, 淩墨什麼都沒有說,可心底卻泛起一種複雜的、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情緒。
淩墨從未聽說過鬱語澤怕黑,至少鬱語澤在他……或者說大多數人麵前,從來不會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麵, 這大概是最特殊的一次。
發燒吞噬著鬱語澤僅剩的理智, 他明明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卻又無法抑製住自己的行為。
眼前的人目光充滿了憐憫, 若是換了平時, 鬱語澤定會冷嘲熱諷逼得對方離開, 可現在,明明厭惡這種目光, 可鬱語澤看著那雙熟悉的藍色眼睛, 卻無法說出任何惡毒的話語, 他隻想眼前陪他一會, 一會就好了。
鬱語澤想, 方才的黑暗讓他回憶起一些糟糕的東西, 明明在很早之前他早已克服了「怕黑」這種弱點,但沒想到,僅是一次算不上嚴重的生病,卻又讓這個弱點重新席卷而來。
鬱語澤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片狹小的黑暗中,周圍刺鼻的血腥味不斷傳來,他哭喊著,不斷呼喊著父母的名字,可直到他嗓子變得刺痛沙啞,也沒有人出聲回應他。
那是一種鋪天蓋地的絕望,像是冰冷的海水,接連不斷從口鼻灌入身體之中,鬱語澤的身體變得沉重,他開始覺得呼吸也是一件難事,可這時,一雙帶著暖意的手卻伸了過來,暖意驅散了冰冷,而鬱語澤也忍不住渴望得到更多的溫暖。
一聲輕歎傳入耳中,鬱語澤呆呆地抬頭望去,便見淩墨正垂眼看著他,他細心地將他的手指一根根從燈盞上剝離,那盞燈早已被他弄出了道道裂痕,最外麵的玻璃殼子碎開,鋒利的碎片將鬱語澤的雙手劃得滿是鮮血,可鬱語澤自己卻渾然不覺,隻是固執地抱著那盞燈,企圖從冰冷的物件上汲取到一點點溫暖。
發覺鬱語澤不肯撒開手,淩墨目露無奈,他靜靜注視著眼前的人:“放開。”
鬱語澤仍是沒有反應,於是這一次淩墨的語氣稍微重了一點:“放開!”
鬱語澤愣愣地看著淩墨,紫羅蘭色的眼睛裡湧上些許委屈來,但他最終還是乖乖聽了淩墨的話,放開了懷裡的燈。
淩墨小心翼翼將壞掉的燈拿到一旁,放在鬱語澤暫時觸碰不到地方。
淩墨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要搭理鬱語澤,隻是看見這樣的鬱語澤,淩墨腦海裡卻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個溫柔愛笑的男孩,究竟是什麼才會讓那樣一個人變成如今這幅癲狂模樣?淩墨沒有經曆過,所以他不知道,隻是一想起封存在記憶裡那個男孩,淩墨卻無法對著這樣的鬱語澤不敢不顧,因為鬱語澤是第一個給予了他光的人。
儘管現在光明已然墜落,變成了路邊肮臟不堪、受人唾棄的淤泥。
想到這,淩墨又歎了一聲,一旁的鬱語澤聽見他的歎息,抬頭惶恐不安地看著他。
鬱語澤緊抿著唇,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視線固執地盯著淩墨,「不想被討厭、被拋下」,明明什麼都沒有聽到,可淩墨卻從鬱語澤的目光中感受到了這類感情。
淩墨不想與病患計較什麼,他暫且收斂了臉上的神色,隻是對著鬱語澤不鹹不淡說:“手伸出來。”
為了不被討厭,鬱語澤乖乖伸出手,他的手掌鮮血淋漓,上麵布滿了玻璃碎片的劃痕,紅色的血肉翻出來,看著便讓人覺得痛。
這次淩墨等人急著趕來海中城市,倒是忘記帶上治療儀,不過好在阿雪那存了些繃帶和藥物,淩墨去找阿雪要了退燒藥和一卷繃帶、和一瓶用來敷外傷的藥。
準備就緒之後,淩墨再次回到客廳。
淩墨一出現,鬱語澤的目光便不動聲色地落在淩墨身上,他狀似不在意,餘光卻一直看著淩墨。
“乖。”
麵對這般眼巴巴的視線,淩墨隻好拿出了以前哄小動物的常見手段,指尖輕輕撫了撫鬱語澤如綢緞般的墨發,淩墨一邊敷衍,一邊拿出藥物,毫不客氣地給鬱語澤敷上。
敷藥的時候,淩墨的動作並不輕柔,但鬱語澤卻格外乖巧,痛也隻是忍著不說話,看著這樣的鬱語澤,淩墨的動作頓了頓,最終還是稍微放輕的動作。
淩墨上藥的時候,鬱語澤便安靜地看著淩墨,紫色的眼睛中劃過一縷淩墨看不到的幽光,理智告訴鬱語澤他應該讓眼前的人離他遠些,可實際上,鬱語澤卻沒有這麼做,他貪戀著淩墨給予的溫柔。
眼前的人與記憶中的人有著很多不同的地方,麵容、聲音乃至舉動,鬱語澤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