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番外三 宋岩生篇(全文完)(1 / 1)

1978年年底,宋岩生收到了一封信,望著信封上的名字,他默然許久。

“許恒”,十多年前,他喊許哥的人。許哥和他曾經就讀於同一個中學,但是比他高一級。1963年的9月,他為了妹妹的學費發愁,意外地在鎮上碰到了楊冬青,想著他們在學校關係尚可,就開口問她可否借十塊錢,年底歸還。

楊冬青當時猶豫了下,到底借了他十塊錢,並且和他說:“你這情況也是不容易,你妹妹成績那麼好,以後還要讀大學吧?高中學費、生活費能湊,大學去了大城市,更需要一筆錢吧?你到時怎麼辦呢?”

他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楊冬青又低聲告訴他,“你去找找許恒,他那裡可能有門路。”

他就這樣認識了許哥,一開始的幾單生意,都是楊冬青出錢,他出人出力。後來他稍微積攢了一點錢,想著再做兩三單,夠妹妹大學的開銷,再把姑姑一家接過來一起生活。

最後的一批手表,他很謹慎,都是挑老客戶和熟人出手,沒想到他這裡沒有出問題,許哥那裡出了問題。

許哥掙了錢,人有點飄,和一個女同誌有了首尾,被他愛人發現後,直接把他舉報到了公安局。

時隔多年,沒想到還會再次收到許哥的信。1974年,他從農場出來以後,老老實實地在家裡種起了地,連縣城都不敢去,就怕村裡人對他們家說三道四,影響了妹妹和妹夫的前途。

他想不到,妹妹最後會嫁給楊冬青的前夫,並且夫妻、婆媳關係都很和美。“因禍得福”這個詞,經常出現在他腦海裡。

他和楊冬青搞投機倒把,給他們彼此的人生都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給他妹妹帶來了一樁好姻緣。

1978年,妹妹順利考上了大學,妹妹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宋岩生在田埂上默默坐了一夜。妹妹讀的是漢城師範,國家規定所有的師範生都享有助學金,隻象征性地交點書費,吃飯是發飯票的。

直到這時候,宋岩生才知道,他當年的鋌而走險,對他的家庭來說,其實是沒有必要的。

但是對他自己呢?

宋岩生望著手裡的這封信,覺得似有千斤重,他真的甘心在這裡種一輩子的地嗎?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這天夜裡,宋岩生起來點了煤油燈,拆開了信。

許哥在信上說,羊城那邊的小漁村開始搞改革開放,可以做生意,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宋岩生想了一晚,第二天拿著這封信去了漢城找妹妹和妹夫,妹夫早在上半年也調回了漢城出版社工作。等他到南華醫院家屬院的時候,已經是快中午了。

小維君正在院子裡跳格子玩,看到了他,立即朝樓上喊著,“爸爸,媽媽,舅舅來了!”

宋岩生摸了摸外甥女的頭發,“君寶今天沒有上學啊?”

“舅舅,今天是周末,學校不上課。”

宋岩生這時候才想起來,今天是周末,要是換一天來,妹妹和妹夫怕是都不在家。

和妹妹、妹夫一見麵,宋岩生就把信拿出來了,和他們道:“如果我去的話,對你們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沈俊平道:“不會,哥,這是國家的政策,不會有影響的。”

“那就好,那就好!”

宋岩菲問他道:“哥,你想去嗎?要是決定去的話,我們給你湊點盤纏。”哥哥從農場回來,已經有四年了,這四年他一直悶著頭在地裡乾活,家裡給他介紹對象,他也不願意,說不想耽誤人家。

宋岩生忙道:“不用,不用,就是如果不會影響到你們的話,我想去看看。”

他這話一出來,大家就知道了他的態度,沈俊平朝妻子看了一眼,宋岩菲立即去房間裡拿了一個存折出來,遞給他道:“哥,你拿著,到那邊吃住都要錢,你帶一點,也好防身。”

宋岩生堅決不要。宋岩菲當時沒有多說,隻招呼哥哥吃飯。

等他出門的時候,沈俊平把存折塞到了他手裡,“哥,出遠門不容易,你帶著,我和岩菲還有爸媽都放心一點。”

宋岩生見他態度懇切,就收了下來。“俊平,家裡還要麻煩你們夫妻倆多照顧一點了。”

“我知道的,哥,你放心吧!”

宋岩生點了點頭,出了南華醫院家屬院,就去火車站買了後天下午去往羊城的火車票。

1978年12月26日,宋岩生一早就從家裡坐拖拉機到了縣城,再準備坐車去漢城,沒想到在宜縣車站看到了楊冬青,她的頭發亂糟糟的,棉襖領口還有一塊比較明顯的油汙,拖著一個大行李包,像是從哪裡剛回來。

倆人打了照麵,都愣了一下。楊冬青最先開口道:“你去漢城嗎?”

宋岩生點頭,“是,去……去看看妹妹。你從外地回來嗎?”

“嗯,從我大弟那回來,他也在漢城。”

宋岩生又道:“那你先回家,有空再聊。”

“哎,好!”

倆人匆匆而過,彼此都知道,對方沒有說真話,光是倆人身上背著的,約有半人高的鼓囊囊的行李,都足以表示他們進行的並不是一場短距離的探親活動。但是時隔多年,雙方都有了提防之心。

唯一的一次合作機會,就此擦身而過。

宋岩生去南方後,每年都會給家裡報平安,但是一直到1982年,才第一次從南方回來。還帶著一位女同誌餘小玲,這一趟回來是特地領結婚證的。

一下火車,就先到了妹妹和妹夫家,雙倍還了當年借他的錢,沈俊平忙說太多了,餘小玲在一旁道:“不多,不多,要不是你們資助了老宋這麼大一筆錢,他在羊城可不會這麼順利,中間還不知道受多少苦,繞多少彎路。”

頓了一下又道:“他和岩菲是親兄妹,岩菲把全部身家給了哥哥,哥哥再怎麼感恩妹妹,都是應該的,哎呀,你們不收,我們心裡可過意不去。”

沈俊平夫妻倆還沒反映過來,餘小玲已經把存折塞到了他們手裡,牽著小君寶的手,說:“今天可不準做飯,我們請大家去國營飯店吃。”

在去飯店的路上,宋岩菲才有機會問哥哥道:“這些年在羊城那邊做什麼?”

“做工程,1980年羊城設立了特區以後,那邊很多工廠、樓房都在招標,我一開始跟著一位老朋友做,去年開始自己做。”

他說的朋友是許恒,許恒這人什麼都好,頭腦、手段都是有的,唯獨容易在女人身上栽跟頭。前年他再婚後,工程的事幾乎全部交給了女方的哥哥管理,他與許恒大舅子很多意見不一致,在餘小玲的支持下,他就獨立門戶了。

宋岩菲又問哥哥道:“那我嫂子,是羊城那邊的嗎?”

“是,她家原本就是深城的,一家人靠打漁為生,改革開放以後,她進了紡織工廠當女工,她人很能乾,這些年對我幫助很多,我想著也該給人家一個名分,把結婚的事定下來。”

剛才在家裡,哥哥怕熱,擼了一點衣袖起來,宋岩菲就看到了他胳膊上長長的一道的傷疤,見她看過來,又立即把衣袖放了下來。

宋岩菲就猜測哥哥這幾年,在羊城那邊,大概不像他在信裡說的那樣容易。而小玲姐的性格,一看就大方熱情、爽朗仗義,哥哥言辭中她又很感激,大概在那邊,二人是相互扶持的。

和哥哥道:“挺好的,你這人不愛說話,和小玲姐的性格挺合的。”

前頭的餘小玲聽到這話,立即回頭朝宋岩菲道:“謝謝妹妹。”

宋岩生這次回來,主要是帶餘小玲見父母、領結婚證,待了一周,就準備離開。

走之前的一天,餘小玲提議去縣城買些這邊的特產,帶過去送送朋友。倆人在商場裡買了許多東西,眼看到午飯的時間,宋岩生準備帶她去飯店吃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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