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立和左學武跟著二蛋到知青點那一排平房的時候,就見知青們都圍在一間屋子的門口,嘈嘈雜雜地說著什麼,其中李學兵的聲音最大,“王姐,都說捉賊拿贓,等一會公社裡的人來搜查下,不就一清二楚了嗎?現在就喊仲婷是賊,是不是太武斷了點。”
向圓圓也有些焦急地道:“是啊,王姐,這種事,怎麼都要拿事實,講證據,你不能光聽我描述,就說那個手電筒是你的。”
被稱作“王姐”的人,正是上午和愛立、薑蓉蓉她們一起撿酸棗的王小妙,此時瞪著李學兵道:“我也不欺負人,那咱們就等公社裡的人來,左右這一年來,咱們知青點掉的東西也不是我這一樣,說不準,大家夥兒的東西,借著這一回,都重見了天日呢!”
這是諷刺張仲婷是慣偷,真是殺人誅心了。
愛立和左學武聽了這麼兩句,再結合二蛋說的,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左學武有些咂舌道:“一個手電筒,就能鬨得這麼大嗎?”這要是說不是故意尋仇,他都不相信。
愛立搖搖頭,示意他不要亂說。
左學武立即反應過來,這在人家的主場上。和愛立一起站在人群外麵,朝裡頭看。
張仲婷正站在屋子裡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看著有幾分可憐相。旁邊是一張吃飯的桌子,上麵乾乾淨淨的,應該是還沒吃飯就鬨了起來。
王小妙一直背對著大家,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聽她冷冷地道:“你也不要哭,像是我欺負了你一樣,要是我汙蔑了你,我給你賠二十塊錢加道歉,如果真是你拿的,這事就不是這麼好完結的。”
眾人見王小妙這麼篤定,自然信了她兩分,上午一起撿酸棗的,穿黃燈絨褂子的女知青皺著眉道:“仲婷,如果真是你拿的,你趕緊認個錯,和小妙好好說說,不要把事情鬨大了,一旦公社裡的人下來,你再認錯就來不及了。”
向圓圓也悄悄拉了下張仲婷的胳膊,“仲婷!”
張仲婷沒理彆人,隻對向圓圓哭道:“圓圓,真不是我!”
向圓圓急道:“那東西哪來的,你說啊,再不說,人家就把你當賊了。”
張仲婷抽抽噎噎地朝著正冷眼覷著她的王小妙道:“王姐,你丟的東西,真不是我拿的,這支手電筒是我對象送的。”
王小妙冷聲道:“張仲婷,我前腳丟了手電筒,你對象後腳就送了你一支一模一樣的?這手電筒咱們這公社和縣城裡可沒有,是我表姐從申城給我寄來的,你對象也是從申城買的不成?”
張仲婷委屈得蹲在地上哭,“我不知道他哪買的,我真沒偷東西,我再窮,我也不會偷東西。我最恨手腳不乾淨的人,我怎麼會做這種人?王姐,你太侮辱人了!”
大家都沒吱聲,隻有向圓圓蹲下來,輕輕拍著她的背。
氣氛一時凝滯了下來,看張仲婷的意思,她還真有一支一模一樣的手電筒?那不管她偷沒偷,隻要不拿出這手電筒的收據來,張仲婷就是有嘴都說不清。
愛立見張仲婷哭得像要暈厥過去一樣,不覺就想到六年前,自己剛來的時候,被王元莉誣陷為反革`命的事,如果當時不是自己留了個心眼,把日記本偷梁換柱了,加上劉葆樑書記一力給她作證,她怕是也會像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一樣,陷入無助、氣憤又絕望的境地。
當年的愛立是被冤枉的,那現在的張仲婷是不是也有可能被冤枉的?
一想到這個可能,愛立就有些頭皮發麻,忍不住上前問道:“王大姐,世界上的巧事還是有的,不是雙胞胎的倆個人,都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可能呢!何況這東西,工廠裡一生產就是一批,不說成千,也是有上百的,張同誌的對象和你買到一樣的東西,是有可能的吧?但就算同樣的東西,使用痕跡總不一樣,比如刮痕之類的,你記得你的手電筒哪裡有刮痕嗎?”
王小妙見是上午見過的沈愛立,倒沒有嗆她,回道:“我的是一周前新寄來的,小小巧巧的,我當寶貝一樣,平時都用手絹包著,用得可仔細了,就和新的一樣。我的東西是大家都見過的,她的東西卻生怕彆人發現一樣。”
怕愛立不知道前因後果,王小妙把她忽然發難的原因,簡略地說了一下。原來是昨天晚上,她們和張仲婷、向圓圓上完掃盲課後,就一起走了一小截路,當時路上黑漆漆的,大家都靠月光辨路,等她們分叉路了,她回頭的時候,忽然見張仲婷手裡拿著一個手電筒,照的前路亮堂堂的。
心裡就起了兩分疑心,上午她就特地問了下向圓圓她們有沒有手電筒,說她的手電筒丟了,想借用倆天。
向圓圓不知道這中間的事,就說張仲婷有,她又問了下是什麼式樣的,向圓圓的描述,和她丟的那支一模一樣。
世上就有這麼巧的事?
張仲婷辯解道:“我一開始沒和你們說,是覺得這手電筒看著就不便宜,不是我能買得起的,你們見了,難免要問長問短的。昨天晚上一開始,我們四個人走夜路,人多膽子也壯些,我想著省點電,就沒把手電筒拿出來。”
她打了個哭嗝,才接著道:“後來圓圓看到有什麼東西在動,像蛇一樣,我倆都被嚇了一跳,我才把手電筒打開了。”
王小妙依舊不信,表示一個手電筒而已,為什麼要藏著掖著?肯定是心裡有鬼。
一副張仲婷拿不出證據來,就是小偷的語氣。
沈愛立算是看出來了,這人是打定主意欺負人了。
轉身問張仲婷道:“你沒有購買收據,你對象總有吧?快去把他喊來問問,你這時候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了,人家都要認定你為小偷了,姑娘,這帽子一旦戴上,你的前途就沒有了!”
張仲婷剛才猛然被王小妙指控為小偷,驚嚇焦急之餘,又頓覺羞憤難當,本能地哭了起來。此時聽沈愛立提醒,才逐漸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朝向圓圓道:“圓圓,麻煩你幫忙跑一趟,幫我喊下曹誠過來。”
向圓圓倒沒推辭,但是王小妙不放心,怕向圓圓提前和曹誠通氣。
左學武忽然道:“那我去吧,我不是你們知青點的,也不是你們村裡的,不存在偏向誰,我保證在路上不會和曹誠多說一句話,隻說需要他過來做個證。王知青要是不信我的話,再派個人和我一道唄!”
王小妙倒想喊個人和他一起,話到嘴邊,又覺得這話說出來,就顯得自己過於急切達到某種目的一樣,點頭道:“那就麻煩左小哥跑一趟。”
李學兵攬了左學武的肩膀道:“走,我給你借輛自行車。”
左學武一走,張仲婷也不哭了,像是冷靜了下來,和王小妙道:“確實不是我偷的,曹誠家裡條件好,我心裡有點自卑,不想你們說我貪慕虛榮要他的東西,所以那個手電筒,我才不願意讓你們知道。”
她說完,就盯著王小妙看,王小妙卻不吱聲,像是非得等個人贓俱獲一樣。
沈愛立拍了拍張仲婷的肩膀道:“彆急,一會等曹誠過來,事情肯定能說得清的。”
張仲婷望著她,神色有些複雜,其實,她從第一眼看到沈愛立,就隱約猜出她是誰。
沒想到,會是她避之不及的人,最後站出來幫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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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左學武帶著曹誠回來,曹誠褲腿還挽著,腳上都是泥,像是從地裡被喊過來的,“怎麼了,什麼事需要我作證啊?我這都快十天沒到你們村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他新對象哭得眼腫,臉也腫的,忙上前道:“仲婷,你怎麼了,事情和你有關?”
知青點的人見他一臉茫然,把前因後果和他說了一遍。
聽是一個手電筒引發的,曹誠忍不住“嗤”了一聲,一把拉起了張仲婷,朝王小妙道:“手電筒是我從漢城的友誼商場買的,我買個手電筒,不可能還把收據帶著來下鄉。”
王小妙冷著臉道:“你沒有收據,你說手電筒是你的-->>